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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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祗切断了连接隔离室内外的通讯,拉住姜惩,对他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很难让你接受,身在你的立场,很难抉择出正确的态度,不过你身为警察的同时也是人子,如果拆分开两个身份会让你好受一点的话,你可以试着这样做。”他沉然望着姜惩,眼里满溢着伤感,“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已经故去,不管你对他是爱是恨,激烈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磨淡化,你可以试着让自己……不那么在意。”

    姜惩不忍他这么担心,笑着掐了掐他的脸,“我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你男人。”

    或许他对姜誉的感情确实少得可怜,连伤感也只是转瞬即逝,他亲了亲宋玉祗略微发红的眼尾,悄声道:“今儿个你男人开心,晚上赏你点儿好东西。”完便又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关。

    周悬在玻璃外面被迫看着两人相亲相爱,酸的牙都倒了,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明天他家那位必下不来床!

    “你们要是没完没了给我看这个,我可就走了,什么玩意儿,烦死个人了。”

    “周悬,我刚刚想到一件事,姜誉收殷故为养子,利用殷故进行他的犯罪行为,但却从来没有给身为‘寒鸦’受害者的殷故提供这种能拮抗毒物反应的药物,所以我对药效还是存疑的。”

    “不瞒你,这点我之前也想到了,但结合姜誉对你的态度,以及跟他有过接触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重视血缘’这一点看来,我觉得很有可能他只想把这珍贵的救命药留给你,至于养子,也不过是颗棋子,随时都可以抛弃。”

    谈到这个丧尽天良的凶手,周悬心里有无数句脏话想骂,考虑到姜惩的心情,不得不憋了回去。

    “可是这样一来,又有一件事变得很矛盾,既然他对殷故没什么感情,为什么最后又会为了救他,自己也一起坠入到废墟里?我听过目击者对当时情形的描述,到现在都不是很理解,姜誉这样一个在幕后运筹帷幄多年的高明棋手,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接受自己的失败,愿意束手就擒被你逮捕,他到底是愿意被逮捕,还是愿意被你逮捕呢?”

    周悬这人有时候婆妈的看起来就是个基佬,有时候又直来直去的像个棒槌,话出口了才意识到可能会伤害对方,但想收回也已经晚了。

    宋玉祗忽然一句:“他是想成就你。”惊醒了姜惩,多年来对姜誉怪异行为的不解似乎也都解释得通了。

    包括姜誉始终念念不忘的一点——希望姜惩能成为他的继承人。

    他所要承担的并不仅仅是姜誉留下的巨额财产,还有他真正的产业。

    直到姜誉死后的几个月,姜惩才彻底明白他留给自己的那些悬念。

    周悬两手撑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姜惩,“关于你们父子的事,已经不需要警察再插手了,我们外人没什么资格插嘴,希望你自己能走出来吧。先不他了,关于之前你托我照顾的那个人,还有兴趣听听她的近况吗?”生怕他把人给忘了,周悬还提醒道:“我的是赵静。”

    此前赵静在白云化工爆炸后,因藏匿毒品的罪名被拘,移交看守所后,姜惩就失去了她的消息。

    他一直觉着当年与梁明华关系匪浅的赵静在隐藏多年后突然以如此拙劣的方式浮出水面是另有深意,为了查明她的用意,索性推动了她的行动,能通过赵静牵扯出处在‘17’犯罪链上的残党,就算是意外收获了。

    他心里清楚,赵静之后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作为给梁明华定罪的依据,如果坐实了梁明华和“17”狼狈为奸的罪名,只能怪他自己遇人不淑,过去那些年就当是伴了虎,也该庆幸自己命好,没跟着一师一父走上歪门邪道,但要是从侧面证明了梁明华的清白……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在缅甸时,没能收回的那句“绝不原谅”。

    看出他脸色不大好,周悬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了。”

    “……我想。”

