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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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姜惩茫然坐在床上,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扶额回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得他跟宋玉祗犯了浑,把人从家里撵了出去,又在江倦遗照前发酒疯,醉酒时的记忆还留了一部分在脑子里,以至于他醒来时第一眼看到了江倦的脸时,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理智鞭策他回到现实,他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找个“身无分文”的借口和暗恋的人一起挤在出租房里的穷子了,和江倦有关的一切都已经一去不复返,活在回忆里的他就像抱着坚壳不撒手的寄居蟹,明知那不属于自己,却贪恋那温暖与安全感,习惯成了依赖。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拉下了横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推了推皱着眉头的人,“几点了还不起来,你不上班我还要养家糊口,别赖在我这了,你为什么会睡在我床上?”

    江住了个哈欠,眨巴眨巴惺忪的睡眼,还没完全清醒,“你子还好意思,出去跟谁鬼混喝了个烂醉啊,回来就睡地板上也不嫌凉,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不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走啊。”

    “那你也不能跟我睡一起啊。”姜惩躲开了江住抡过来的胳膊,翻身下床,在柜子里翻着衣服。

    他察觉到气氛有一丝尴尬,急于翻出一件遮羞布掩住自己光溜溜的身子。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与江住坦诚相见,但被前男友的亲哥哥用炙热的眼神注视着还是难免觉着臊得慌,那目光就像一把利刃似的,恨不得剥开他背后的皮肉,掏出他的心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们可以,我就不行吗?”江住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完全清醒的状态。

    “你什么呢,赶紧起来了,伤还没好呢吧,赶在我上班之前把你送回医大,是南校区还是北……”

    “我知道没人能取代你心中倦子的位置,我也从来不幻想你能把他忘掉,我只想让你快活一点,哪怕把我当作他的替代品也好,只要能抚平你心里的伤痕,我什么都愿意做,但你为什么宁可接受一个半路相识的外人都不肯对我敞开心扉,姜惩,你心里有过我吗?哪怕一分一秒一瞬间都好,有没有那么一次半次,你想过把真心交付给我?”

    姜惩叹了口气,他没有勇气回过头去看江住的表情,不只是出于那人对他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更是因为他不愿在对方身上捕捉到任何江倦的影子。

    “江哥,这么多年咱们都相安无事地过来了,现在非要让我们这么尴尬吗?”

    江住沉默许久,才回应一声生硬的笑,“对不起,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了胡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看着你昨天的样子,挺心疼的。”

    “你放心,江倦的东西永远是江倦的,谁也夺不走。可没了就是没了,这也是命,就算是糊涂话也希望你以后别再提了,没有谁应该做谁的替代品,谁都是独一无二的……包括感情,这玩意就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没法复刻。”

    他穿戴整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这一早上两人都没再多一句话,临走前姜惩叫来芸姨照顾芃芃,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心态不好,没什么时间陪她,把姑娘惹得不开心了,趁着时间还早,就陪她玩了一会,给她扎了最喜欢的麻花辫。

    江住还在为早上的事内疚,没话找话地夸道:“你这手艺真不错,有句话怎么,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要不你干脆在家全职带孩子算了,洗衣做饭扫样样精通,再学个绣花就只能直接嫁人了。”

    “去你的,少损我啊,你别穿着我的睡衣到处晃荡了,血都给我染埋汰了,膈应死了,赶紧换衣服,等芸姨来了就走人。”

    他把江住送回医大,跟沈观了解了一下他的伤情,才知道这段日子折腾得厉害,不止是他自己,就连江住的伤口也是反复撕裂,遭了不少罪。

    不过他单纯是因为自己作的,江住则是因为他作才跟着受罪,这么想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回了市局,气氛依旧是一片压抑。

    以前千岁就坐在他隔壁,隔三差五给他送点红枣枸杞,跟他谈论养生那点事,现在他的位置一切如旧,泡了不知几天的茶杯还开着盖子,桌上的笔记也翻开着,最后一个字只写了一半的偏旁,看起来变故来得很快,完全没给他留下任何反应的余地。

    姜惩没有擅动他留下的东西,虽然这些证据一定被保留了,可他还是不舍得触碰,就像面对着一池静潭,不想激起涟漪搅乱已有的痕迹。

    他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这几天似乎流干了他一年的泪,触景生情也觉得有心无力,发泄不出情绪。

    “姜哥,你怎么来了。”狄箴有些意外,把他从上到下摸了个遍,确认他的伤真没有大问题了才松了口气,“高局给你放了一个月的假呢,这么早回来干嘛,你那是公伤,还那么严重,多休息几天没人挑你理的。”

    “在家躺不住,出来多见见人能好点,那个……算了,最近有什么案子吗?”

