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A+A-

    唐平银行前面是一条人工河,受这条河的影响两侧的马路永远都拥挤不堪,靠着路边码了一排的车占据了这条路一半的位置,剩下的一半路上24时里有14个时都在堵车。

    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那人出门看见这样的交通情况便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车流里,仗着混乱不堪的道路情况灵活的在车间穿梭着。曲铭心远远望他一眼,抬脚便追,而贺白跟在曲铭心后面,眯着眼睛大概判断了一下那人离去的方向,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大约是曲铭心第一次真正体验车流中的追逐战。而带着他跑上大马路的那孙子灵活的像条鱼,逆着车流钻来钻去,曲铭心只能看见他的头时不时的从车后冒出来。

    曲铭心长吸一口气,心里的火被这人调了起来,他掐着时间猛地从一辆摁着喇叭冲着他来的车前钻过,接着单手撑着旁边车的车前盖,一个漂亮的侧滑绕过了堵在他前面的一辆车。

    前面那人狡猾灵活,曲铭心却是从雨林中练出来的脚力和本事。他在无数骂声和喇叭声中绕过一辆辆挡路的车,从紧挨着的两辆车的缝隙中灵巧穿过,眼看着离那人越来越近,曲铭心疾跑两步借力直接跃上一辆车的车顶,凌空一腿向着那人肩膀劈下。

    然而那人像是突然有所感觉一样,硬生生止住向前的冲势强行拧身躲向一边,躲开了曲铭心这神来一脚。

    曲铭心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便追,然而他刚才跳得太高,优越的跳跃能力和滞空时间反而成了对方逃跑的机会。眼看着那人即将跑到车流尽头,路口一辆黑色的大众正大敞着门等着他,曲铭心摸了下后腰,才发现自己没有带枪出来。

    那人眼看着自己即将逃脱,跑的更快了些,邻近车门时他伸出手来,没想到方寸之间陡生变故,贺白自一旁的巷冲了出来,助跑两步凌空而起,一脚踹向那人的头部。

    那人防备不及,没想到贺白竟然绕路从巷里截击,慌乱之间双手交错在脸前格挡,却没有像贺白想的那样被他踹倒在地。

    那人迎着贺白不退反进,双手在即将被踹到之际握住贺白的脚腕,顺着贺白凌空飞来的力道一个转身便要将他抛出去。他的动作快准狠,饶是贺白这样的身手,一个不注意时已经被他握住了脚腕。贺白伸手试图锁住他的脖子直接用这份力道将他摁倒在地,没想到那人就像看到贺白接下来的动作一样,后退一步骤然拧身发力,直接拽着贺白的脚腕把他摔了出去。

    那人松手后头也没回,飞快坐上那辆等待已久的黑色大众,他上车的瞬间,不等他关门,司机便一脚油门蹿了出去,硬生生卡着绿灯最后一秒消失在纷忙混乱的车流中。

    曲铭心看着那辆被其他车流掩盖没了踪影的黑色大众骂了一声,跑过去扶起贺白。

    贺白那加了助跑凌空一脚的力量如果踢中了,那人短时间内绝对站不起来,偏偏那人躲过了这夺命的一脚,抓着贺白的脚腕顺着他来时的冲势拧身,借着贺白的力道以更快的速度将他摔了出去。

    贺白反击时失败,仓促间只来得及护住头部调整姿势,便结结实实的整个人撞在了河边的铁栏杆上。

    那些栏杆个个有手臂粗细,贺白在撞击那一刻努力绷起肌肉抵御冲击,仍然被这一下撞得趴在地上浑身剧痛喘不过气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肋骨整排从头断到尾,又仿佛背上被压上了一座五指山,胸闷眩晕和疼痛一瞬间涌入了他的大脑,支配了他所有的行为与思想,让他趴在地上,连气都喘不上来。

    “贺白!”曲铭心冲过来,看见他趴在地上直冒冷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也被吓到了。他伸手顺着贺白的背摸了摸,隔着薄薄一层肌肉,他没摸到明显的骨头断裂的感觉。

    曲铭心定了定心,轻轻扶着贺白的头,另一只手在他背上顺着气,低声对他:“冷静,呼吸。”

