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姑娘正低下头来,还没看清贺白的脸便被那东西吸引了目光。
“不是……”她正要否认,贺白却压低了声音断了她的话:“你仔细看看,真的不是你的吗?”
那条手链的一头镶着一颗廉价但足够大的水钻,短短的一条链子没什么装饰,只有头上那个水钻一晃一晃的吸引人的眼球。
贺白蹲着,而那姑娘又低身凑过来,他把手链拿的很近,但那姑娘却几乎没有发现贺白的手已经快要碰到她。
“你在麦当劳。”贺白压低了声音,缓缓地:“你买了香芋派。”
姑娘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她愣愣的点了点头,意识已经逐渐飞远。
“你吃完了香芋派,你一直在看手机。”贺白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缓缓流入人的心里。
“你今天在麦当劳,谁也没有见到。”贺白最后留下一句,看着她呆滞的微微点了点头后,猛的一下收了手链。
那姑娘愣了一下,突然惊醒,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不是你的,我就交给商场服务台了。”贺白笑着站起来,把链子揣进兜里,点了下头,平静的走了出去。
而那姑娘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和另外两个男人并肩一起走着,感觉有些困惑。
那个高大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她不记得自己在哪见过。
曲铭心站在门外,平静的看着贺白做的一切。
那姑娘的位置靠近门边,基本背着所有人,所以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只会觉得贺白在跟那姑娘交流而已。
但曲铭心看到了全部。
唐桥跟在曲铭心旁边,看看贺白,又看看曲铭心,有些不知道该什么好。
这样的沉默持续到贺白走过来,没事人一样问曲铭心:“怎么了?”
“没怎么。”曲铭心扯了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但是没笑出来,他不咸不淡的:“没想到贺大学霸还会这一手。”
“上学的时候选修过。”贺白似乎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一如既往的大事化的。
曲铭心转身就走,贺白照例跟上。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再走在曲铭心身后半步的位置,而是站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生气了?”贺白看着曲铭心没什么表情的脸,试探的问道。
“没有。”曲铭心生硬的回答一句,想了想,转过头来看着贺白,目光与表情都颇为严肃。
贺白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凝神,大脑飞快运转着思考曲铭心可能会问的问题。
然而曲铭心就这样盯着他盯了很久后,突然笑了。
他仍然是冷笑,只不过整个人的气氛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如果刚才的他是一把紧绷着的弩箭,那现在的他应该就是只洋洋得意的大灰狼。
“贺白同学,吃醋呀?”曲铭心挑眉看着贺白,语调古怪。
他们听力都很好,刚才姑娘们自以为很声的讨论几乎一字不差的落入他们耳中。最开始是感叹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是有活体帅哥的,再然后就开始讨论他们的关系,最后她们讨论的就是谁和谁一对以及攻受问题。
曲铭心凭借出众的外表和无人能近其身的气质荣获姑娘们的总攻一号人选。而贺白虽然气质温润,但身高体格摆在那里,一来二去便成了姑娘们嘴里的情敌。
当然他们两人在争的,就是一直专心致志啃汉堡完全没听见也没注意旁边人的唐桥。
贺白因为曲铭心这突然转变的画风而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接着他便马上反应过来,伸手虚虚的搂住曲铭心的腰,压低了嗓子凑在曲铭心耳边:“的确,有点吃醋。”
“别动手动脚啊。”曲铭心一把把贺白的手拍下来,跳着脚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一样。
“曲处。”贺白突然叫住曲铭心,曲铭心疑惑的回过头来,发现贺白笔直的站在那里,面上是带笑的,眼神却相当尖锐。
“怎么?”曲铭心皱着眉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您怎么看待同性恋?”贺白依旧站在原地,笑着问。
“还能怎么看。”曲铭心莫名其妙,“跟我无关啊。”
他看贺白歪了下头,似乎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的样子,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抬手推着贺白往前走。
“就是跟我无关啊,别人爱怎么活怎么活,别牵扯到我就行了。”
话到一半,曲铭心突然意识到什么,松开手摸着领口,眯着眼睛看着贺白。
“不会吧贺大学霸?”他语气暧昧,眼神也带了些调侃,“你?”
