这天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 天气好像变得格外严寒。

    南方很少下雪，星城也一样，但这天下了雪。

    走出医院的门就听到有人惊呼下雪了, 连昭抬头，一片片六角雪花从天而降, 在路灯下面看得格外清晰。不过南方的雪稀疏，且不容易堆积, 等雪掉落到头发和衣物上，很快就融化。

    连昭伸出袖子接住一片雪花，浅灰色的羽绒面料上瞬间只剩下一点深灰色的印记, 再消失。她拍拍手, 不玩了, 便问他：“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

    “先吃饭吧。”

    祁闻白找她有事, 她不知道能有什么事, 她现在听不得他有事，总感觉他的有事都不是什么好事。

    餐馆离医院不远，他们以前也去过, 连昭还抢过祁闻白的糖。

    到了冬天, 店里添了砂锅菜，两人点了一个砂锅牛肉，一个砂锅花甲。两个菜往桌上一放, 热气直往上腾腾地冒，化成白雾, 对面的人都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

    连昭有些饿了，先吃了些东西垫垫肚子，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问祁闻白话，都是些东拉西扯的话, 从电视台的工作问到他学校。祁闻白只答话，不问问题，明明是他有事来找她的。

    饥饿感被半碗米饭暂时填平，她想起刚才的几个姑娘凑他面前嘻嘻哈哈的场景。他招人喜欢，她连昭不差，她记得红姨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至今没见面，祁闻白还会帮忙相看相看的。

    刚好，他们聊到学校的事，她便：“你不是帮我听生科院的那位年轻教授么，听的怎么样了？”

    祁闻白的筷子停住，连昭有时候话做事不按理出牌他也不是第一回 知道，两人聊的好端端的她突然提起那个年轻教授，让他顿时连回答她的心思都没有了。

    要她喜欢梁无虞，她还有心情去考虑其他人，看起来也并不是非梁无虞不可。但她也过，她不会喜欢他。

    那位教授他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红姨第一次跟连昭提起的时候，他回学校便去了解过。学校里的确有这么一个人，红姨的也都是实话，没像其他做媒的人那样把男方的条件夸大。教授和梁无虞相比，要差就差在相貌不如梁无虞，个子高，但一般人的长相，微胖。梁无虞要缺点，就是年纪更大2岁，他记得梁无虞今年30。

    “你不是喜欢梁医生么？”

    连昭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一丝不悦，好笑地看着他，的话是半真半假：“换换口味。”

    “你不是喜欢比你的么？”

    教授作为教授是年轻，但他比连昭大2岁。她这个人，嘴里好像没一句真话，一天一个样。他明明还记得她在直播里她喜欢年下，喜欢年轻的r体。

    “……”连昭疑惑地量他，这话从何起？不过眼皮抬一抬，她面色如常，要笑不笑地，“我喜欢什么，你来管我？”

    祁闻白不话了。

    要他强吻，心思还能解释成其他。但是他内心的想法全被李维夏破了，现在他什么做什么，连昭都能拿捏他。

    她现在看他，就跟猫逗老鼠一样，拿别的男人来气他，一个不够，还要再添一个。

    他知道今天这趟不该来。

    她并非像马明雪的那样，在等梁无虞，非梁无虞不可。甚至，他明明知道热搜上的那些关于连昭和梁无虞学生时代的物料都是节目组刻意为之，他还是信了。因为看得越多，他就算不信也信了，网上那些磕cp的人大概就是这样。

    但他不是磕cp，如果那些回忆真的代表他们的恋人未满和连昭的爱而不得，他希望连昭不要再继续等下去。

    他也可以。

    现在好了，连昭其实并没有沉湎其中，她在积极地给自己找下家，比如那个教授。

    有客人进门，老板过去点餐，餐厅里的沉默被暂时地破。

    “生科院的那位教授有学识有修养，个子也高，单身。”祁闻白回到连昭的问题。

    “帅吗？”

    “……什么样的叫帅？”

    “你这样的就行。”连昭眼睛微眯了眯，其实如宋茱萸所，跟他试试也不是不行。但是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现在去跟祁闻白“我们试试”，她张不开这个口。

    这句话让祁闻白觉得自己这个老鼠被连昭这只猫卡住的脖子，默了两秒，“比我胖一点，比我矮一点。”