    他低声话时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贺白咬着牙在滔天的剧痛和窒息感中找回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竭尽全力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对,就是这样,呼吸。”曲铭心跪在地上,看着他终于急促的呼吸起来,一直在狂跳的心脏才终于冷静了一些。

    “我扶你坐起来。”曲铭心双手放在贺白腋下,动作柔缓的慢慢将他扶了起来,接着便立刻单膝跪下,让贺白靠在自己的身上。

    “好点了吗?除了背还有哪儿疼?”曲铭心看着周围逐渐聚集起来拿着手机指指点点的人群,一手扶着贺白,一手仍然落在他头顶,安抚性的揉了揉。

    贺白的手指绞着曲铭心的衣角,他费力的喘着气缓解那种几乎要将他压扁的胸闷感,一边冷静的:“右脚腕可能扭伤了。”

    曲铭心低头看了一眼,贺白穿着与他同款的马丁靴,鞋帮太高太厚,看不出什么来。

    “我们去医院。”曲铭心对贺白。

    他抬起头来,随便挑了一个围观市民,掏出证件来,希望他能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那位市民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现场戏,早就激动的热血沸腾。当即便开车门,工作也不管了,请曲铭心他们上车。

    曲铭心顾忌着贺白的背,面对着贺白双手抄在他腋下将他抱起来,接着双手扶在他大腿根处,让他整个人被面对面的抱在自己怀里。

    上车时,曲铭心好像听到不远处有女生压抑过的开心的尖叫。

    贺白运气不错,曲铭心临时找到的这位市民开的是辆本田冠道,后排空间宽大无比,曲铭心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贺白抱上了车,紧接着上车关门,对一直透过后视镜观察他们的那人:“省立医院,认识路吗?”

    “认识、认识。”那人连声答应,一脚油门便冲了出去。

    曲铭心一手扶着贺白让他稳稳的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给唐桥电话,让他立刻查监控找那辆车的下落,放大监控锐化他们追赶的那人的脸部,联系姜植协调交警部门,封锁道路全城通缉。

    被临时征调的那位司机显然也是一位老司机,他听着曲铭心的话一边热血沸腾一边油门踩得越来越深,开着一辆大型SUV硬生生在车流中钻来钻去,十分钟不到就把车停在了省立医院急诊门口。

    “谢谢你。”曲铭心把贺白抱下来,拒绝了那人帮他一起的提议,简短的:“我记住你的车牌号了,事情结束后锦旗表彰送到你家里。”

    完他便抱着贺白跑进了急诊。

    省立医院和市局是合作关系,拍完片子之后贺白就一路被送进了病房,一位骨科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跟着进了病房看贺白的脚帮他正骨,曲铭心留在里面总觉得邪火直往上冒,便离开病房走到消防通道里坐在了楼梯上。

    他摸了摸,今天忘了带枪,但却带了烟。

    曲铭心环顾四周,没发现禁烟标志,便装作不知道医院全院禁烟一样点了一根,坐在两层楼的连接处,飞快的抽了一根烟。

    姜植的电话在这时候进来,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俩人关系尴尬不尴尬了,一上来就问他有事没事。

    “没事。”曲铭心把烟摁灭,揉了揉头发,舒了口气,“查到车了吗?”

    “你也看见了,那车没车牌,追了五个路口以后就丢了,唐桥还在追。”姜植知道没事后声音终于平稳了一些,他骂了一句,很烦闷的。

    “人呢?”

    “人是坐公交车来的,来的这一路都有监控,但是都没拍到正脸,你们交手的时候那人也光闷头跑了,正脸光拍到不到一秒,唐桥在复原。我带着人按他来时的路找,交警部门那边已经接到通知了,从现在起路口严查,高速口拦截检查。”姜植那边似乎也在抽烟,曲铭心听到他呼出烟雾的声音。

    “好,如果遇见了心点,那人不好对付。”曲铭心结束了电话。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握着烟盒,坐在水泥楼梯上,看着对面有些掉皮的墙面愣了片刻,才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楼梯,回到贺白的病房。

    “严重扭伤,再使劲一点就该动手术了。”医生已经结束诊断,一手拿着片子一手拍了拍贺白的大腿,跟他开玩笑:“运气不错。”

