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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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之后,陈如海变了,他比之前更加随和乐观,生活过的肆意潇洒,不结婚,不生子,在周围同事都已经有了家世不能再随便潇洒玩乐的时候他过的悠闲而自在。

    周围很多同事都羡慕他这份积极乐观,羡慕他把人生看的透彻,活的也精彩。

    陈如海一般都会笑一笑,拍拍找他诉苦的同事的肩膀,问他要不要晚上一起喝个酒。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经历了什么,今后又算干什么,他只是完美的伪装着自己,又扮演着自己。

    陈如海为那个人干了10年,10年里他的一切行为举止都没有异常,活儿也干的非常漂亮,那个与陈如海联系的人即将离开中国调任海外,他在临走之前邀请陈如海与他喝杯酒,而陈如海趁他不备,从他的手机上盗取了一份机密名单,藏了起来。

    那个人在很久之后才发现陈如海做了什么,但他没有办法明目张胆来杀掉陈如海,他担心黑狗中的其他人知道他做事如此不谨慎会先杀死他,他于是只能求助自己的继任者,那个笑眯眯文质彬彬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的萧竹。

    陈如海先萧竹一步发现了他的企图,在萧竹对他动手之前把东西藏了起来,然后电话通知曲铭心萧竹的身份,让萧竹无处脱身,无法亲自去取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

    他和萧竹互相算计着对方,互相博弈着、比拼着,最后他死在萧竹手上,萧竹死在曲铭心手上。

    有最后的赢家吗?曲铭心在云顶山庄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萧竹完成了他的生日歌,但是自己不仅没有拿到U盘反而死在山顶。陈如海把重要的证据送到了曲铭心面前,但自己同样也死在了山顶,而且在看到U盘里的内容之前,不夸张的,没有人考虑过他的生死。警方拿到了证据,击毙了嫌疑人,拆除了炸弹,但那是在七个人死后,在碰壁数次差点引起民众恐慌之后。

    没有人是赢家,所有人都输了,输得很惨。

    曲铭心突然想到在云顶山庄萧竹的一系列行为,突然觉得疑惑。

    萧竹为什么突然开始清理行动,为什么挑在云顶山庄这样一个四面楚歌不利于逃跑的地方与警方对峙,为什么谎称启动了炸弹倒计时。

    他真的有想过活着从云顶山庄下来吗?

    或者再往前推一推,萧竹为什么在让他们找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之前,要弄两个笑话般的题目来让他们做?

    萧竹要确定他们是否有能力找到陈如海藏起来的东西,可萧竹无法亲自去拿,知道线索的只有曲铭心他们,无论他们有没有能力,总归也是要他们去找。

    可如果是为了拖延时间也不通,以萧竹的脑子,他完全有更好的办法拖延时间,他没必要搞这种把戏。

    如果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想法,提示他们他杀人遵循的是生日快乐歌的第一句简谱,那陈如海尸体旁边的八音盒也足够刺激人了,甚至比谜题带来的效果更好。无论怎么想,萧竹在那天上午发来两个题目让他们解谜的行为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除非他在确认什么。

    曲铭心放下陈如海的档案,看向坐在桌子边上安静的看着电脑的贺白。

    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相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很多,此刻他正抱着电脑用手机一个一个搜索名单上那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认真到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曲铭心于是拿出手机来,把之前存在手机上的一份题发给江饮月,问他是否见过类似的测试题。

    江饮月回答的很快,他没有。

    但是贺白见过,他的解题过程流畅而快速,就像早就熟悉了这类东西一样,没有意外也没有为难,举重若轻的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萧竹的要求。

    如果是为了确认贺白的身份呢?