“您想多了。”贺白干脆的回答。
“好吧。”曲铭心耸了耸肩,跟上贺白的步伐。
沈静好在马俊明任职的那家集团担任文职工作,相较于她的本科学历,这份工作和薪水已经比她的同龄人好了太多。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份工作基本不怎么加班,她每天的生活都相当规律。
当曲铭心开着车停在她的区路边时,贺白已经看见了那扇亮着的属于沈静好的窗户。
和宋嘉卉江近的区比起来,沈静好住的这个区实在算不上好,唯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离市区比较近,平时上班沈静好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去挤地铁。
这个区是那种老旧区,楼都是长方形的朝向西边,一共只有六层高。这里没有专门划分出的区围墙,出入口四通八达的,也没有栏杆和铁门。
曲铭心没有开车进去,他把车停在距离沈静好那栋楼最近的路口边,唐桥照例留守车中,抱着电脑等他们的好消息。
而曲铭心和贺白走过没什么人烟却到处停满了车的马路,走进这个看起来跟时代有些脱节的区。
沈静好住在这个区的2号楼302,这是个大概70来平米的老房子,她找到工作后就一直在这边租房,算下来也已经过了五年。
曲铭心他们站在楼下看,沈静好的厨房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穿过生了锈的防盗网,在黑暗中点亮一片静谧的美好。
他们走进破旧的单元门,一楼的声控灯检测到脚步声后自动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了面前的水泥台阶,但紧接着灯泡便开始闪烁,闪了两下,又“啪”的一声灭了。
一共三层楼,曲铭心也懒得开手电筒,三两步爬上去,黑黢黢的楼道里,各色各样的防盗门一字排开,唯一相同的是这些防盗门看起来都历经岁月,上面大都贴满了主人懒得清理的广告。
曲铭心在黑暗中大概看了一眼,走到一扇墨绿色的防盗门前,敲了两下。
金属防盗门发出了沉闷绵长的响声,在狭窄的楼道里环绕许久才渐渐平息。
过了一会,防盗门里面的那扇木门被人慢慢的开。暖黄色的灯光一下子从门缝里流了出来,照亮了曲铭心和贺白落足的这一片地方。
沈静好的脸藏在门后,只露出来一双圆圆的眼睛,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们。
曲铭心把证件拿出来,温和的笑了一下,:“你好,我叫曲铭心,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沈静好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把门开了。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睡裙,头发散在肩膀上,脸蛋红红的。
她长得和宋嘉卉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相比起宋嘉卉那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她气质上更加柔和一点,也更显年轻一些。
曲铭心看着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请坐。”沈静好请曲铭心和贺白坐在沙发上,她自己去厨房接水。
曲铭心抬头,大概看了一下这间老旧的房子。
这是个很简单的一室一厅一卫的房子,厨房在整个房间的最外侧,有很大的一扇窗户。这间房子是沈静好租下来的,没有权力装修,但看得出来她花了很大的心思在这间房子上。
她在墙上贴了浅粉色的壁纸,沙发上铺着可爱的沙发布,沙发尽头整齐的摆着几只大型的玩偶。而房间里,目光所及之处基本上都摆了各种各样的玩偶和可爱的贴画。
沙发对面的电视放着无聊的恋爱喜剧,茶几上整齐的摆着刚吃完没来得及洗的碗盘筷子和一碗水灵灵的葡萄。茶几下面的储物玻璃上放着两个茶盒,旁边两个手指高的人并排站在角落,朝着电视的方向。
这屋子不大,沈静好的东西也不少,但房间仍然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杂而不乱,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整个客厅,温暖舒适的气氛可以感染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喝点水吧。”沈静好拿着两杯水走过来,放在贺白和曲铭心面前。她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先是摁了下静音键,才拢了拢自己的裙子,在沙发旁边的凳子上坐下。
她一张绝对称得上是美人的脸上有些淡淡的紧张与好奇,她的目光在曲铭心与贺白之间流连很久,然后声问:“请问,是有什么想问的呢?”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曲铭心看着她白嫩精致的脸,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个与她几乎一模一样却面目狰狞浑身血污的女孩来。
沈静好皱着眉想了想,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但是已经记不太清了。”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柔和,又不过分跳脱,普通话标准,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她皱着眉仔细的想了很久,然后才道:“应该是我们九岁或者十岁那年,家里经济困难,养不起两个女孩,她又想上学。正好那时来了一对夫妻,是做生意的,想买个孩子。我爸我妈就把她卖给那对夫妇了。”
“从那以后,你们就再也没联系过了吗?”曲铭心看着她的眼睛问。
她平静的回视着曲铭心,目光凝练,没有丝毫躲闪。
“也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沈静好笑了一下,:“卖掉她挣了不少钱,后来我们就都搬到城里住了,我也有钱上学了,才考来的唐平市。”
顿了一下,她接着:“我隐约听过她也在唐平市,她的父母很有名,在我们老家那边也有很多产业。但是也从来没和她联系过了。”
“她叫什么名字?”贺白突然问。
“唔?”沈静好愣了一下,这次没有思考很久了,而是浅笑着回答他:“她叫沈静姝,我记得很清楚,我们的名字是民政局的民警帮我们起的,在村里还很有名。”
贺白于是沉默,没有再回答。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沈静好的视线仍然在曲铭心和贺白之间流转,她脸上有些疑惑,想了想问道:“请问,是她出了什么事吗?”
