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证物
杨老师是夜里突发急病去世的,他体内的癌细胞转移到肺部导致肺栓塞,胸痛咳血,走得很痛苦。
如果是血栓堵塞还有法子救,但癌细胞是无法溶解的,医护对此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位生前桃李满天下的良师倒在病魔的摧残下。
姜惩和宋玉祗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没见着老教师最后一面,他没哭,只是坐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一根根抽着烟,心跳的每一下都带来细碎的痛楚,夜深人静,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怪声嗡鸣,扰人得很。
他想问秦数: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那么不懂事啊,只会给人添麻烦,把自己作了个半死不,还让老人家跟着担心……
要是秦数醒来得知变故,还不知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他真的还醒得过来吗?
姜惩活到现在长不长,短不短,但他见过的离别绝对超过大多数人,从来没赢过阎王的他对生死一直抱着一种极度悲观的态度,恐惧且无奈。
宋玉祗捻灭他的烟头,陪他坐在台阶上同看朝阳初升,两人就这样沉默无言并肩坐了许久,直到天边那一抹霞光彻底照亮整片人间,姜惩心中豁然开朗。
驱散阴霾的光,此时此刻不就在他身边吗。
“我想去杨老家看看。”
“我陪你。”
对,就是这样,他要的就是这样哪怕山海倾覆也有人伴在身边的安全感,简单且难得。
好在此刻一切近在咫尺,垂手可得。
姜惩看不得这种生生死死的事,闻筝又不在国内,举目无亲的杨老师的身后事是宋家的人帮忙操办的,这一桩大事了却,笑容才重新回到了他脸上。
“你报废了我的车,是不是得还我一辆?”姜惩单手撑着下巴靠在狭窄的奔驰车窗边,浑身不舒坦。
宋玉祗笑问:“贵的都不成,只能大的?”
“那必须,是男人就得要大的,和贵不贵的没关系。”完才发现自己在这子的诱导下了引人误解的话,简直是虎狼之词不堪入耳,红着耳根子捶了他大腿一下,“你少套路我。”
“那这两天给你换辆悍马。”
“别那么狂野吧,怎么我也是个警察,得带迷路的姐姐回家的,照着原来那车型给我来辆SUV就行,后排多坐几个。”
完宋玉祗按着他的后脑便把他拉过来亲了一口,不容抗拒道:“不管你车上到底坐过多少人,以后都只能有我一个,后座空间再大也轮不着别人,只能你躺在上面。”
姜惩臊得老脸一红,“没想到年轻玩得挺刺激啊,居然喜欢这种体位,也行,等哥身体养好了一定满足你,什么沙发车里办公桌都试试,绝对让你上瘾。”
跟他扯皮几句,姜惩的心情好了不少,两人到杨老的住处后就看着一个捧着茶杯的大爷坐在院里晒太阳,这老人记性不错,姜惩满满算来过三次,他居然还记得他的长相。
“哎,你不是数那个朋友嘛,今儿个有空来看老杨头啦?可不巧,他这阵子生病住院呢,要是晚几天来他不定就回来了。”
姜惩心里不大舒服,心想他老人家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冥冥之中就像有根线牵着他们一样,要不是医生排除了人为的可能,他真不愿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
他和宋玉祗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隐瞒了杨老师病逝的消息,姜惩问:“大爷,跟您听个事,您知道杨老那几只猫寄养在哪了吗?听是窝猫崽。”
“就在他对门老黄家,刚我还看见他多拎两份早点进去呢,你俩现在去不定能蹭上饭。”老人“嘿嘿”地笑了,话得很朴实,二人道了谢便上了楼。
“这里很干净,比三街里那种地方好多了。”宋玉祗看着整洁的楼道道。
“那当然,别看这里的房龄比馨宜花园还长,人却纯朴多了,在这种地方不用担心有人偷摸,邻里街坊都帮你盯着呢,我在公大那边租的房子也是老区,附近的大爷大妈都很热情,有时候看到我和江……”
他不知怎么提起了江倦,又不知怎么地哑了,喉咙里像噎了什么似的,不上不下,不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经常在宋玉祗面前提到江倦,男人都有自尊心,都好强,爱攀比,就是个性向普通的男人也很难接受女友三番五次以正面评价起前任,就算宋玉祗从来没在他面前表现过不满,他也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走在前面的宋玉祗不知他想着什么,还问:“怎么了?有时看到你们会怎样?”
“……没什么,杨老家就在四楼,我们到了。”姜惩装着没事人的模样,敲了敲对面人家的门,“您好,我是帮隔壁杨老取东西的姜,有人吗?”
里面沉默了一会才有人把门推开一条缝隙,门上挂着防盗链,一个老人一脸戒备地往外看:“你们是什么人?”
姜惩眉目间有着一股凛然正气,一看就是在公检法工作多年的公职人员,一点都不亲民,宋玉祗拍拍他,示意他退下,自己顶了上去,一脸笑意:“老人家您好啊,隔壁的杨老师是我的中学老师,我昨天去探病,他牵挂着寄养在你家的几只猫崽,想让我带去救助站呢,您看今天方便吗?”