    贺白脸色发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但仍然对医生笑了笑,应了声是。

    “行了,石膏吧,这两个月都别剧烈运动了,要是想好的快点最好找个轮椅坐着。背还疼吗?”医生看着贺白苍白的脸,问。

    贺白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他的表情和姿态仍然是得体的,“不太疼了。”

    “那就行。我看片子骨头没什么问题,就是软组织挫伤,让你同事每天给你用红花油揉一遍,力气别太大就行。”医生一边一边准备离开,刚一回头看见曲铭心直愣愣的戳在门边,吓了一跳:“嘿,来无影去无踪啊。”

    他走到曲铭心身旁,跟他确认了一下:“刚才都听见了是吧?他石膏完今晚躺一晚上没事明天就能走了。”

    曲铭心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你是他领导是吧?”医生看了看贺白苍白的脸,叹了口气,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指了指贺白:“让他在办公室待着吧。”

    “……好。”曲铭心答应下来,目送医生离开。

    贺白住的是市局专用的病房,一间房两张床,另一张床现在空着,曲铭心便坐过去,沉默的看着护士剪开贺白的裤子给他石膏。直到完石膏护士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后离开,曲铭心也一直没有话。

    “曲处长。”贺白躺在床上,看着坐在不远处看着他的曲铭心,叫他。

    曲铭心仍然看着贺白,但是没有动。

    贺白抿了下嘴唇,他现在仍然疼得厉害,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刚才医生正骨时他忍得云淡风轻,搞得医生以为他是什么世外高人,夸了他好久,现在外人走了他才终于缓过这个劲儿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他想曲铭心过来,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想曲铭心过来干什么,但他希望曲铭心能离他再近一点。

    贺白咬了下牙,努力提气,尽量保持声音平直的叫他:“曲铭心。”

    曲铭心像是终于听见贺白的声音一样,他走过来,半蹲在贺白床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感觉湿漉漉的,还有些凉。

    他感觉到贺白自己或许都没有感觉到的颤抖,刚被一颗烟压下去恢复正常的心脏又开始细细密密的疼起来,每一下跳动似乎都在刀尖上舞蹈,又似乎被关在一个不断缩的笼子里被压迫,闷闷的疼由胸腔起,每一次心跳便将这份疼痛扩大一些。

    曲铭心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贺白的额头,接着似乎觉得不够,又低头亲了一下,再亲了一下,他的手指插在他的发间,下意识轻轻摩挲着。

    他大概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吻也带着颤抖,反而平息了贺白的颤抖。

    贺白微微仰头,抓着曲铭心的领子把他拉下来,亲了下他的唇角。

    接着贺白皱了下眉,声音温温的,问:“抽烟了?”

    “嗯。”曲铭心快速且声的应了一句,看着贺白一双颜色偏淡的眼睛,陷入了沉默。

    贺白的眼镜在他被摔倒栏杆上时就掉进了河里,他应该庆幸那个男人是偏瘦弱的体型,力气没有大到直接把他丢进河里,不然那条水深不过一米水底碎石嶙峋的人工河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曲铭心的手落在贺白的肩头,他维持着半跪在床边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贺白,而贺白同样侧着头看着他,他们隔着短短一片距离凝视着彼此,都试图在彼此眼中看到些与平常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平时即使是在做*爱时也很难见到的,可以被定义为温存和不舍的东西。

    片刻后,贺白首先错开视线,:“有点渴。”

    曲铭心从走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又从医生办公室抽了根吸管,他拧开瓶盖把吸管放进去,然后动作轻柔的递到贺白嘴边,弄得贺白喝水之前先笑了一会。

    “我没事。”贺白咽下水,湿润的凉意顺着喉管仿佛润泽了他干燥又隐隐作痛的肺,他看着曲铭心的眼睛,伸手摸着他的脸颊,蹭了蹭,才缓慢的,一字一句地:“曲铭心,我没事。”

    如果当时贺白选择直接将人扑在地上而不是飞踢,或许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那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男人了。

    曲铭心把水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了他半晌,把手覆在贺白的手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答应过后,似乎觉得不够,曲铭心便又起身,亲了亲贺白。

    这次他亲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