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番外
护城河边,垂柳枝条在微风下飘动着,一片翠绿两排开来,倒影在碧蓝的河水中,河面波光粼粼,一片静谧祥和。
河上几只游船慢悠悠地驶动着,月清侧头看着船舱外的景色,难得如此放松。
“多谢月清姐伴我游船。”正坐在对面的池靖视线却未在景色上停留几分,景美,人却更美。
月清回首温笑着,看着池靖眨了眨眼道:“不知道你竟还有这样的雅致,是在镖局门口撞见姜葵圆谎圆不回来了吧,不过也好,正巧放松一下心情,近日可真是忙坏了。”
池靖垂眸并未应下,在月清眼里,这只是他约姜葵气陆屿的一个手段,阴差阳错变成了他俩前来游城,却不知池靖一开始心里定的主意便是只想邀约月清一人。
“见你这月没来钱庄找我,便想着兴许是镖局太忙,这便带着银子来镖局寻你,正巧碰上了姜姑娘。”池靖着,从怀里拿出五两银子,这是他和月清的约定,这几年靠着每月的五两银子,他才得以见上月清一面,“这是这个月的。”
月清接过银子不由得笑意更深了,也不知道在生意场上弛聘的池靖,怎就在这事上这么一板一眼的,不过是她当初为了顾及池靖的面子所提的一点要求。
他们都应是心知肚明的,池靖所赚的早已不止这五两银子,月清也不是缺这五两银子的人。
将银子收进荷包中,月清突然起身,在船舱中弯着身子转身坐到了池靖身侧,没发觉身侧的人突然僵直了背脊,与池靖并肩坐着有些惬意地微眯着眼,语气慵懒:“这是第几年了?”
“第五年了。”池靖沉着嗓音,没让自己因为月清的突然靠近而紧张的情绪泄露半分,忍住了想侧头看过去的心绪,害怕自己眼底的注视让人察觉端倪。
“都这么久了,这些年你在我这可放了不少银子了,来你也老大不了,现在日子也安稳了起来,是不是该考虑娶媳妇了。”月清捂着嘴笑了起来,虽未细数过究竟有多少钱,不过在池靖成亲之时全数送出,也应是不会太含糊的。
池靖呼吸一窒,却是没法克制自己的视线,不由得侧头看向月清的侧脸,岁月似乎格外偏袒她,未在她脸上留下些许痕迹,只是这双眼眸已不似他第一次见她时那般迷茫彷徨了,白皙的脸颊浓密的长睫,嫣红的嘴唇让人忍不住去猜测它的味道。
“是有这个算。”
月清一听顿时坐起了身子,一转头却一眼望进池靖眼眸中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下意识觉得这眼神怪怪的,但却仍是愣愣地开口问道:“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有。”
月清心底没由来觉得发慌,仅是十分正常的对话,这些年她与池靖便像是姐弟一般的相处,两个孤苦无依的人,因机缘相识相知,但池靖直勾勾的眼神看着她,着有喜欢的姑娘,怎如此不对劲。
“是、是哪家的姑娘,我、我帮你参谋参谋啊。”被看得心慌,月清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开口却是磕磕巴巴,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游船不知何时已经绕船一周停在了岸边,船身微微晃动着,池靖却仍是目不转睛看着月清,她慌乱的动作被尽收眼底,却仍是不愿抬头在他的眼底找到答案。
察觉船已停下,侧面那道视线似乎没有要收回的意思,月清深吸一口气忽的起身:“到地方了,咱们先下去吧。”
像是落荒而逃,月清完这话便转身走出船舱,三两下便在甲板上一跨上了岸。
池靖收回眼神,无奈的笑有些苦涩地爬上了嘴角,不过既是逃避,也并不会改变他的心意,已是等待了太久,他便不想再等了。
“月清。”弯腰走出船舱,池靖站在甲板上朝着岸边背对着他的人喊出了声。
月清一愣,只觉耳膜发痒,愈发古怪的情绪在心底滋生,池靖一直唤她月清姐,头一次这般直呼她的名字。
努力扯出一丝笑,心底似乎有了答案,却刻意将答案压下,月清转身道:“怎么了,这样喊姐姐的名字,翅膀硬了不是。”
池靖长腿跨上岸,霎时和月清站在了同一高度,却是比月清高出半个头,让人没由来感觉到了一阵压迫感。
他却不退反进,上前两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三百两,可我不想要你的礼金,月清,我心悦你,想娶你。”
周围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月清几乎无法听见旁边风吹动柳条的沙沙声,月清与月清姐,仅是摘掉了一个字,便让月清听得心底直发颤,一直以来自己心中的弟弟,竟有朝一日微微垂眸看着她,着她从未想过的话语。
