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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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该你了。”姜惩举杯用舌尖舔着凉掉的拿铁,皱了皱眉。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种苦得像汤药一样的玩意儿,入口就涩,又有一股子苦尽甘来的后劲,不比浓茶好喝,喝多了还会头疼迷糊,怎么喝怎么不舒坦,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宋玉祗的手艺。

    ……只是拿铁,才不是宋玉祗。

    褚绮似乎有些意外,“你只想问这些吗?”

    “多的你也不方便,就算你看在我帅的份上如实答了,后果也未必是我想承担的,所以倒不如聪明一点,我不问你不,大家心里都舒坦。”

    褚绮“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好看的杏眼里溢着笑,看向姜惩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敬意,“真佩服姜警官能这么善解人意,我还以为今天我不交代清楚,你就要把我扭送到派出所呢。”

    “还没到那份上,况且我也知道你的处境不太好,不是很想勉强你。今天这顿我请了,希望下回你找我出来的时候能给一个我付得起的条件。”

    姜惩在桌上留了几张大钞,刚要起身就被按住了手腕,对方力道倒是没有多大,但估计没几个男人能从一个美女手中抽身。

    姜惩虽然对女的没什么兴趣,却也不想闹出尴尬,以后就不好见面了,他淡淡地盯着褚绮,礼节性地笑笑又挑了挑眉,明显是在问用意。

    “姜警官,我有点危险。”褚绮的神情有点慌张,也许是因为没猜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想走,开始害怕了,“如果换在别的时候,我一定会一开始就拒绝你,更不会告诉你这些事,就是因为我的处境很糟糕,我希望有人能保护我。”

    这一点姜惩倒是早就想到了,褚绮能作为姬校长的秘书,在菁华这种吃人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肯定少不了内幕,突然放弃优厚的待遇选择投靠警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褚姐,我建议你报警。我虽然是个警察,但我不是组织派来给人当保镖的,这一点恕我无能为力,不过你要是决定给自己铺好后路,我倒是不介意帮你穿针引线,给你介绍几位靠谱的警察和律师。”

    着他便想拉开褚绮的手,没想到对方力气还挺大,只一下居然没能挣开。

    姜惩又叹了口气:“褚姐,走正当程序吧,我跟你名不正言不顺的,纠缠在一起多不好,你要是不放心,害怕报案会被人发现,我可以……”

    “姜警官,发展我做你的线人吧。”褚绮言辞恳切。

    姜惩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才明白她的是什么意思,脸色也沉了下来,“你知道自己在ujzzai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我别无选择……”褚绮的眼睛微红,话有些哽咽,“我原本就是线人的,但我的上级死了,继他之后照顾我的警察也出事了,我现在很害怕,你能帮帮我……不,你能救救我吗?”

    姜惩的头都大了,捂着脸不太想跟她对视,“丫头,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吗……”

    “我从前的上级是梁明华,一直照顾我的那位警察,叫秦数。”

    姜惩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大概能用“落荒而逃”一词来形容吧。

    他对褚绮:“我考虑一下,之后会联系你。”但他觉得,自己也许永远都没有勇气再见到这个女人了。

    他是个懦夫。

    姜惩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花溪分局,众人都因为这一起由盗窃转变成绑架的案子忙得脚不点地,他到的时候武广平才刚合眼睡一觉,听见有人闹哄哄地问他怎么样了才睁开了眼。

    “你子这么早回来做什么,这案子有我盯着呢,犯人也已经抓着了,一点悬念都没有,还怕搞砸了吗?赶紧回去歇着吧,你要是有点啥事,老周得扒我一层皮。”

    姜惩发走了那些簇拥着他的警察,坐到武广平趴着的沙发边上,“老武,你搜集的那些材料能给我看看吗?”

    武广平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他,很快又闭上了,“行啊,那就是为咱们俩准备的,到时候你不看都不行。但现在不是时候。”

    “这案子可能跟我前段日子在市局侦办的一起杀人案有关,犯案的是未成年人,非常不配合警方工作,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都得按规章制度来,他不,我们也拿他没办法,好不容易有个转折,你不能让我就这么看着机会溜走吧。”

    到未成年犯案,姜惩前些日子被一个十二岁的姑娘捅成筛子差点没命这事传遍全省,武广平自然也听了一二,想到这两件事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肯定也不想他犯险。

    “我不管你是通过什么把两起案子联系到一起的,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查案,明白吗?你要是闲得没事就帮你李姨忙活忙活家务,别到这来捣乱,行了,跪安吧。”

    别人肯定听不懂这话,但姜惩明白,武广平是在暗示他分局不适合详谈这事,要他先去自己家等着。

    姜惩也没闲着,先给沈观了个电话问了秦数的状况。

    沈观:“就像我的,是有变成植物人的风险的,这么长时间了,他对外界的刺激一点反应都没有,疼痛、冷热、瘙痒,还有呼唤,全是无动于衷,我已经劝你们队长做好心理准备了。”

    姜惩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些什么,直接挂断电话未免太不礼貌,只能一言不发地僵持着。

    沈观不堪气氛这么沉重压抑,就主动问起:“姜副队,那个警察……真是内鬼吗?”