    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曲铭心心中逐渐显露出形状来。

    他一直怀疑着贺白,一直没有放弃调查贺白。但在怀疑与猜忌中他不受控制的爱上了贺白,会为他担心,会为他着急。

    他反复告诫自己将感情与理智分开,但当猜测逐渐露出水面,曲铭心却觉得难受了。

    仔细想来,与萧竹对峙的三次,贺白都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第一次以贺白跃起的高度和速度,萧竹把他扔过栏杆扔到河滩上轻而易举,但是贺白只是扭伤了脚腕撞青了背。

    第二次萧竹骤然发难,枪抵在贺白的头上却没有提条件,反而顺着贺白的话认下了自己给炸弹定了倒计时,看着贺白把U盘扔掉,第一反应不是杀死贺白阻止而是自己扑了出去,把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野之下。

    而第三次,萧竹为什么要把标着7的炸弹送给贺白,为什么贺白选对了线。

    曲铭心知道这些事情都可以解释,理由也符合常理,甚至单纯用一句贺白运气好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即使爱情充盈着他的心脏,那颗种子仍然不管不顾的破土发芽,一点一点长成参天巨树。

    曲铭心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手指下意识的敲了敲桌面。

    贺白被他这边弄出来的声音吸引,他转过头来看着曲铭心,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曲铭心眨了下眼睛,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陈如海的过去太惨了。”

    贺白没想到曲铭心会这样,他顿了一下,才冲着曲铭心伸出手来,是自己也要看看的意思。

    曲铭心于是把陈如海的档案递给他,顺便走到贺白身边坐下,看着电脑上的人名与地址。

    虽然之前他也隐隐约约有过猜测,也去实地看过,甚至被人半路阻拦连孤儿院的门口都没能进去,他早就知道这个孤儿院有问题。但当看到事实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曲铭心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名单中有上百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曾在辽安市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短的只有半个月,长的也有像陈如海这样,一直到十八岁才离开。

    那个本应为了拯救孤单儿童而存在的孤儿院,那个本应该教会孩子们希望带给他们崭新人生的地方,其实是黑狗用来选拔佣人安排探子的地方。

    而贺白,在辽安市孤儿院生活过两年。

    “贺白。”曲铭心的手落在贺白的手腕上,他看着贺白的眼睛,笑着:“我们去那个孤儿院看看吧。”

    贺白垂下眼睛,没有过多犹豫,答应道:“好。”

    但他们的旅途最终没有成行,罗培风最近对他们两个人草木皆兵。曲铭心提到想去辽安市调查孤儿院的时候,罗培风的脸黑的像用了几十年的锅底,他不容反驳的拒绝了曲铭心的要求,并且勒令贺白这段时间好好养伤,他们特侦处负责配合刑侦大队工作,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搞乱子。

    唐平市刚拿了精神文明城市就出了脏弹一案,简直是在所有人的脸。这事虽然仔细分析一下跟罗培风这个局长还有整个唐平市公安系统都没什么关系,但放任一个大当量脏弹从边境一路顺顺利利的差点运进首都,问题仍然十分严重。

    炸弹所经沿途所有省市的相关部门全部被拉出来开了一个漫长的批评总结会议,罗培风作为事发地点的主要负责人更惨一些,批斗处分开会总结被教育交报告交检讨等一系列流程早就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而曲铭心提出要跟贺白去辽安市调查那天,正好是他准备出发接受新一轮面谈会议的时候。

    他已经预见到今后忙的脚不沾地跟各个部门协调加强安全检查和巡逻的未来,因此对于曲铭心这个毫无良心的兔崽子十分不爽。行动时曲铭心风风光光的去当总指挥了,结果结束以后报告要他罗培风写,会要他罗培风开,还有那些堆成山的检查和整改报告,气的罗培风看见曲铭心就想给他两巴掌。

    现在没有发生需要唐平市的特侦处去辽安市调查的案件,曲铭心一个公职人员要跨省市调查必须要走程序,这个程序他自己的身份走不了,还是得罗培风报告等批准。

    这对现在的罗培风来不亚于火上浇油。

    可惜的是这把怒火自罗培风胸中燃起,却把曲铭心烧了个正着。

    全市局的人都知道那天局长办公室再次久违的响起了罗培风响彻整栋市局大楼的怒骂声,曲铭心被他用烟灰缸砸的话都顾不上便连连后退离开罗培风的办公室,关上门曲铭心还能听见烟灰缸砸在地上碎裂的清脆声音。

    太可怕了。曲铭心想。

    这段时间的罗局简直比那个脏弹还要吓人,炸弹起码还有个倒计时还有个拆解办法,罗培风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也不知道会炸得多吓人。