“你、你在胡八道什么!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池靖,别直接喊我名字,我年长你,你应是叫我姐姐。”月清连连后退两步,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嘴角尴尬的笑容却刺得池靖心抽疼。
池靖没再再次逼近,只是隔着两个人的距离,仍旧深深地看着月清,他知道月清懂,可他不要月清的逃避:“我们从来都不是姐弟,不是吗,我不想再唤你姐姐了,月清,我在向你示爱。”
“示、示什么示!池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月清秀眉紧蹙,从慌乱中回过神来,池靖年纪不懂事,她怎能率先乱了阵脚,于是收起表情沉静地看向他,“我是个嫁过人的寡妇。”
再次道出这个月清日后从未在人前提起过的过去,眼底微颤,但她却必须要让池靖明白:“我嫁过人,我是寡妇,而你正值青年,钱庄做出如此成绩,我只是你的敲门砖,一切都证明,是你的能力带给了你现在的一切,这样的你,何必将视线放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池靖眼眸变得暗沉,他并不想听月清如此贬低自己,月清有多么优秀,绝不是她所描述的这般不堪,嫁过人又如何,那只是身不由己,旁人的视线又如何,他都不在乎。
池靖早料到自己坦白心意后,并不会顺利,但他却不想放弃。
嘴角扬起一抹笑,池靖敛去沉重的神情,饶有兴致看着月清:“月清这是在夸我,年少有为,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
月清语塞,她如此认真道此事,池靖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抿了抿嘴接不上话来,愤愤地瞪了池靖一眼,却瞧见那带着笑意的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的宠溺和情意。
身子一颤,月清再次慌乱不已,心跳没由来漏跳了一拍,赶紧收回眼神道:“此事莫要再提,你我并不合适,今日就到这里,镖局还有事务未处理,我先回去了。”
罢,也没等池靖回答,转身便匆忙离开了。
遥望着月清逐渐变的背影,直至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池靖才缓缓收回了视线。
*
自那日后,镇远镖局门前时常出现一个高瘦的身影,镖局内忙碌不已时,他从不曾进来扰,即使是屋外下着瓢泼大雨,他也仅是往里站几步,借着屋檐避雨,要一直到镖局内忙完了事务,他才会带着满脸的笑意抬腿跨入镖局。
今日仍是如此,月清从二楼下来时,正巧瞥见了镖局外的池靖,屋外倾盆大雨,池靖所站的屋檐下也已被雨水沾湿,肉眼可见他那双浅色靴子变了色,不仅脏了鞋面,还浸湿了内里,湿漉漉的鞋,穿着能舒服吗。
池靖也的确因为浸湿的鞋子贴在脚上时不时皱起眉头,却在回首瞧见月清的身影,眼前的浓雾一散而去,眼底的欣喜便是藏也藏不住。
月清缓缓下楼,倒是丝毫不慌了,今日轮到她值守,一整夜都需待在镖局里,池靖每次来,不是约她逛街就是约她吃饭,他就像只精明的老狐狸,特地在人多时向她发出邀约,搞得她每次都不知如何拒绝,稀里糊涂就被推上了贼船。
今日镖师和镖局内的其他下人都已收工回了家,没了起哄之人,若池靖想邀约她,她自是可以大方拒绝了。
可直到月清下到大厅,池靖仍是没有进屋的算,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屋檐下,不话也不动作,只是一双眼追随着月清的身影。
月清被瞧得心慌,下意识瞥了一眼池靖,便看到池靖眼底似是带着几分可怜和委屈,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肩头被屋檐滴落的雨水湿,这狼狈的模样,像是迷了路的狗,想寻求施舍又怕被赶走。
池靖又怎会不知月清的算盘,早在镖局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后,池靖就猜到了今夜轮到月清值守。
屋外的天色因持续不停的大雨提前暗沉了下来,月清没法假装当做没看见,大厅内沉默数秒后,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今日是算在门外站一夜吗?还不快进来。”
一直绷着脸的池靖闻言总算是笑了,但仍旧没有动作,只是垂下眼帘轻道一声:“鞋脏,我就在屋外等你。”
