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曲铭心现在属于有编制的人,去哪儿都得报告经过审批,他如果一声招呼都不就背着罗培风飞到滇南,那估计他也不用再回来了。
所以即使曲铭心心里一万个不想见到罗培风,但他仍然还是在午饭后踏上了去市局的路。
在敲开罗培风办公室门之前曲铭心还想过自己要用什么样的姿势躲烟灰缸,但神奇的是这次罗培风声音正常,他进去之后,罗培风也只是黑着脸额角暴着青筋,但并没有伸手他。
“请假是吧?给你,都签好了。”罗培风的声音里压着怒火,他一把拍出一张签好字盖好章的请假单来,用眼角示意曲铭心滚过来拿。
“您怎么知道的?”曲铭心诧异了。
“哟,你子手这么长,我当然得配合啊。人家滇南缉毒总队的大队长亲自给我电话,你是人家联合国禁毒署和ICPO要求到场的人才,让我赶快给你签个假条。”罗培风越越不爽,他恶狠狠的看着曲铭心,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干过国际缉毒的事儿呢?”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曲铭心很不走心的嘿嘿笑了笑一下,拿过请假条来龙飞凤舞的在申请人后面又加上了贺白。
“我就是帮忙过去问话的,问出来我就回来哈,您别太想我。”
“问谁啊?”罗培风看他还加了贺白的名字更加不爽,眼神带刀的问道。
“要问谁……”曲铭心来劲了,他想起来早上摔门离去的罗培风,笑的又贱又欠。
“这人您还真认识,要不您仔细想想猜猜,不定真能猜对。”
他完这话,便立刻弓起身子做好准备要在罗培风把烟灰缸扔过来之前夺门而逃,但罗培风只是手爆青筋的站了起来,他的手紧握成拳放在桌子上,而他做了个深呼吸,勉强压下心里要揍死曲铭心这个兔崽子的想法。
“坐。”罗培风面色僵硬的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曲铭心坐下。
曲铭心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动作僵硬像是被人用枪指着一样一步一停的挪过去坐下,罗培风看见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先是拿起旁边的保温杯灌了口浓茶,才双手握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阴阳怪气的问道:“你是不是挺讨厌我和你段老师的?”
“啊?”这下轮到曲铭心傻了。
“别啊,啊什么啊,话。”罗培风更加不自在了。
“没、没有啊。”曲铭心彻底傻了,他摸不清罗培风现在是要干嘛,整个人紧贴着椅子坐的笔直,话也结巴起来。
罗培风于是很嫌弃的瞥了他一眼。
曲铭心不敢话了,安静的闭上了嘴巴。
罗培风皱着眉叹了口气,他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桌子,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曲铭心不敢扰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罗培风做思想斗争,终于片刻后,罗培风抬起头来,目光复杂的看向曲铭心。
“你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对吧。”罗培风用手指点着桌面,缓缓地:“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你段老师很过分,把你叫过来,却对你隐瞒线索。”
曲铭心看着面前这张饱经风霜略显老态的脸,想了想,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就这样继续做刑警,不是也挺好的吗?”罗培风还在最后挣扎。
“不好,非常不好。”曲铭心回答的干脆利落:“我不是专业的,也对此没有太多研究,能做到现在顺利破案,主要是多亏的唐桥他们,没有他们我什么都不行,也做不了一个好刑警。”
他这是谦虚,他的直觉和观察力比得上专业出身的刑警,但他的确没有信念感,他不尊重规矩。
罗培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臭子。”
曲铭心嘿嘿一笑:“我昨天刚洗了澡,罗局。”
罗培风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曲铭心于是很听话的敛了笑容神色认真的看向罗培风,他知道罗培风不是单纯来找他讨论人生理想的。
“你段老师都跟你了对吧,我们六个人,在完成那项任务后,就正常回学校毕业工作了。”长久的沉默后,罗培风终于开了口。
