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希遥切牛排的手一顿, 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半晌才缓缓地抬起眼帘，盯着他道：“啊？你是去出差还是……”

    “美国那边有家研究所待遇和发展机会都比科华研究所好很多，我申请了他们的职位, 也顺利拿到了offer。”他平静地解释道，“所以我辞掉了这边的工作, 准备去美国了。”

    沈希遥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对面的这个男人好陌生。

    她自认为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 她对他已经算是了解了，却压根没想到他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响的换了工作？

    而且还是出国？

    “那……那恭喜你了。”沈希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一定是很有名的研究所吧？叫什么？”

    顾禹樊略微犹豫了一下, 才：“史密斯研究所。”

    毕竟这家研究所表面看上去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 让她知道应该也不要紧。

    “你什么时候走？以后……还回来吗？”她心翼翼地追问道。

    “明天早上的飞机。”他微微顿了一下, “看发展前景, 也许会回来, 也许不会。”

    这下沈希遥连脸上虚假的笑容都难以维持住了，整个表情只能用僵硬来形容。

    她万万也没想到他要告诉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事情。

    原来别是喜欢她了，他压根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就可以让他离开她的身边, 甚至直到临走前才通知她。

    他的人生规划中完全没有她的存在, 她大概只能算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吧。

    那些他曾给予过她的温柔和怀抱，应该就如同他自己所的那样，是像对待流浪猫一样顺手而为之罢了。

    是她的问题, 是她不该对这样的一个充满距离又冷淡的人动心。

    更不该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会喜欢上她。

    沈希遥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跳梁的丑，费了这么多的力气, 想去创造一个完美的告白，还妄想得到回应。

    她艰难地消化着这一事实，心仿佛被扯开了一道裂口，一时痛到有些难以呼吸。

    沈希遥默默地低下了头, 握紧了拿着餐刀的手，想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切牛排，却发现自己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这份我已经切好了，你先吃吧。”顾禹樊再次开了口，同时将他的盘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这算什么？有意思吗？能不能收一收这种令人误会的绅士风度？

    沈希遥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才压住了眼眶中涌出的泪水。

    她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否则她绝对会暴露自己失控的情绪。

    就算一切都结束了，她也要维持住在他面前的体面。

    沈希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着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道：”抱歉，我突然想起公司还有个挺重要的事没做，我得先走了。祝你明天旅途顺利，前程似锦。”

    她完就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包，站起了身，头也不抬地快步离开了餐桌。

    顾禹樊微微怔了一下，再回头，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餐厅转角。

    他出神地盯着窗外坐了一会儿，直到她娇的身影混入街上的来往的人群，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时，他才起身结账走出了餐厅，保持着距离，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沈希遥走出餐厅的那一刹那，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地滑过了她的脸庞。

    她真的好傻，为什么要去喜欢他。

    幸好她刚刚没有出告白的话，不然真的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半天，流过泪的脸颊被寒风吹得生疼。

    但她没法马上回家，也压根不想去公司。

    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好好地宣泄一下情绪。

    然而这平安夜，林可肯定在和男朋友两人甜蜜蜜地过节，她也不想去扰她。

    沈希遥裹了裹身上单薄的风衣，越发觉得自己为了美美地告白穿得这么少，简直是蠢得要死。

    她左右看了看，见街角有家亮着灯的酒吧，便干脆快步走了进去。

    酒吧里座位不算多，人也没几个，放着清新的音乐，温暖的氛围让沈希遥决定就呆在这里喝喝酒，解解心中的苦闷。

    她挑了窗边单人座的吧台坐了下来，从老板手中接过了酒单。

    “一杯莫吉托，谢谢。”她声音多少点沙哑。

    “好。”老板看了看她泛红的眼睛，没多问什么就离开了。

    沈希遥盯着窗外来往的行人，总觉得一大半都是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情侣。

    她从未觉得他们像现在这样让她觉得刺眼过。

    而酒吧的音乐刚好放到陈绮贞的《告诉我》，她听她唱：“告诉我/你不是真的离开我/你也不愿这样的夜里/把难过留给我……”

    呵呵。

    她倒是想像歌里唱得这样麻痹自己，可他明天就离开了，没有一点余地的那种。

    想到这，沈希遥将刚端上来的莫吉托一口气全喝了：“老板，再来一杯！”

    沈希遥也不知道自己最后到底喝了多少杯酒，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有点飘忽了起来。

    就连手机铃声响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去接。

    “希遥，你那边进展如何？怎么一直不回我微信？”电话那头传来了林可有些急切的声音。

    “……”沈希遥动了动唇，所有的委屈瞬间涌上了心头，半晌才带着哭腔道，“我……我失恋了……”

    “啊？”林可有些震惊道，“怎么会……”

    “他……他要走了……”她边哭边道，眼前又模糊成了一片。

    “走？走哪去？”林可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去美国，明天就走……”沈希遥吸了吸鼻子。

    “……那你现在在哪？回家了吗？”林可追问道。

    “没……我在……在一个酒吧里……”沈希遥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在一个人喝闷酒？酒吧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去！”林可焦急道。

    “嗯……嗯……”沈希遥瞥了一眼酒吧名，“好像是……叫solo bar……”