心头一颤,月清没由来的心跳快了两拍,以往她从未觉得池靖会令她有任何其他的感情,可现在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月清都快怀疑池记钱庄是否被他卖出去了,整日池靖就只会围着她一人转。
能没有感觉吗,月清也难以做到不为之所动,可她却没法理清自己的情绪,池靖她几岁,自己又身为寡妇,如此悬殊的身份,她不知池靖究竟是看上她什么了。
而此时又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月清又不是姑娘了,能不知道他的什么算盘嘛,深吸一口气视线冷冷扫了过去:“进来,生火将鞋和衣服烤干。”
“月清这是在担心我穿着湿衣湿鞋不舒服?”池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闻言抬腿跨入了镖局中,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却又丝毫不惹人厌。
他总是将他的计谋摆在明面上,丝毫不担心被月清戳穿了去,而月清也总能识破他的计谋,却又明知自己被算计了,还是朝着他算计的方向任由事情发展。
哀怨地看了池靖一眼,月清不知自己一向精明,怎总是拿池靖没办法,见人得意洋洋的样子,她没好气道:“算了,我看你也并没有半分不舒服,自己回家烤吧,别浪费镖局的柴火了。”
幼稚得像是姑娘才会出的话语,话一出口月清就给自己闹了个大脸红,偷鸡不成蚀把米。
池靖倒是十分受用月清只在自己面前偶尔流露出的气性,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可爱。
“今日到你值守了,一个人在镖局难免会无聊,我今日不想回去,就在这陪着你。”池靖自顾自点燃了柴火,将自己湿漉漉的鞋子伸向前,火焰照得他的脸庞亮出光泽,回首见月清张了嘴似是要什么,池靖嘴角一撇又先一步道,“今夜下雨,不定还会雷闪电,我回去一人在屋中,会怕。”
月清深吸一口气,池靖浑身上下哪里是像会怕雷闪电的样子,他们初遇时那个夜里,不也是电闪雷鸣,他照样在路边睡了一夜,真是睁眼瞎话。
知道赶不走池靖,月清却没由来在心里松了口气,的确每月她最讨厌的便是例行值守这一夜,一个人待在诺大的镖局中,无边的黑暗包围她,寂静的空气总让她的思绪混乱。
多个人在这,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随你,但我很忙,没空搭理你。”
月清只觉,池靖应是坚持不了多久的,近些日子他如此坚持不懈日日前来镖局,但只要她不给回应,想必要不了多久,池靖便会放弃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心情有些低落,但池靖值得更好的姑娘,而不是她这样的寡妇。
“嗯,你忙你的,不用搭理我,我想陪着你。”
要命。
月清险些平地被绊倒,踉踉跄跄来到柜台前,借着暗光掩饰住了自己不争气的脸颊,又红了。
虽自己已然嫁过人,但月清却是从未接触过男女之情,池靖的步步紧逼却又敲到好处的追求,让她应接不暇,若自己不是个寡妇,能大方接受池靖的示爱,那该多好。
月清一愣,自己怎突然这般想。
连忙扫去心中奇怪的思绪,正要拿出账本翻看,屋外踏着雨声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就是这,妈的,老子今天非讨个法不可!”
“得了老大,和他们废话什么,让他给咱退钱,不然就揍他丫的!”
池靖神色一变,忽的站起身来,瞥见月清慌乱的眼神,步子迅速迈开眨眼间便走到了月清身侧。
“别怕。”混杂在不断靠近的咒骂声中,池靖沉稳的嗓音在耳侧响起。
月清担忧地看着门外,镖局时常会有些闹事之人找上门来,开门做生意便是如此,但平日里这些事根本轮到月清一个女子来面对,陆当家的和陆少主以及镖局里的镖师们皆会挡在月清面前解决此事。
可今日正巧她一人在此,月清有些手足无措。
暗色中,几个彪形大汉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手上甚至拿着家伙,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显然就是有备而来,要挑事。
几人跨进屋内带了一地的污水,却在瞧见屋内仅有月清一个姑娘,和池靖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后愣了一下,随后却仍是气势汹汹道:“把你们当家的叫出来,今日这事,必须给个法!”
