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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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怎么样了?脱离危险没有?醒过来了吗?他有没有什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从进了医大的门,周密的嘴就没闲着。

    沈观是受宋玉祗之托来接人的,就怕这几个不认识路的警察误误撞走进哪个实验室,不成想来了之后就后悔了,这人嘴快得就跟加特林似的,把审犯人的力气都用在他身上了,突突死他算了。

    “行行行,您先喘口气,我来好吧。”沈观把周密的口罩往上拉了拉,“姜警官呢,是青霉素过敏,由于是血管注射,还延误了救治时机,目前由过敏引起的荨麻疹遍布全身,还伴随有支气管哮喘的症状,差点引起过敏性休克,很可能引发严重的并发症,建议留院观察。”

    跟在后面的狄箴“啊”了一声,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怎么这样啊,姜哥最近三天两头进医院,还能不能让他安生了。”

    “你别乱话……那个,大夫啊,我们需不需要把他转到正规的医院治疗啊?”

    周密的话引起沈观的身心不适,眉毛一高一低地翘了起来,“怎么,看不起医大?”

    “我不是那个意思……”

    “医科大学也兼具临床治疗的人力物力,怎么,害怕我把你们的宝贝疙瘩当白鼠试药?”他贱兮兮笑起来的样子活像只狐狸,“你放心,借我俩胆我也不敢对宋公子的人有什么想法,不过我劝你们别像上回一样惯他臭毛病,一身伤病没好利索就回家找死……”

    话还没完,众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皆是一愣,随即拔腿就往姜惩的病房跑,和出门接热水的宋玉祗碰了个正着。

    三个人硬生生挤进门,就见姜惩从床上翻了下来,两条腿还搭在床边,一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人已经炸懵了。

    沈观上前拎起地上那一截发黑的氧气管,又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火星还没灭的香烟,直接一脚踹在了姜惩身上。

    “你他妈不要命了吧,吸着纯氧还玩火,活腻歪了?”骂完就把东西往不知所措的众人身上一扔,“今天,现在,立刻马上办出院,让他滚蛋!别死我院里!”

    好在这一下是有惊无险,姜惩这人虽然不太靠谱,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炸的那一下没伤到他,只是有点吓着了,被宋玉祗抱起来的时候还有点不知所措,一抬头看见了自己亲爱的同事们,简直是社会性死亡现场,当场两眼一翻开始装死。

    宋玉祗给人赔着笑,“一眼没看住,让大家见笑了,都别担心了,没什么大事。”

    白饺饺从众人身后冒出个头来,发现姜惩正眯着一只眼睛在宋玉祗身后偷瞄,目光正好跟她碰了个正着,羞得她低下了头,迈着碎步走近,从身后拿出了一捧花。

    “姜哥,这个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白饺饺看着姜惩那脸色煞白的样,突然就想起了千岁,姑娘感性,眼泪来得快,狄箴还没来得及把她拉回来,她就已经哭出声了。

    “姜哥,你可……你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你就像我师叔一样,我已经没有师父了,我不能……我不想再看任何人离开我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周密数落道:“好好的,这些做什么,白,你那个……去给你姜哥倒杯水,给宋也来点,你看这孩子照顾姓姜的多上心,嘴都破了也没工夫喝口水。宋啊,你别老惯着他,让他自己作去,这现在天气又冷又干,抹点凡士林和唇膏啥的,再不济上咱局里食堂要半碟香油涂上,看你那嘴唇裂的,啧啧,太让人心疼了。”

    宋玉祗哪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光荣”负伤的,一边招呼人坐下一边问:“头儿,狄哥,你们别听沈医生乱,惩哥的病没那么严重,就是得静养,这个还得劳烦头儿通融一下。”

    这话既是安慰关心姜惩的亲朋,也是安慰他,更是安慰宋玉祗自己,周密听出他话里有话,点了点头,“嗯,这回可不能让这子胡闹了,等我回去就让高局停他的职,什么时候好利索了,拿着诊断书再归队。”

    众人没有理会姜惩杀猪一样的哀嚎,周密又道:“今天来呢,也不问你昨儿个都发生什么了,你什么时候调整好心态,咱们随时恭候,不想也就不吧,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秦数是板上钉钉的杀人未遂,最次也是个故意伤人,等咱们抓到了人,一定还你个公道。”

    公道……这段日子姜惩不知听了多少遍,难免有些麻木。

    “之前陈东升的案子就怀疑市局里有内应,没准就是秦数。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怀疑到自己兄弟的头上,但是没办法,秦数这回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限,咱们不能再姑息了,在没抓到人之前,我愿意给你一点时间来消化现实,但你要记得,你是一名警察,天职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存在的潜在威胁,这次的连环案影响甚广,就算是念在从前的情分上,你也该让秦数早点回头。”