    周悬叹了口气,“白云化工爆炸后,我们在现场附近找到了已经死亡的嫌疑人,之后的调查结果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和公安医院爆炸案很相似,经过尸检,两名凶手体内都检测出了二乙酰吗啡的成分,也就是俗称的海洛因碱,他们都是受人指使,在摄入毒品后进行了犯罪行为,在逃离现场的过程中毒发,也就是,不管是那个只有一点积水的坑洼,还是没有人注意到的工地角落,都只是碰巧成为了两个毒发的瘾君子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给自己找的陈尸地,不限于任何地点,甚至有可能在人声鼎沸的闹市。根据这一点,专案组的同事审讯了赵静,她承认自己的确从市局缴获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赃物中盗取了毒品提供给他们,但目的仅仅是想通过爆炸的方式湮灭白云化工的制毒证据,没有想过把工人困在厂房内,更没想杀死江倦。”

    “如果真是这样,她为什么会找一个看起来很难成事的瘾君子呢?这种人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不能保证计划一定成功,甚至还可能节外生枝,绝不是最好的人选。”

    “这一点我们也有考虑到,据赵静自己交代,她在此前已经派出了好几个人执行她的计划,只是这次碰巧成功,也不幸卷进了无辜的受害者。对她的调查告一段落后,我们暂时把她羁押在雁息市第一女子看守所,她到那里之后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我还感觉是你太敏感了,稍微对她放松了警惕,但是两周后,看守所就出事了,放风期间,一名中泰混血的女毒枭突发脑梗猝死,我觉着这事并不简单,就去了解了一下这位女毒枭的经历,发现她曾是邓氏香的手下,在回国发展下线的时候被钓鱼执法入了狱,一审判决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她不服判决提起上诉,目前正在等待二审,至于邓氏香,就是你印象里那个和百里述一起窃取了情夫产业的大毒枭。”

    姜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赵静杀了她?”

    “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赵静和她的死亡有直接关系,不过两人确实有过接触,负责调查赵静的调查员坚称她是为了给梁明华报仇,才会追到看守所里亲手杀人,可我觉着可能恰恰相反,她只是想通过女毒枭的死来传达讯息,给女毒枭的集团成员,甚至是远在金三角的其他势力,女毒枭的异常死亡本身就包含着巨大的信息量,所以很可能赵静知道梁明华还活着,却无法和他取得联系,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事件‘开始’或‘结束’的节点。”

    “我明白,是利益集团之间的情报共享,她不惜以认罪的方式去铤而走险,就是为了让梁明华掌控大局。”

    姜惩很难想象,赵静在决心放弃身为警察的职业道德,甚至是身而为人的良知时需要做出多么痛的抉择,他一直坚信赵静本性不坏,所做的一切有她自己的目的,却也迫不得已,不管是公安系统一员猛将自甘堕落,还是她为自己的坚持而沉沦,都让他感到无比悲哀。

    “……她会怎样?”

    周悬也很遗憾,“她的一切行为都是出自个人主观意识,没有获得任何批准,也不存在特情,和梁明华一样,没有减刑的余地,到时整理材料送检,一切就都看法院宣判了。”

    姜惩抚着额头沉默了许久,案子能够告一段落,得到一个对所有人来都稳定的结果固然是件好事,只是在这之中,又有太多的无奈,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平复得知一切时所受到的击。

    “陈东升呢?”到遗憾,陈东升也是姜惩心中一个很难跨越的坎儿,“他的情况要怎么判定?”

    “关于陈东升究竟是犯罪嫌疑人、污点证人,还是存在特情的线人,这一点各方也是争论不休,至今没有定论,不过人都死了,对我们来,他的身份也是受害者,我们找到了害死他的人,他泉下有知,也该安息了。”完这话,周悬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提都提了,挨一顿和挨十顿在本质上的区别不大,他又硬着头皮道:“安、安息……他也开始走司法程序了,犯案时他的主观意识很明确,我觉得,很可能会判为故意杀人,其次是过失致人死亡,而且调查至今,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明他被威胁的证据,他就是主动协助殷故的。这件事之后,从省厅到基层派出所,系统内部会进行一次全面的审查和清洗,已经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丑闻了……上面天天轮番轰炸专案组,我们的精神压力也是很大的。”

    “那个处在‘17’犯罪链末端,一直向上输送被害者的福利院呢?陈东升生前一直想捣毁这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组织,要是他们至今逍遥法外,未免太不公平了。”

    “涉案人员倒是都抓了,他们都把罪名推到了已故的兰珍珍身上,想通过这一点来脱罪,这案子的时间跨度确实很长,排查难度很大,还需要时间继续深入。通过这件事也看得出,‘17’通过程三史扎根在雁息的触手被我们一一拔除,很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恶势力都将被铲除,但我却有些担心……”