池靖皱眉正要上前,来人语气太过不善,月清却拉住池靖,这是镖局的事,理应由她来解决,上前一步便柔声道:“今日天色已晚,镖局已是关门,我是镇远镖局的月清,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自是尽我所能为各位解决麻烦。”
“月清?镖局怎么还有女人?”一旁一个喽啰疑惑地看了月清一眼,随即又露出了猥琐的笑,“长得还挺标致的,是陆镇新养的外室吗,这得了陆镇十几二十岁吧。”
“什么外室啊,这是镇远镖局的财务,一个寡妇罢了,年纪轻轻就克死了丈夫,没人要了,一个女人还要在外抛头露面。”另一个喽啰拍了拍那人的肩,满脸的鄙夷。
月清神色一变,事情过去多年,她的事早被传得与真相大相径庭,而自己作为女人身在镇远镖局,也自然是备受争议的,但仍是在亲耳听到别人如此扭曲事实的侮辱她,心中很是难受。
还未开口,突然身侧一个身影快速上前,只见池靖锐利的眼神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周身的戾气像是头一次展现在他身上一般,高大的身影直压了眼前的人半个头,居高临下看着他,语气像是淬冰般冰冷:“你再多一句试试?”
“妈的,你、你……你又是什么人!”那俩喽啰显然被这气势吓到了,但回头看自己的兄弟们,他们人多势众,哪有在怕的,又挺起了胸膛来。
“磨磨唧唧干什么!我管你是什么外室还是妾,老子在你们这运了一趟镖,运完才知道你们竟比隔壁多收了老子五十两银子,抢钱呢你们,今天必须把钱给老子吐出来!”为首的大汉愤怒开口,哪有心思管月清是寡妇还是外室,他只想要他的钱。
月清皱眉想了想,似是对眼前这个人有了点印象,半年前好像接了他们的镖。
“你是城东那位吗,运往西城,收了您二百两银子,这便是正常的价格,怎会有多收了钱这一。”
“可不就是多收了钱!隔壁那家都只要一百五十两,你当咱们老大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赶紧还钱!”身后的喽啰也硬气了起来,对着月清大吼大叫。
月清霎时明白是隔壁那家故意放出话要给他们找麻烦,西城路途遥远,自是不可能只收一百五十两,二百两已是最低的价格了,事后才这么,若是这伙人当初直接去找隔壁家,别二百两,就是三百两那家也是开得下口的。
“今日已晚,各位要不明日来,咱们将隔壁那家的人找来对峙,送往西城,在哪都是这个价,而且咱们镇远镖局,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此事不让这几个人认清事实,是无法彻底解决的,而今日肯定是解决不了了,月清开口准备赶人。
那几人却一看就是脾气火爆之人,一听月清如此话语,其中一个喽啰就开始口不择言:“臭娘们!这镖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话了,识相就把钱退回来,不然老子把这镖局给掀了!”
完全是不讲道理之人,月清心下有些慌张,更不想连累池靖,刚要话,池靖却突然一个飞扑冲了上去,抡起拳头一拳砸在那人脸上:“嘴巴放干净点!”
显然是那句“臭娘们”把池靖给激怒了,月清花容失色,一瞬间镖局内就扭成一团,那几人人多势众,池靖率先出手,仅是出一拳便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了。
“别别!你们快住手!”月清的大喊声丝毫没停止乱斗,池靖虽仅有一人,但仍旧咬着牙,趁机就又给压在他身上的一脚,将人踢开对着下身的人又是一拳,结果却换来了更猛烈的攻击。
月清心跳如雷,那几人带着木棍,池靖根本撑不了多久,再这么下去他会没命的。
霎时,月清想起柜台里的一把弯刀,方才她在柜台瞧见了,应是哪位镖师忘记带走了。
心下一紧,月清趁乱跑进柜台,拿起弯刀时,手都在颤抖。
她能干什么,砍人吗,她害怕。
“唔……”一声闷哼,池靖的肩膀被人狠狠了一棍,一张脸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你们!”月清一惊,连忙拿着刀冲了上去,砍她是不敢砍,气势却是强撑了起来,“都了明日定给你们一个公道!你们以多欺少!你们、你们再敢胡来,我跟你们同归于尽了!”