    这些道理姜惩怎么会不明白,可就像周密的,他需要时间消化现实,任何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都做不到从心上剜块肉还无动于衷。

    他借口身体不舒服劝众人先回去,宋玉祗送人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穿裤子了。

    “惩哥,我不能让你回去,你休克时窒息得太久,血液里氧浓度太低,会有生命危险的。”主要是宋玉祗知道姜惩家里还有个他们都不怎么想见的人,也许留在医院还能落个清净。

    “放心吧,我不回家,也不想回家,你陪我去个地方……或者该,你带我去个地方吧。”

    宋玉祗不置可否,没同意他的话,却也没有明显的拒意,甚至隐隐为他疏远江住有一丝兴奋。

    他把姜惩抵在墙上,给他戴上氧气管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记住这种事只能发生一次,你破相了我可就不要你了!”

    姜惩哭笑不得,“老男人一个了,得识相点,有鲜肉啃我这块老骨头就该把你搭个板供家里了是不是?”

    “那倒不至于,要供也是我供你,这年头媳妇可不好娶。”

    “去你的,崽子真没大没啊。”

    姜惩抱着氧气袋坐进车里,因为缺氧,他现在头还昏昏沉沉的,在副驾驶坐都坐不住,只能躺在后座上,一趴下嘴里就不消停,“哎哟呵,大啊,真大,不愧是我的宝贝。”

    宋玉祗一边挂挡一边皱眉,“这话换个地方会更有感觉。”

    “你子差不多得了啊,也不看看你惩哥都什么样了,生活不能自理还想着那档子事呢,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姜惩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侧着身子玩味地望着宋玉祗的背影,“我玉子,你人在武当怎么就突然想回来了?别你想我了,我可不信啊。”

    宋玉祗“噗哧”一声笑了,“我预感到了什么你信吗?”

    “不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但有时候算得就是准,这没法不承认。”

    “你要这么,前两天我衬衫掉了颗扣子,限量的,绝版了,到现在还没找着呢,宋道长帮我找找?”

    宋玉祗心不在焉地掐指一算,“在你自己的房间,东南角,暗处,掉在桌柜底下了吧。惩哥!你又背着我喝酒!”

    姜惩被他得一愣。

    “你这人强迫症严重,从来不在卧室里换衣服,居然还弄掉扣子,肯定是不清醒!你到底喝了多少,跟谁喝的,人有在你家里过夜吗?”

    审犯人一样的盘问让姜惩的脑袋嗡嗡作响,一想到江住还住在他家里等着他给个法,就觉得疲惫不堪,赶在宋玉祗拐过交叉路口之前开口:“掉头,去公大。”

    宋玉祗习惯性地一挑眉。

    “你不是对我很有想法吗,想了解我就要从我的过去开始了解,还没几个人有这待遇呢,要不要?不要拉倒,送我回家。”

    “哎哎,谁也没不要啊,只是有点惊讶,从前紧闭心门的你怎么就突然松口让我一窥你的世界了。”

    “你话怎么那么多,烦不烦……”

    姜惩一歪头一闭眼,不再理他,这一觉就睡到了地方,宋玉祗推了他好几下才醒,他还真是很久没睡得这么安心了。

    “惩哥,醒醒,到了。”

    “啊,到哪了……”姜惩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窗外,才想起自己是回来做什么的,抬手一指窗外一家店:“去买点菜吧,晚上咱们自己做饭,还有隔壁那家超市,可以带点抹布,清洁剂之类的东西,回去好好扫扫……还需要点洗漱用品,你看着办吧,那房子很久没人住了,什么都缺。”

    宋玉祗给姜惩调整好了氧气的流速,给窗子留了缝隙才下车,回来的时候姜惩已经彻底清醒了,正看着校门口出入不断的学生出神。

    “真好啊,当年我上学的时候条件可没他们现在这么好,那时候政审也严格,就因为我有个资本家的爹差点失之交臂,好在我跟他关系不怎么样,从就是我妈一个人把我带大的,也没花过他的钱,几个老前辈一起写推荐信帮我求情,最后勉强上去了,当时还不是因为我成绩好,而是刚好空出一个名额,不然怎么也轮不找我啊……”

    沉浸在回忆里的姜惩没了平时的一身刺,苦笑道:“如果这群孩子知道有我这么个失败的前辈,不知道得多难受。”

    “失败的前辈可不会奋不顾身把未成年的罪犯从死路上拉回来,为了求他人的生而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刀子。”