“她死了。”曲铭心简单的回答,“今天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后报警,我们正在走访了解情况。”
“天哪……怎么会这样。”沈静好愣了一下,拿手捂住张开的嘴巴,脸色是震惊的,但也只是恰到好处的,比对陌生人多一点点的惋惜而已。
“我们只是来确认一下你们还有没有联系,既然没有的话,我们就不多扰了。”曲铭心完便站起身来。
沈静好跟着他们站起来,脸上还是惊诧的表情,略皱着眉,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疼。
她送他们离开,一直送到楼梯口附近,因为楼道实在太黑,曲铭心了几遍让她回去,她才站在原地,等着曲铭心他们离开。
当曲铭心走到一楼的时候,他听见三楼传来一阵关门的闷响,知道沈静好这才回去了。
“你怎么看?”他们迎着怡人的夜风走出去。
“我觉得她很正常。”贺白。
“很正常?”曲铭心重复了一遍。
“对,很正常,但是有问题。”贺白强调。
“呗。”曲铭心来了兴趣,“哪有问题?”
“她的大型玩偶全都堆在沙发尽头,而且很整齐,看起来是码在那里当装饰的。但是她的沙发不算软,也没有抱枕靠垫一类的东西,女生买那些大的玩偶过来总不能光摆在那里看吧。”
“可能天太热了,人家觉得抱着会出汗。”曲铭心拿出车钥匙来开门,却不急着走,坐在椅子上看着贺白,示意他继续。
“不光是玩偶。”贺白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下去,“茶几下面放着的两个人是用来密封茶盒的,那种纸质茶盒一旦开就很容易变潮,但是她明明有专门密封用的人却不用,而是摆在一边放着。”
“不光是茶几下面的人,其他那些玩偶贴画也只是被整齐的放在一起而已,如果我是个女生,我应该不会把那些东西放在基本上不怎么碰的电视柜下面,起码毛绒玩具不会。”
他想了想,接着:“遥控器的位置和方向也很奇怪。遥控器不是在沙发上而是在茶几上,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可是遥控器是歪的,感应的那端冲着沙发,握的那端冲着过道。按理像她这样碗盘筷子都摆的整整齐齐的人,应该不会随手那样一放。”
他顿了一下,然后笑了:“而且我们刚坐下没多久,那个电视剧就演完了,她应该会边看电视边吃水果,不然不会先把东西洗好了摆在旁边。她应该是有轻度强迫症的人,吃饭的时候连纸巾都叠好了 放在旁边,怎么会不管遥控器在哪什么朝向。除非她听见敲门,过来开门的时候顺手换了台,遥控器才会那样放着。”
贺白完,看向曲铭心。
曲铭心摸着领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贺白提到的这些地方有古怪,但只是心理层面上的感觉,找不到切实的证据和破绽。
不止贺白的这些,其他也有曲铭心觉得违和的地方,尤其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那种违和感格外的强烈。
曲铭心皱着眉仔细回忆着,然后恍然大悟。
“这个沈静好的发型,是不是跟宋嘉卉完全一样?”曲铭心问贺白。
贺白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对,长度是差不多的,颜色也基本一样。只是宋嘉卉的头发太乱了,看不出来烫成什么样,但是给人感觉是差不多的。”
“唐唐。”曲铭心转头喊唐桥,“找一下宋嘉卉和沈静好最近的照片,最好是差不多高度和角度的那种。”
“好的。”唐桥一口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就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曲铭心和贺白看。
他事先已经搜集过两个人的照片,正巧她们都是参加公司活动比较多留的照片也比较多的人,相似拍摄方式的照片不少。
曲铭心眯了下眼睛凑过去看。唐桥直接将两张照片拼在一起,左边的宋嘉卉穿着西装,一头黑发高高盘起,露出精致的脸蛋和修长的脖颈。而右边的沈静好散着栗色的头发,发尾卷卷的,笑出两个酒窝,看起来清纯可爱。
“找宋嘉卉染烫头发的记录。”曲铭心干脆的。
“好的。”唐桥于是低下头来开始工作。
“我怎么总感觉照片上的那个沈静好跟今天见到的那个不太一样?”贺白看着曲铭心:“你也这么觉得吧。”
曲铭心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老大……”唐桥一阵噼里啪啦之后,有点犹豫地:“没查到啊。”
曲铭心于是看向贺白,笑了下:“给江卉电话,问问她一周前见到自己女儿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不等他,贺白已经拿出手机来拨了号。这次他直接摁的免提,没等忙音响过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阿姨,问您件事情。”贺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上周您见到宋嘉卉的时候,她是什么发型?”
“啊?我想想哦……”江卉想了想:“黑头发,挺长的,一直扎起来的。”
“好的。”贺白笑了,安抚两句后挂断电话,看向曲铭心时,对方已经点开了一张照片笑嘻嘻的对着他晃。
那是他们在那顶帽子里找到的头发,黑长直,而经过宋秦的检验,那根头发并不属于死者宋嘉卉,而是某个与她有亲缘关系的人。
“所以……”贺白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他看着同样一脸兴致盎然的曲铭心和有些迷茫的唐桥,慢慢的问:“到底谁才是宋嘉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