话音刚落,雨势渐后的城中士兵也开始巡逻了,路经此地,听闻吵闹声便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这里在干什么!吵吵嚷嚷的!”一声怒斥,黑暗中显露出一行士兵的身影。
“我、我们……”本就是做做样子,哪知池靖冲上来他们让他们红了眼,这下被逮了个正着,显然是他们几个大汉围殴池靖一人,几人支支吾吾不出话。
士兵头子一看,便明白了个大概,眉头一皱手一挥,身后的士兵就涌了上来:“这些人先带回去一一盘问,我当班这夜还敢给我闹事,真是不想活了。”
一行人轻松将其带走,留下一个士兵简单问了月清几句话,眼看地上趴着的池靖已是奄奄一息,这便让月清赶紧先带人看了大夫再来解决此事。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手握弯刀的月清才犹如脱力一般,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月清顾不得自己也腿软无力,连忙上前:“池靖你怎么样,还能听见我话吗,你坚持一下,我这就……”
突然,刚还闭着眼一副失去意识样子的池靖睁了眼,眼里神色清晰,丝毫不像快要没命的样子,随后他便龇牙咧嘴坐起身来:“没事,皮外伤,刚刚是装给军爷看的,若是不这样,怎能这么快解决此事。”
月清怔愣地看着池靖,方才还俊朗得体的模样已经不复存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迅速肿了起来,强忍着疼痛皱眉的模样令月清揪紧了心。
怎么会没事,如此怎能叫没事。
“你干嘛和这群不讲道理之人冲动,那么多人你想也不想就冲上去了,若是官兵未来巡逻怎么办!”月清只觉眼眶有些发酸,到底是没在池靖面前失态,伸手将人扶起坐到一旁,一边着一边去柜台翻找创伤药。
“你也他们是不讲道理之人,若是不用点特殊手段,和他们上一夜也不会有结果。”池靖坐在桌前淡淡地看着月清,顿了一下,又道,“我怎舍得看你孤立无援,月清,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的穷子了。”
月清心里咯噔一下,正是因为池靖现已不是一无所有的人了,月清才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回头看向池靖,此时他狼狈的模样让月清难以直视,何须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可今日若不是有池靖在,回想起刚才的几个男人,月清很难想象自己若是独自一人,会有什么后果。
孤立无援。
池靖从未让她孤立无援。
思绪似乎飘到了自己刚丧夫的那些日子,因为那张银票,她和池靖的生活联系到了一起,池靖过得不好,她也一样。
但似乎那时起,就一直有一个人挡在她的面前。
“疼就告诉我,我替你擦药。”月清垂下眼帘,拿起药瓶轻轻替池靖的伤口上药。
“嘶……”的确很疼,池靖倒吸一口气,但仍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反应过大。
月清心疼地尽量放柔手上的动作,擦完脸上的药,脖颈处也是一阵淤青,眼中的酸意不退反增。
看着池靖的伤势月清几乎要忍不住落泪,微微蹲下身,在池靖的肩头擦拭着药膏,冰凉的触感令池靖有一时恍惚。
忽的一瞬,池靖一把按住了月清的肩膀,动作有些突然力道也不,惊得月清下意识就抬头看去,一眼撞进池靖隐忍的目光中,显然是疼得不行。
月清的眼中带着水雾,包在眼底的泪水从一侧滑落脸颊,仰望着池靖却不出话,心下混乱着,还未开口,池靖却突然伸手扣住了月清的后脑勺。
“月清,太疼了,可以给点甜头吗?”池靖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隐忍着身体的疼痛直直地看着月清。
后脑勺传来不容忽视的力量,月清没有后退,却也只能怔愣地看着池靖,所谓甜头,月清心底似乎隐隐知道是什么,她应该拒绝的,她应该躲开的,可那滴泪滴落到垂下的手背上,仍未将她的思绪唤醒。
一片阴影笼罩过来,月清下意识闭上眼,眼前的黑暗却让感官更为清晰,唇上一热,如羽毛般轻抚过,却又酥麻了全身,月清不自觉蜷起手指,眼前恢复光亮时,池靖已经退开。
屋内静谧无言,月清却频频将药粉洒落在地,肩头的伤口擦了又擦,一声轻笑,池靖炽热的手掌一把抓住月清的手腕:“月清,再擦皮都要掉了。”
月清脸霎时从头红到了脖子根,瞪了池靖一眼慌乱收起药瓶,明明肿着一张脸,但这一声笑却还是扰乱了她的心跳:“没、没事就回去睡觉,今日不早了,我、我要关门了。”
池靖缓缓站起身来,抬手轻抹了一下嘴唇,似是还在回味刚刚的味道,不忍再逗弄月清,怕将人逼急了得不偿失,轻道一声好梦,这便离开了镖局。
今夜,的确是个美梦。
翌日,生活如常,前来闹事之人被官府收押,陆镇也前往官府处理事情后续,隔壁镖局也一并被叫了去。
月清被围在几个八卦的镖师中间,纷纷向她问着昨晚的事情经过。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月清的视线却始终看着镖局外。
已经接近午时了,那个身影却仍未出现。
月清这一夜思绪极乱,池靖的笑,池靖的吻,还有池靖的挺身而出,月清知道自己的心被这个名字慢慢占据了去。
她想,当初她作为一个女人走进镇远镖局时,也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目光,那时议论纷纷,仍被陆镇留了下来,而现在,池靖拼尽全身力气靠近她,她又怎可失了勇气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对池靖心动,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便会心系着这个本该与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子,或许那每月的五两银子,只是自己的借口罢了。
面对池靖的靠近,月清很难做到不心动,她一人飘零许久,怎会不想住进一个温暖的港湾。
只是今日他没有来。
心下有些担心,昨日虽都是皮外伤,可那伤势仍是会将人折磨得难受,在镖局踌躇了半晌,月清实在坐不住了。
“我出去一趟,今日你看着镖局。”
“诶!月清你去哪!这都快下雨了!”