“你也知道,那个毒枭逃回了缅甸,他贼心不死,还一直惦记着中国内陆的市场。他得到了境外势力的扶持,那次被抓捕失败之后他的势力日渐变大,他手下工厂的毒品产销量几乎占了整个亚洲三分之一的量。国际刑警组织和联合国禁毒署为了抓住他,准备和滇南警方合作,再给他设个套,将他和他的团伙一网尽。”
“你应该也能猜到,我们六个人作为曾经和他正面交锋过的卧底,再次被召集起来,配合他们这次的行动。”
那是一场很惨烈的抓捕行动,从一开始,他们就被人下了套,但遗憾的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们自己把自己推进了火坑里。
颜陈和贺清平伪装成地头蛇仅存的手下,千里迢迢前往缅甸投奔大毒头,罗培风这次担任他们的接应线人,刘雨希和葛云凡因为在此地待过很久较为熟悉,所以并到国际刑警组织中为对这里不太熟的国际力量做向导。而段凝光作为目前六个人中职位最高的人,像上次的罗培风一样被留在了大后方,跟随上面的领导学习统筹协调。
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毒头并没有怀疑颜陈和贺清平的身份,他得了赞助现在如日中天,他以为不会再有不识趣的家伙过来找他麻烦。
颜陈和贺清平的信息收集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毒头的犯罪证据被一点一点送出来,他们的交易时间地点也被颜陈偷到手传了出去,但在马上就可以收网抓人的时候,变故陡生。
他们原本算悄悄截住毒头运往海外的货船,既阻止毒品外流也不能让毒头发现,没想到负责行动的那一队人截个船还能搞得声势浩大,原本要秘密进行的行动一口气捅到了毒头面前,他得知自己的货船被截后,第一反应就是身边又出了卧底。
他马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清除行动,他身边绝大多数都是忠心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颜陈和贺清平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他们被关进了水牢,日复一日被鞭刑高温和蚂蟥折磨着,毒头承诺只要他们出警方的安排布置,他就放了他们或者给他们个痛快,但贺清平只是对他笑一笑,露出一口沾了血的牙来,而颜陈只是垂着头,目光温柔而执拗的盯着贺清平。
潜伏在毒头身边的还有一名滇南警方的老缉毒警,他在这个毒头身边潜伏了六年,多次任务都没有暴露自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一网尽。他看不了这两个年轻人被折磨致死,冒着危险递了消息出去,要求警方尽快行动。
如果颜陈此刻留在后方,他一定会提醒所有人,不要重蹈上次的覆辙,但他们两个人借调配合的身份成了此刻行动最大的压力,最后联合指挥官拍板决定,立刻收缩包围网,斩首救人。
他们的行动时间定在圣诞节那天,因此这次行动又被命名为12·25圣诞特大缉毒黑案。凌时分,装备精良的滇南特警们混合少部分国际刑警冲进了毒头的据点,同时另一队由刘雨希葛云凡带队的国际刑警在码头截住了另一艘即将出海的贩毒船。
他们在行动过程中只受到了很少的抵抗,毒头据点处的人少的可怜,而毒头本人也并不在自己的别墅里睡觉。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出了问题,码头处便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
到这里的时候罗培风声音有些哽咽,他跟着滇南警方前去剿灭毒头营救战友,却在身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当他回过头来看向码头方向时,却只看到熊熊烈火燃烧着,在浓黑的夜中照亮了半边天。
滇南警方卧底的行动被毒头的亲信看到,他们按照警方的安排提前转移,只在据点处留下了少量兵力。而那名传了消息的卧底被直接溺死在水牢中,他的尸体就沉在贺清平身边,而毒头踩在他们的头顶,猖狂大笑。
毒头的目标是码头,他不知道从哪得知了具体的警力部署,因此认为码头是他最好的撤退点,他准备了大量的炸药,在警方截停他的船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引爆,他炸掉了自己的一整艘船和半个码头,也为自己和手下争取到了足够的逃生时间。
葛云凡和刘雨希当时没有上船,而是留在了码头上。爆炸发生前葛云凡野兽一般的直觉起了作用,他拉着刘雨希躲在集装箱后面,勉强留下了一命。
同样留下一命的还有几名没上船的国际刑警和禁毒署的督导员,他们认为应该立刻离开这里,而仍在耳鸣头晕眼花的葛云凡在硝烟和火焰中看到了那个两次都顺利逃脱的毒头。