    萧竹那条线还没有查完,曲铭心之前本来是把这些东西都交给唐桥和姜植调查的,现在他没法去辽安,只能灰溜溜的躲回办公室,把甩给别人的工作接回来自己做。

    处理组离开当天国安那边的专业调查组就把萧竹的一切东西都带了回去,他的电脑手机信件等这些可能传递消息的东西他们查了个遍,力图找出这些危险分子们的联络方式。至于后来有没有查出结果,就不是曲铭心他们这个身份的人能知道的事情了。

    剩下的东西就是陈如海藏起来的那份名单,那份名单应该有些年份了,因为唐桥在按照上面的人名和地址去查的时候才发现绝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改了名字换了地址,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也被埋在的不为人知的过去里,查起来相当困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曲铭心也想换换脑子,于是带着唐桥陶若和贺白按照名单从最的人物开始查起,查他们的过往经历,查他们曾经的案底,然后一个一个把这些人带回市局审。

    至于那些名单上记载的名声赫赫的大人物们,曲铭心暂时没准备动他们,这种人只要有一点准备不周到的地方都会被他们揪住把柄趁势逃脱,再抓就难了。

    黑狗用人有个习惯,他们不喜欢找那种有案底的或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的人帮忙,他们最喜欢那种有点学历看起来相当普通泯然众人的人,这些人的能力也不必多大,只要能正好满足他们的需要,他们就会而非常快速的将这些人纳入自己的麾下。

    这样的人没什么大本事也犯不了大错误,警方在调查的时候也不会将视线过多的放在这些人身上,他们分工明确交流稀少,因此格外不容易被发现。

    这样的人作为未知的敌人时的确相当困难,但当这些人的身份和作用都被他们掌握时,这种未经过培训的人在面对审讯时会相当容易开口。

    随着逮捕和审讯工作的逐步进行,黑狗在国内的联络体系和犯事体系也逐渐成型。

    黑狗自己的人除了发号实行寻找新的帮手之外不会亲自做事,他们会利用很多人分别完成不同的部分,这些人互相不知道其他人的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情最终会被如何利用,他们只是做了一点点违法的事情后便收获到了大额佣金,绝大部分的人都是越做越上瘾。

    低成本高回报,即便被查到了也只是协同犯案,根本判不了几年。

    而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偷税漏税走私都还算轻,杀人放火贩毒拐卖人口等,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悬在唐平市和周围市县头顶上未破的悬案。

    曲铭心越查心情便越差,他一直以为黑狗正式出现在他身边是在公安大学那个案子,他以为在那之前黑狗一直没有在国内犯事。现在他才知道只是其他案子藏得更好证据销毁的更彻底,使他们只能按照对方设下的思路走,根本没有机会怀疑这个案子背后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公安大学那个案子,那把出现在路晓婷身边的黑色冷钢大狗腿,更像是黑狗的一次自爆,一次对曲铭心无能的嘲笑。

    他们在告诉曲铭心,不是他们藏起来了,而是曲铭心根本找不到他们。

    黑狗似乎定期还会对自己用的人进行清理,以防留下太多马脚,他们沿着名单去找时很多人都已经死于意外,虽然发生的意外千奇百怪,但总有那么几个人的死亡时间离得很近。

    或许这次萧竹突然开始动手杀人,也是得到了清理命令。

    曲铭心摸着领口沉思着。

    他们解决了很多当年一直没能破的案子,抓捕了一批又一批协助犯罪的嫌疑人,许多陈年冤案得以破解,那段时间唐平市局简直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都是来调资料的感谢的协助调查的。

    案子一个接一个的破,过往那些被封存在档案中的真相逐一展露在众人眼前,眼看着名单里的人已经抓的七七八八,而曲铭心最想知道的问题却仍然没得到答案。

    他想知道到底有多少像萧竹这样,负责联络发号施令藏在人群中的人。即使他们把线人抓个遍,只要没抓住像萧竹这样的人,他们仍然可以再创造无数个线人出来,当做他们的爪牙,替他们完成那些脏活。

    可这群人藏得都太深了,他们抓住的线人里没有一个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长什么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叫什么住在哪,网络IP地址也全部是不可追踪的,这就像一个死局一样。

    他们把那些刺破地面的荆棘拔的一干二净,但没有人看得到地下那摊淤泥真正的样子。

    他们还未触及到真正的核心。

    卷三 虎口逃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