    “我明白,雁息可能并不是唯一一个被‘17’渗透的城市。”姜惩长叹一口气,落在玻璃上的双手掌心渗了汗,微微发着发抖,接下来的话竟有些不敢出口。

    “如果多年来只是以雁息为试点,那么雁息一定有吸引百里述的特别之处,反之,可能其他地方也早已经被他们的罗网覆盖,我们面临的问题,远不止是把眼下的案子解决。”

    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接上他话的竟是一直死不肯开口的宋玉祗,姜惩愕然看了他一眼,突然捧住他的脸,捏着他的脸蛋扯了扯,“玉子,你的脑子是完全恢复了吗?”

    宋玉祗无奈道:“哥,我不是傻了……”

    “那你当着别人的面怎么一直装聋作哑不话,我还以为你这孩子受了刺激抑郁了!”

    “那个是自闭……”

    “好家伙,姓姜的,进化论在你身上毫无作用,达尔文复生都不敢确定你从人变成狗是退化还是进化,朋友,有需要再联系吧,没需要的话尽量别联系了!”

    周悬实在受不了这两人在面前卿卿我我了,狠狠拍了几下玻璃来表示不满,关了麦克风便走了,临转过拐角时还对他们竖了个中指,看他那气急败坏的样,两人低落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前仰后合笑了好一会儿。

    他走了之后,走廊里就再没有什么人了,宋玉祗拉上帘子,两脚踩在椅子边缘抱膝望着他,觉着这样还不够亲昵,又心翼翼地把脚伸到了他怀里,脚趾轻轻蹭着他的腿缝。

    “好子,勾引我?也不看看现在天还亮着呢,真把我当白日宣淫的昏君了。”话虽这么,姜惩倒不排斥让他做一回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凑到他肩头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坐累了,想回床上。”

    宋玉祗哪受得了这个,两手一托便把他抱了起来,轻车熟路地避开他的伤处,把他放到床上后又压了上来,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些日子,姜惩把这间隔离病房当成了家,仗着警方对他所有的要求都尽力满足,俨然成了大爷,消遣的东西一样不落,还非得追求高质高量的生活,要不是有闻筝友情支持,他能把上面几个老头子祸害穷,现在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除了屋子点伸不开腿之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就是少只大胖猫了。

    他的身体恢复的得很快,几天下来,精神就养足了不少,眼圈不黑了,血丝消退了,除了还是严重失血的苍白病容外,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反倒是宋玉祗还不大适应,顿顿被他看着好好吃饭也没养回来多少,身体还是非常消瘦,看得人直心疼。

    他问:“玉子,你是不是想家了。”

    宋玉祗闻言便不去看他了,往他怀里一趴,赖唧唧的不肯话。

    现在情况特殊,即使是他的父母也不能来看他,只有宋慎思每天一趟准时跑来,给他们带些翁清雅亲手做的饭菜,也都被姜惩享用了,某位珍惜保护动物就只能喝些医院的清汤寡水,也难怪他不起精神。

    “你要是想,我就闹腾闹腾周悬,肯定会有办法的。”

    姜惩想抱住宋玉祗,却在环住他的腰时,被他反拥住了。

    那人贴着他的肩头,声音有些发闷:“我不想,怕你想。”

    他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这话是表示宋玉祗已经把他当做了家庭的一员,有种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袭上心头,他抱着那人连着在他脑门上亲了几下都嫌不够。

    很快,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谈及父母,他难免想到今天激起了他心潮的姜誉,忍不住问:“你,死亡能磨灭人生前所有罪恶吗?”

    “不会。”宋玉祗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坦诚道:“他给受害者、给这个社会带来的伤痛是永远也无法抚平的,即使他已经死了,也难逃大众对他的审判,只是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我虽然不知道现在的他在哪里,是否转世投胎开始了新的人生,但他都不再是姜誉了,这辈子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在他心脏停跳的那一瞬画下了句点,我也希望你能摆脱他带给你的阴影。”

    姜惩笑了笑,“的也是,事到如今,也没有伤感的必要了,我和他的父子缘分,早在很多年前就结束了……而现在,念在他给我这一条命的恩情,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成全他最后的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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