    “哦我知道这家，你等着别乱跑，我十来分钟就能到。”林可完就挂断了电话。

    沈希遥呆呆地放下了手机，又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

    15分钟后，酒吧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瘦高的女生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环顾了一下这间不大的酒吧，很快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发呆的沈希遥。

    “希遥！”她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接着将一身酒气的她抱在了怀里。

    沈希遥愣了愣，才意识到是林可来了。

    林可身上还夹杂着户外的寒气，让她又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谢……谢谢你来陪我……”沈希遥轻轻道，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我真的好难过……”

    “没事的，都会过去的……”林可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而且这男人不行，咱们就换一个！你这么可爱，还愁找不到男朋友？”

    “可……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他……我一想到他……就觉得心好痛……”沈希遥哭着道。

    “我知道……”林可垂下了眼帘，“没事的，等过一阵子你就会渐渐忘记他的，然后我再给你介绍比他好一万倍的男人。”

    “……我……我不想要别人……”她哭得梨花带雨，长长的睫毛上也沾着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林可不禁心中微微一颤，觉得顾禹樊简直是瞎了，才不会对这样的她动心。

    沈希遥哭了一会儿，就逐渐平静了下来。

    尽管林可想赶紧送她回家去，但却拗不过已经有点在发酒疯的沈希遥，结果又让她喝掉了好几杯鸡尾酒。

    等到准备回家的时候，沈希遥明显走路都有点晃了。

    林可有些无奈地扶着她走出酒吧，等了半天终于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然后她又费了半天功夫才从沈希遥的口中问出了她家的具体地址，出租车这才发动，载着她俩往目的地驶去。

    出租车离开后，在对面弄堂阴影里站了快2个时的男人终于走了出来。

    他冷峻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黯淡无光的眼神里却有掩饰不住的颓然。

    她就在他的眼前崩溃，他却无法上前安慰。

    他不能，给她一点可能的安慰。

    他怕自己真的回不来，却还让她在心碎的等待。

    不如就在一切都还没开始的时候，就把这段关系扼杀掉。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他的离开会让她如此的难过。

    他不禁开始想，她今晚本来想跟他的话，到底会是什么？

    只可惜，他应该也没有机会再问她了吧。

    顾禹樊压抑着心中涌动的情绪，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赶去。

    *

    林可把沈希遥送到22楼的时候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靠，这个顾禹樊难不成这么晚还没回来？

    他晚上不就是在和沈希遥吃饭么？难不成他俩分开后，他也找地方散心去了？

    这男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林可皱了皱眉，一手架着沈希遥，一手在她兜里摸起了钥匙。

    她刚摸到钥匙，就听见身后一个低沉的男声道：“把她给我吧，我带她进去。”

    林可微微一怔，接着转过了头，看到了立在身后的顾禹樊。

    他还像她第一次见他那般，充满了让人难以接近的距离感，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波动。

    “不必了，你开门就行了。”回过神的林可有些生气地把沈希遥往自己的身边护了护。

    她可不想再让这个渣男碰沈希遥一下。

    她现在深深觉得，顾禹樊之前的那些行为，就是不负责任的撩拨。

    不然她也不会做出误判，怂恿沈希遥去和他告白。

    顾禹樊的眼神暗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刺痛了一般，僵了片刻才拿出钥匙开了屋门。

    “她的房间在转角第一间。”他开了客厅的灯。

    林可没有对他的话做任何的回应，就直接带着醉醺醺地沈希遥进了屋。

    进了卧室后，她帮她脱掉了外衣，然后轻轻将她放倒在了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

    最后她看了一眼还在闭着眼，喃喃自语着的沈希遥，重重地叹了口气。

    希望她快点走出失恋的阴影吧，上来初恋就遇到这样的男人，也是够倒霉的。

    林可蹑手蹑脚地走出她的卧室，轻轻带上了房门。

    “谢谢你今晚送她回来。”顾禹樊看了看她道。

    “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谢谢。”林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劝你以后别去招惹她这样纯情的姑娘，多给自己积点德。”

    顾禹樊眼眸暗了一下，动了动唇，终究什么话也没有。

    等林可离开后，他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沈希遥的卧室门，轻轻地走到了她的床边。

    月光洒在她的泛红的脸上，她虽闭着眼，却依旧皱着眉，看上去有些痛苦。

    他不禁俯身用指腹轻轻抚平了她的眉间。

    在起身的一瞬间，他听见她在喃喃他的名字。

    很轻，却清清楚楚。

    他顿时僵了一下，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立在了原地。

    尽管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该离开了，不要再做任何的停留了，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她后面的话。

    他其实对自己也没有太大的信心，所以才拖到了最后一刻才告诉了她自己要离开的消息。

    他害怕面对她的难过，害怕自己忍不住告诉她自己离开的真实原因，最终为她带来更大的伤害。

    他只希望她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幸运的话，他也许还有机会回来重新追求她。

    不幸的话，他希望她能再遇见一个值得去喜欢的人，携手度过这平凡的一生。

    他轻叹了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缓缓地直起了身。

    在他抬脚准备离开的那一刻，他再次听见她呢喃道：“顾禹樊……”

    他的心脏又跟着收紧了一次，脚步也滞了一下。

    “我喜欢你……”她朱唇微启，睫毛也在微微地颤动，眼睛依旧未睁开。

    但她的这句轻喃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点理智和克制，让他情不自禁地再次俯下了身，轻轻吻住了她温润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