    “谁的。”

    “我也不知道,院里都传开了,总能听到护士议论,我是叫她们不要乱话了,管得住嘴又管不住心,其实还是没辙。”

    “在找到确实证据被定罪以前,他还是无辜的,我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怎么会传出去,警方的人应该不会在公共场合起这种事,沈医生,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查下流言的源头吗?”

    “这倒是没什么,不用见外,就咱俩这关系,我帮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嘛。”沈观干笑两声,然后心翼翼地问道:“姜警官,有件事可能不该我问,但我有点好奇,你和公子……我是,你和宋玉祗是不是吵架了?”

    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姜惩觉着头疼,避重就轻地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发现这两天联系不上他,好端端的,人就突然不见了,还以为他在调查什么案子不方便跟外人联系,可这好几天过去了,多大的事都该出来给亲朋好友报个平安了啊,听你那边的声音也不像他在的样子,我就想你们是不是……”

    “没有。”就算被猜中了,姜惩也不可能乖乖承认,他怪里怪气地答道:“他只是没和我在一起,不一定去哪鬼混了。”

    他的心情因为这一个电话变得更糟了,嘴里骂着宋玉祗不知好歹,离家出走也不知道通知别人一声,电话都到自己这来了,他又不是给他当保姆的,凭什么时时刻刻看着这么个孩子气的巨婴。

    “兔崽子,一天就知道给人添麻烦,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骂够了,也消气了,姜惩这才发现自己停在电话界面好半天了,身体已经诚实地输入了宋玉祗的号码,指尖就在呼出键上来回着转。

    算了,好歹也是睡过一张床的情分,就算分开的方式不那么光彩,可自己毕竟大了那人六岁,让让他也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姜惩咬着牙按了下去。

    冗长的等待音后,只有一个机械化的冰冷女声提示他所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和沈观的一样。

    所以到底,这段睡过的情分也未必就比跟他在外面鬼混的狐朋狗友高贵到哪去,没准一视同仁,没准自己还不如他们。

    “混蛋玩意儿,滚了就别回来了!”

    姜惩踢了分局的破板凳一脚,那年久失修的老东西就这么散了架,拼了半天也没安上,他只能主动给后勤赔了钱,憋着气车去了武广平家。

    他还有点庆幸在这种时候有个能收留他的地方,既不用回他和宋玉祗的家,面对空荡荡的宅子胡思乱想,也不用去他自己的住处看着江氏兄弟留下的所有痕迹触景生情。

    自从老梁走后的那一年春节,姜惩为了缓和跟武广平之间的关系,亲自上门拜年却被撵走之后,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来过这里了。

    武广平到现在住的还是二十多年前单位给分配的房子,区已经很老旧了,前几年为了改善市容市貌,区找了几个工人把土灰色的楼房外壁刷了层红白两色的漆,那漆很劣质,没多久就掉了皮,上面检查之后就没人再管了,导致现在楼体东一块西一块露出原本的颜色,像贴了狗皮膏药似的,比以前还难看,比三街里好不到哪去了。

    姜惩凭着记忆进了单元门,上了六楼,敲了敲唯一没贴春联的大黑铁门。

    这也是自从老梁牺牲后武广平留下的习惯,过年也见不得喜庆,他记得那时候老武就过,什么时候老梁的案子结了,犯人抓到了,真相大白于天下了,自己才配好好过个年,不然他对不起死去的兄弟们。

    门里有人应了一声,门推开一条缝隙,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露出一双戒备的眼睛往外窥视,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李姨,是我。”

    “哎呀,这不是惩嘛,你真来了呀,老武跟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糊涂了呢,没想到真来了,快,快进来,我刚煮了点冰糖雪梨汤,给你尝尝。”

    李春兰用围裙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卸了链条锁,招呼姜惩进门。

    “几年不见了,长成大伙子了,真有气质呀,前两天我就听老武念叨呢,你要调到他们分局工作一段时间,他可高兴了,两个菜就喝了几杯,睡觉梦话都念叨呢。”

    姜惩笑了,“他居然还会念叨我,不骂我就不错了吧。”

    “哪儿能呀,其实他心里边对你一直特别愧疚,就是不好意思,那段日子他心情不好,把气都撒在你身上了,给你吓得够呛,其实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后悔,但他这个人嘴硬,又不会表达,越想对你好,就越是对你凶,你也别记恨他,他人就这样,几十年了都没改了,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他们聊了几句,李春兰就进厨房去看着锅了,姜惩在客厅里走了两圈,发现家具上有不少伤痕,新旧参差,有些看起来就是最近弄的。

    李春兰爱干净,一向把家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所以他刚进来的时候也没发现,一抬头又看到了书架上横着裂纹的相框。

    那里面正是武广平和梁明华年轻时的合照,意气风发,英气逼人。

    以前武广平都把这照片当宝贝似的供着,怎么就破了。

    姜惩心里狐疑,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他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想着也许是武广平先请假回来了就去开了门。

    ——结果门外居然站了个肥头大耳的年轻男人。

    作者有话要:  感谢各位看文的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