    “那算了。”连昭把花甲壳扔到桌上的碟子里，“咔哒”一声，又去砂锅里挟了一个花甲，仔细地挑出那一点肉，唇一抿，剩下的壳又是“咔哒”一声，落进碟子里。

    还是不行，她想。

    当初她出的那些话很伤人，她为什么要那么，要报复他的话，一个巴掌就够了。话的绝，现在都没个借坡下驴的办法。

    出了店门，连昭把口罩戴上，街上也有不少人戴着口罩，防病毒，还避免冷风吹。

    连昭没骑车，去坐地铁，祁闻白跟着她走，上了同一班地铁。

    连昭没提醒他，在医院外面和她家门口的地铁站都可以转3号线回大学城。

    晚上九点多钟，加上雨雪天气，向来拥挤的地铁也变得宽松，上车还有座。

    连昭坐下，祁闻白在她面前拉着吊环站着，一手掏出手机看看群里面的消息，随后衣摆被扯了一下。

    连昭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她和旁边的中年男人之间有一个挺宽敞的空位，不过那个男人双腿叉得太开。

    连昭见他没动，就那么一直望着他，他便坐下，把那个中年男人的腿挤回去一些，让他和连昭之间保持两掌的距离。

    他坐下，连昭就开始玩手机，两人之间没有交谈。

    车子到站，门一开一合，地铁再次出发，提速的惯性让连昭顺势往祁闻白的方向滑过去，两人肩膀抵着肩膀，连昭整个人往他身上倒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坐正，但头发上带过来的洗发水的香气半天没散去。

    祁闻白没转过脸去看她，也不玩手机了，正襟危坐地看向车厢的对面，乘客身后的玻璃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

    连昭在手机上快速字，她现在已经也不跟宋茱萸遮掩了，她感觉到了很强的危机感。

    连昭：【这么受欢迎的男人，必须是我的】

    茱萸：【一早你干嘛去了，护士妹妹年轻漂亮有活力，你再不搞快点，有你哭的】

    连昭：【张不开嘴怎么办】

    茱萸：【你以前追那个谁不是很猛的么，直接去别人宿舍怼门表白】

    连昭：【那不一样】

    那时候她充满自信，那些男人对她是喜欢的，但和祁闻白不一样，他两句他就跑了，这能一样？不过就是话重了点儿，他就要跟她两清。

    虽然她在手机上跟宋茱萸发消息看起来十万火急，但回到现实，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觉得她不能开这个口，出尔反尔那太不像她了。

    可是祁闻白看起来也没有要再对她开口的意思。

    宋茱萸给她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文字，她看来看去，认定宋茱萸是个狗头军师，净出馊主意。

    到了站，祁闻白跟着连昭一同下车，她以为他要转3号线，但是他一路跟着她到区门口。

    “送你到家。”

    连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揣在兜里的手握着钥匙，指甲抠着钥匙上的玩偶。

    这个时候，她应该不必。但还是转身去刷了门禁卡，两人往区里面走。

    雪比之前大了很多，纷纷扬扬的，如果今晚气温足够低，不好明早能看到积雪也不一定。

    到单元门口，连昭再一次刷卡。

    虽然区的安保一般，但是重重的门禁已经足够挡住不怀好意的人了。

    单元门上的反应灯闪了一下，连昭推门进去，祁闻白站在门外。

    连昭回头看着他，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站着。好在这个点儿，其他住户进出的几率很，就只有他们俩。

    “连昭。”

    她想起来，他的“有事”，今晚一直都没。

    “嗯。”她一手扶着门，天气实在冷，这铁门冰凉。

    “你还喜欢梁无虞吗？”

    连昭眨了一下眼，她从来就没喜欢过梁无虞。她心中这么想，却没直白地回应他。

    “你要什么？”

    “你要是想找人替代他的位置的话，能不能找我？”别找那个教授。

    祁闻白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怕连昭再拒绝她一次。如果她再不行，要怎么办？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这么做不道德，我不强求。如果你不喜欢他了，能不能先不找别人？”

    他这话其实并没有底气，换一个角度，如果连昭不喜欢他，来一个女人让他放弃，他会转头去找别人吗？

    好像不行。

    他做不到。

    “我找了你很多年，怕我找到你太晚，我再也没办法进入你的生活。可是，又怕找到你太早，让你见到的是一无所有的我。我知道我和梁无虞的差距很大，家世学历都比不过，但我会努力的，只是暂时需要一点时间。”

    他还想过，再晚一点，再等等，等到他把爸爸祁言的事情处理好。可是，他控制不住去看热搜，看她和梁无虞的视频剪辑，看网友对他们的评价，他们有多相配。

    冷风在开着的门缝里吹拂而过，连昭手指的温度几乎要被铁门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