    “或许吧,但我相信不管是谁面临那种情况都会奋不顾身,又不止我一人。”

    “那可未必,就像我,现在可没有早早献身正义的觉悟,我还得留着命好好伺候你呢。”

    “油嘴滑舌……”

    姜惩把宋玉祗带上了楼,也没避讳他拿出了藏在消防栓里的钥匙,开门的时候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没实话,在拿到巨额遗产的时候,我最先做的事是买下了这套房子,其次才是给自己准备了一阴一阳两套宅子。上学的时候我就跟喜欢的人一起住在这里,那时候社会没现在这么开放,干什么都得藏着掖着,对外都咱俩是室友,一直到最后我们也没公开承认。”

    他掀了盖在沙发上的塑料布,一头躺了上去,看着宋玉祗的眼神有些惆怅,“我没和他做过,还是干净的,你不嫌弃吧?”

    宋玉祗摇摇头,“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反倒该是我问你,真的做好算让我了解你的过去了吗?我不着急,更不想勉强你,如果慢慢来能让你好过一点的话,我不介意的。”

    “啧,长痛不如短痛啊,玉子,你不明白我现在有多想从那段阴影里走出来……来挺奇怪的,之前我一直安于现状,觉得就这么守着以前的回忆孤独终老也没什么不好,我不稀罕传宗接代那一套,手里这几个子儿跟我没啥关系,等我死了就全捐出去,一个人也乐得清闲快活,但是最近突然有点……嗯,春心荡漾?可以这么吧。”

    他的话逗笑了宋玉祗,但他自己却一点都没笑,深深地看着宋玉祗,平静地道:“仔细想想,就是从认识你之后。”

    “真的?”

    “真的。我这人又凶脾气又大,没几个人敢招惹我,以前去酒吧的时候也有挺多男孩勾搭,一看我那绷着脸的德行,再一露警官证,全都给吓跑了,所以有人敢像你这样不要命地调戏我,对我来还挺新鲜的。”

    “我可不想要你图一时的新鲜,不过我可以保证,跟我在一起,以后你每一天都会有新鲜感,我是不会让你玩腻的。”

    “玩?我可没算玩。”姜惩正色道,“我如果没下定决心就不会重新开始,坦白,我觉得你是我身边最合适的人,也是最不合适的。”

    “嗯?这话怎么。”

    宋玉祗揉了揉他的手背,发现上次针的淤青还没褪净,只好在他胳膊上扎了吊针,疼得他直皱眉。

    “嘶,轻点……”

    “昨天不知道是谁想疼的。”

    “那是昨天,脑子不清醒,就跟在梦里似的,感觉不到什么真实感。”

    “那现在清醒了,还想要我吗?”

    姜惩叹了口气,“我了,你是最合适,也是最不合适的,如果我能年轻个三岁,或者你早生个三年,这点事在我眼里都不算什么,可能我会更早一点做出这样的决定。你比我了六岁啊,知道六年是什么概念吗,咱们都算不上一代人,思想观念差的太多,很难过到一起去。”

    宋玉祗闻言却笑了,姜惩不悦道:“你笑什么?”

    “我以为你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居然是因为这个,惩哥,年龄问题早就不是阻碍爱情的因素了,再我们也只差了六岁,哪有那么夸张。”

    “不一样的,你还年轻,未必看得清自己的性向,选好以后的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茫然,理解你现在只是抱着玩玩和试试的想法,早晚有一天玩够了,你会意识到娶妻生子才是正路,你不会想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不楚的。”

    “这一点我早就明白了,生在我这种家庭,个个都像有皇位要继承似的,生了一窝又一窝,看着自己的崽子们为了那点财产争得头破血流还得跟着操心,划不来。”

    宋玉祗调整了点滴的流速,盘起一条腿坐在他身边,“我这人最怕麻烦,一辈子有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照顾折腾的人就够了,我领悟得很透彻,人就长了一颗心,感情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分给了其他人就很难对一个人一心一意,我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一心追求清静,所以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足够了。”

    姜惩闭上眼睛,没答他的话。

    “这是我们在一起最不合适的理由,那么最合适的呢?”

    姜惩薄唇轻启,忽然忘了此前自己综合考量的十来个因素,什么“长相在审美点上”,“性格契合”,“会洗衣做饭带孩子,居家又人妻”之类的借口通通抛在了脑后,脑子一抽,居然张嘴答道:

    “我看你比那些弱不禁风的鸭子有感觉,想尝尝鲜味。”

    作者有话要:  今天还是万更,会揭秘惩哥过去的故事。

    感谢各位看文的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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