“不……不太方便。”
“成,那我们明天再过来,谢谢您啊。”
“等……老杨头不是……算了,你们等下过来拿吧,我把几个玩意收拾收拾,等我一会。”老人不等回应就关上了门,只留下两人大眼瞪着眼。
姜惩没办法,只好回身开了杨老师家的门,一进门他就拽着宋玉祗蹲在了玄关,指着门外摆着口型道:“对、面、有、人!”
从楼下大爷的话听来,杨老师对门这位邻居今早多带了两份早餐,很可能家里来了什么人,而且是邻居不认识的,瞧他那谨慎过头的样子恐怕并不想被人知道这件事。
这对姜惩来都算不了什么,他还没老到喜欢八卦别人是非的地步,顶多是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刚刚老人提到杨老师欲言又止,那样子明显有异于楼下的爽朗大爷,也许他比其他人都早知道杨老师过世的事。
两件可疑的事足够让姜惩职业敏感了。
“他等下可以过去,应该是那两个人会离开,在这盯一会,我进屋里看看。”
他这么其实也有私心,总觉得以秦数的性格不会糊里糊涂给人当枪使,至少也该留条后路,就算不为自己算,也要想想重病的杨老师,所以他很可能就把足够换条命的筹码藏在了杨老师家——而且还是外人找不到,只有杨老师知道的地方。
他不太想让宋玉祗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那人和秦数发生的事,任谁也没有心思和差点要了自己命的人相亲相爱,虽然宋玉祗起来的时候轻描淡写,但他还是从陆况那里诓出了交调科的结果,如果当时秦数的方向盘没有偏那一丁点,现在在ICU里生死不知的人都会是宋玉祗。
不后怕是不可能的,他相信宋玉祗也做不到表面上的豁达,比起到时引起什么不快,倒不如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宋玉祗是极听他话的,不让进就不进,乖乖在门口守着猫眼,盯着外面的一举一动,姜惩觉得有趣,便奖励性地亲了亲他,这可把他乐坏了,搂着他又抱又舔,活像只大狗。
“行了,别磨人了,去,盯梢去。”完他就进了卧室。
杨老师家算不上家徒四壁,但也绝对没宽敞到能让两个男人在里面折腾的地步,总共三十多平的空间,杨老师让秦数住在卧室,自己在客厅里用箱子木板搭了张不怎么像样的床,床下、桌缝、柜里等所有能利用的空间都塞满了旧报纸和硬纸板,杨老师生前会定期卖掉最占空间的塑料瓶,纸类的废品则是要攒到价高的时候一起回收。
每次姜惩来拜访总得提醒他们父子这样堆放废物的危险系数很高,全是可燃物品,遇到明火就着,还趣让隔壁消防中队长看见了全都得给没收。
一开始秦数还跟着劝,后来看劝不动老人家也就放弃了,还在家里放了两个灭火器,好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东西还好不好使,杨老师从来都不维护,也未必会用……
灭火器?
如果到杨老师有什么平时不会用,但一定会留着的东西,那应该就是这两个死沉又舍不得扔的铁疙瘩了。
姜惩在屋里转了一圈都没看着,最后才在厨房碗柜的角落里找到,两个灭火器并列放着,藏在最里面的那只瓶口、瓶身上的灰尘只有薄薄一层,和旁边的一对比,显然是最近才动过的,瓶口处甚至还残留着很新的划痕。
他晃了晃瓶身,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看来干粉已经被清理了,这玩意里面果然藏了什么东西。
姜惩用螺丝刀撬了半天才把瓶塞卸下来,倒扣瓶子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堵住了瓶口,伸了两根手指进去,夹出了两个的证物袋。
这东西他最眼熟不过,正是他出事前算让秦数帮忙检测的烟头,原以为这子拿了东西肯定得毁尸灭迹,没想到这居然是他的后路——反过来,秦数会留着这两个烟头也就证明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
他想了想,那天他喝得大醉,七点多就开始晕了,就当秦数是八点离开的,在宋玉祗赶来送他去医院、通报周密的这几个时里,足够秦数做些什么了。
他给裴迁了个电话:“裴哥,现在唾液比对最快多久可以出结果?”
“反应生成得快的话,一个时吧。”
“……能不能帮我查件事。”
“不用查了,秦数那天晚上来过局里,实验室没人,还是我给他开的门。”裴迁的声音很平静,以姜惩对他的了解,这条线索他应该还没有告诉其他人。
“那你知道……”
“不知道。”
如果换作平常,也许他还会挣扎一下,不过这会他的注意力不在和裴迁的对话上,只想着秦数背着他做了比对却没有留下检测结果的理由。
他手一抖,从瓶中滑出一块金属片,他仔细看了看,是一把残缺的钥匙,只有前段匙杆,缺口处能看到切割的痕迹,看来是匙柄太宽,秦数为了藏好这东西只好破坏了它。
不过这是哪里的钥匙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像老式家用门锁的钥匙,秦数自己家已经不用这么老旧的东西了,除了杨老的住处,他能想到的只有市局的旧校区。
不过那边的装修风格很少会用到家用的材料,具体还得进一步调查。
这时宋玉祗探头进来,给他了个手势。
“对面的人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 感谢各位看文的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