他拿着枪跌跌撞撞的跟了上去,潜伏在集装箱后面,刘雨希在他后面跟着他,在他们看到毒头在码头等船的时候刘雨希回头,他本来算安排剩下的人和他们配合一场包围,但转头他才发现,他身后早已空无一人。
刚才与他们一起苟活下来的几个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只扔下了一把枪,算是最后的仗义。
刘雨希轻轻拉了下葛云凡,两人对视片刻,还是决定动手。
他们已经放跑这个人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但结果是可以预见的,他们只有两个人,而毒头那边浩浩荡荡有上百号人。葛云凡的第一枪没能杀死毒头,只是穿了他的肩膀,而刘雨希随后补的那一枪也歪到了肚子上,他们没有高精度的步枪,在这样的距离下仅用手枪出这样的成绩已经值得骄傲,但遗憾的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毒头养的私兵们举着枪对着他们一起扫射,刘雨希和葛云凡被密集的弹幕的无处可逃,只能缩在集装箱后面,葛云凡通过枪声判断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咬了咬牙摸出来两个手雷。
这是他在行动前偷偷拿上的,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想活的心思了,葛云凡分了一个手雷给刘雨希,数着枪声和距离顶着横冲直撞的子弹冲了出去。
他冲出去的那一刻数颗子弹便穿过了他的身体,他喷出一口血来却硬撑着没倒下,而是坚定的把手雷扔了出去。
毒头那边顿时大乱,私兵被炸死了一片,而刘雨希在爆炸的掩护下从集装箱的另一边冲出来,手雷顺着地面直直的滚向毒头所在的地方。
刘雨希在扔完手雷后也被子弹击中,他倒在地上,看着那枚本应该能要了毒头命的手雷被两个人叠罗汉压住,火药和钢珠炸得他们两人身体一跳,但不远处的毒头却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刘雨希艰难的咳了口血,他收回目光,强撑着自己转过头来看向葛云凡,葛云凡同样看着他,他眼睛充血,鼻子嘴巴里也全是血,他对刘雨希笑了笑,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罗培风在码头爆炸后便察觉到不好,他强硬**求所有人立刻撤离,甚至拔了枪威胁本次行动的队长立刻带人离开,他们在罗培风的怒吼声中半信半疑的退出去几百米,没等他们找罗培风算账,爆炸便再次发生。
火光、震撼、浓烟、巨响。
罗培风觉得自己被一列火车碾过,胸口闷得无法呼吸也无法咳血,他耳鸣的厉害,睁眼面前也是一片白光,他挣扎了很久才从地上坐起来,缅甸湿咸的泥土随着他的动作被抖落下来,他扶着树站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片刻后意识才终于回笼,紧接着便不要命的向据点跑去。
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仍然希望颜陈和贺清平可以活下来,最起码,也要留个全尸给他。
但他没有找到颜陈,他只找到了躺在地道里口鼻流血的贺清平。
贺清平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似乎是刚从水牢中逃出来,他伤的很严重,身上很多被蚂蟥咬出来流血不止的口子,他浑身高热烧的不省人事,耳朵里也有血迹。
罗培风顾不上找颜陈,只能先扛着贺清平出来救命。
事后他们才从贺清平那里得知,颜陈早在爆炸前就离开了,而贺清平按照他的路线找到了地道,待在里面,活过了这场大爆炸。
那场行动最终使他们损失惨重,对于滇南警方来,他们失去了一名优秀的卧底,失去了抓住毒头的机会。对于国际刑警组织和禁毒署来,他们损失的很多优秀的手下。而对于段凝光他们来,他们失去了两名战友,两名相处多年互相信任的战友。
葛云凡牺牲,而颜陈不知所踪。
刘雨希在伤势痊愈后被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心理医生建议他退伍从事其他没有这么大压力的工作,罗培风本来要拦,刘雨希却无比坚定的选择了退役。
同样情况不好的还有段凝光,他作为这次唯一一个留在大后方没受一点伤的人,感到无比的自责与后悔。
他本应该阻止这次冒险仓促的行动,就算阻止不了,起码他也应该提议,用尽办法让上层重新审视这次行动的可行性,就像罗培风那样。
但他没做到,他让两名战友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