    “这大过年的,犯人也得回家团圆啊,顶多是有几个趁火偷鸡摸狗的贼,轮不着咱市局出马。”狄箴一边转着笔,一边回了工位,把笔记本拍在桌上,开始上内网看新闻。

    姜惩盯着他的动作,总感觉透着些古怪,一时却又不上来。

    他的目光在狄箴和千岁的座位之间逡巡,恍然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里——笔。

    千岁被带走前应该写着什么,明明最后一个字都没写完,关键的笔却不见了。

    他把附近找了个遍,都没看到千岁生前最宝贝的钢笔,狄箴看不下去了,“姜哥,你怎么了?掉了什么东西吗,我帮你找吧。”

    “不是,那个……”姜惩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那件事之后,总队接手之前,咱们是做过现场勘查的吧?有没有发现什么。”

    狄箴听出来这是在套他的话,理解姜惩是放不下千岁的事,心里还内疚,也想让他稍微好过点,把人拉到一边,声道:“这个事我知道的也不多,都告诉你也没关系,就图个你心安。在移交省局之前,咱们确实有调查进度,物证都拿去比对了,没查出来什么,总队那边给出的结果也是一样,在周队的争取下就把千哥的遗物给拿回来了,现在都是按照出事那天的位置摆的,一模一样。”

    “那有没有发现千哥那支笔?听是他上学的时候导师送的,他一直喜欢的。”

    “这个我也有点奇怪,千哥可宝贝那支钢笔了,虽然不值什么钱吧,但对他很有纪念意义,平时都不离身,不过办公室和千哥身上都没找着,双子楼那边的现场……也没发现,我其实有点怀疑东西是被犯人拿走了,不过百来块的东西,至于吗?”

    姜惩到现在对案子的进展一无所知,迫不及待问了当天的情况,就算已经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可在亲自确认后还是难掩失落。

    狄箴烦躁地抓着头发,“咱们尽力了,千哥还没出事的时候,支援的武警已经赶到了,他们是害怕刺激犯人才没有轻举妄动,事发之后立刻就冲进了双子楼,从上到下搜了个遍,连个鬼影都没找到,那犯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离谱!”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啊,裴老大调取了双子楼的监控,只拍到了犯人把千哥拖进空中走廊的一幕,之后就跟在市局的时候一样,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入侵了保全系统,把画面替换成了其他时间,还贼他妈不用心,播放的是大白天的影像,两边人来人往的,气死了。”

    “那不是不用心,是在刻意挑衅。”到这里,姜惩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抓住狄箴,“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时间,播放的画面是什么?”

    “时间我我,我记不住了,画面应该就是营业期间的样子,能偶尔看到有人从走廊经过,应该都是从A栋到B栋的OL,具体可以去问问裴老大。”

    “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发现?”

    “哎哟姜哥,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这事闹得大,咱们没来得及深入就移交总队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多知道一些细节,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案子不归咱们管了,总队也不可能对咱们透露调查进展和细节,结案之前通知咱们一声都算仁至义尽了。你也别闹心了,千哥出了这种事咱们心里都不好受,但是总队的实力在那摆着呢,个顶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肯定会给千哥一个公道的,你就安心养伤吧。”

    狄箴已经尽力了,姜惩也没勉强他,又聊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位置,在笔记本上画了一道道弧线。

    也许他已经找到了案子的突破口,在入殓室那天他没有时间深思千岁身上那个可疑的痕迹,好在他记得清楚,现在回忆也不迟。

    他重现了那个伤痕的形状,还记得类似齿痕的印记之间夹杂着黑点,如果不细看一定会误以为是灰尘的颗粒,但那痕迹出现的概率太高,让人不好忽视,他是硬逼着自己记下来的。

    他握着笔,掌心攥着汗,每画下一笔都觉得自己距离真相更近了一步。

    当最后那个伤痕被复现在纸上时,他呼吸都随之一滞。

    如果弧线视为直线,那么这种点线结合的暗号是……

    ——摩尔斯电码?

    ·----,--···,这个形状是……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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