轰隆隆——
本就阴沉的天色在这声巨雷中更加压抑,月清抬头看了眼天,脚下的步子加快,拐弯绕进巷里想要抄近路,却还是没赶在大雨之前,豆大的雨珠便洒落了下来,不过几秒钟便已是倾盆大雨。
月清本不想耽搁,此处已离池记钱庄不远,奈何雨势实在太大,再走下去就要变成落汤鸡了,看了一眼便跨步站上了一旁的屋檐下。
与此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不知何时窜出个匆忙的人影,带着湿意几乎是和月清同时站到了屋檐下。
“池、池靖。”月清眨了眨眼,好似有一瞬恍惚,她一路心心念念之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出现在了她眼前。
“这是去钱庄的路,你怎会在此。”池靖也愣了一下,但很快看着月清的眼神中便藏不住了笑意,见月清匆忙就要解释什么,连忙先一步道,“今官兵来池府询问了昨日的情况,管家又担心我的伤势非得让大夫来看过才行,这便耽搁了些时间,出门又正巧下了大雨,抄近路来此,遇到了你。”
并排站在这窄窄的屋檐下,两人的衣袖无意间摩擦在一起,月清怔愣着没有回话,只听见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发觉此地有些眼熟,霎时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五年前,她和池靖相遇的那个巷,慌乱之下又来到了同一个屋檐下,今非昔比,她不再是那个彷徨无助的姑娘,身旁之人也不再是那个走投无路的穷子。
池靖似是也意识到此地是何处,四下环视了一圈,眼神里蒙上了一层情绪,缓缓垂下头,心头的回忆涌上,犹然记得月清同他的第一句话:“夜那么深了,你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是吗?”
两人似是都想到了同一件事,相继沉默着,只静静听着屋檐外的雨声。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屋檐的侧面已经在齐刷刷地滴水了。
月清皱眉往里移了点,刚动了一下便蹭到了池靖的手臂,下意识想要退开,池靖却突然一把抓住了月清的手,侧头看来似是已经不想再等了。
“月清。”
“池靖。”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皆是一愣。
月清深吸一口气,这次不算再逃避了,她抬眸坚定地看着池靖,那只握住她手的宽厚手掌正不断传来温热,仅是与他相触便会乱了节奏的心跳,在不断告诉着月清,她应该做出这个决定了。
“你可愿,一直拉着我的手,从此以往,便不会再没有家了,万家灯火,我想与你共同点亮,属于我们的那盏灯。”
良久,池靖眼底的浓情浮上了笑意,那个雨夜在这片屋檐下无家可归的两个人,在这开始了他们的缘分。
嘴角扬起幅度,看着月清因自己迟迟未有回答而逐渐慌乱的眼神,他怎舍得让她等,伸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拉来,俯身凑近,鼻息间是他一直贪婪的气息,如今已归属在他的怀中。
月清耳畔响起池靖的低喃:“自是,义不容辞。”
双唇相贴,伴随着雨水滴答的声音,两个紧紧拥吻在一起的身影彼此贴近,两颗飘零在冷风中的心,找到了自己能够一味靠近的温暖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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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本文已全部更新完咯~
咱们下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