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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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铭心这边没什么大问题,市局现在每个人都忙的晕头转向,自然没有人过来管他。但宋秦伤势严重,短时间内无法独立行走,所以即使现在到处缺人,陶若还是被匀了出来,留在医院照顾宋秦。

    宋秦的伤势按雄狮标准不算严重,但他本身不属于外勤人员,这样的伤已经算得上是局里最严重的情况了。

    曲铭心提着早饭推开宋秦的病房门时,宋秦还没有醒。陶若躺在一边的折叠床上,半睡半醒的,听见推门声便睁开了眼睛。

    “老大……”陶若坐起来,看着穿着病号服踩着拖鞋拎着早餐慢悠悠的走进来的曲铭心,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市局办公室。

    曲铭心对他笑了笑,他关上门慢慢走过来,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先站在窗边看了看宋秦有些苍白的脸,才低声问道:“怎么样?”

    陶若揉了揉还有些迷蒙的眼睛,压低声音回答道:“半夜醒过一次,了一针吗啡,医生他醒过来如果还疼,可以再来一针。”

    他完才意识到可能曲铭心问的是宋秦的身体状况和今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于是又有点结巴的补充道:“宋哥腿伤得不严重,医生只要后面好好复健就不会留下后遗症。脑震荡因为宋哥醒的时间太短,还不好判断,但是应该不严重。”

    “好。”曲铭心点了点头,在另一张病床上坐下,伸手从塑料袋里拿了油条包子出来,问陶若吃不吃。

    陶若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起身接过来。他一边咬了口包子一边偷偷看向曲铭心,发现他动作悠然的开了一杯豆浆,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然后满足的眯了眯眼睛。

    他的一切举动都与平常无异,然而陶若看着他,却总觉得处处都怪异。

    他知道爆炸是贺白引爆的,也知道曲铭心是贺白救下来的。所以现在他看着曲铭心,心脏每跳动一次,心里的疑惑和好奇便会增长一些,他觉得包子已经堵不住他的嘴了,他想问问曲铭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铭心垂着眼喝豆浆,陶若那明目张胆写着疑惑的视线直戳他脑门,让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人人都好奇他是怎么想的,现在是什么心情,今后又准备怎么做。只有曲铭心怀念着这口热腾腾的早饭,觉得人生格外满足。

    他没什么好想的,等医生同意他出院,等罗培风以为他老实了,他就会去找贺白。

    而且就算他不去找,贺白也会自己出现的。

    或许是因为从他们相识的那天起,曲铭心就在想象着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当事情真的发生后,褪去了最开始的惊讶和本不该有的那些难过,曲铭心飞快的平静下来,冷静的思考着贺白的目的和接下来会采取的举动。

    他坚信着他们不会就此再见的,贺白费了这么大的劲和他待在一起,又冒险救了他,他们的故事还没完,他们注定还要纠缠。

    但是这事不管怎么,估计别人都不会信。

    曲铭心当做没察觉到陶若的目光,只是吃饭间隙抬头对着他挑挑眉,便让这个一直视曲铭心如虎狼的孩瞬间闭嘴乖巧的低下头去啃包子。

    曲铭心闲的没事干,吃完饭也一直在宋秦的病房待着。中午十一点左右,宋秦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从手术室出来后就基本一直昏睡着,现在他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陌生的天花板,先是愣了愣,似乎是在思考自己究竟在哪里。

    曲铭心站起来,走到宋秦身边,单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头轻声问他:“还好吗?”

    宋秦的眼神还有些直愣,他盯着曲铭心看了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他声音很沙哑,但开口第一句便是问曲铭心:“你没事吧。”

    在他短暂清醒的那段时间里,唐桥和姜植来过一趟,大概了一下曲铭心那边的情况,但是语焉不详,让宋秦很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啊。”曲铭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远了一点给宋秦看,“健康得很。”

    宋秦于是眨了下眼睛,笑容还是往日里温柔和善的样子,并不追问炸弹究竟是怎么引爆的,而贺白现在又在哪里。

    陶若默不作声的拿了水杯和吸管过来,放在宋秦嘴边喂他喝水。宋秦先是愣了一下才笑着喝了几口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给大家添麻烦了。

    曲铭心看着他笑了一声,并不答他这句话。他像是没听到一样转头看向陶若,然后暗示意味十足的问道:“饿了吗?”

    早上刚被曲铭心苦口婆心劝着盯着吃了四个包子一杯豆浆的陶若:“……”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起身道:“有点饿了,宋哥想吃什么?我去买点。”

    “都行。”宋秦很随意的道。

    陶若于是旋风般的离开了病房。

    陶若离开后,曲铭心与宋秦对视片刻,最终是宋秦先叹了口气。

    他原本长得就不错,一张脸温和又成熟,是时下最流行的暖男款长相,而他人也的确彬彬有礼包容宽大,相由心生,显得他更加有魅力。

    他现在躺在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嘴唇有些干裂,不间断的疼痛使他的眉头微皱着,但并不显得凶,反而多了份脆弱的帅气。

    他这一叹气,疲倦与难过便鲜活的跃上他的脸。

    但曲铭心不为所动,他仍然直勾勾的盯着宋秦,目光倒不似往常那般压迫力十足,但其中的炽热与探究仍然让人无法抵挡。

    所以宋秦叹了口气,低声问道:“你发现了是吗?”

    曲铭心抬了下头,但视线并未离开宋秦的眼睛。他抿着唇,片刻后开口,出来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陶这孩子和你弟弟很像,是不是。”

    宋秦一愣,刚才脸上那份和煦的无奈消失了,转而变成了略带防备的样子。

    “和陶若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我也没和他有关系。”曲铭心轻笑了一声,手撑在下巴上,有些轻佻的看着宋秦。

    他这一声轻笑破了自陶若离开后便显得有些沉闷紧张的病房的氛围,让已经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应对曲铭心的宋秦一瞬间有些迷茫,不知道是他题大做,还是曲铭心四两拨千斤。

    曲铭心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他没兴趣和宋秦哑谜,只是维持着刚才用手撑着下巴很放松的姿势问宋秦:“为什么帮他们?”

    宋秦看着曲铭心的眼睛,手指下意识的收紧,抓住了被子。

    片刻后他轻声答道:“他们找到我弟弟的尸体了,我想带他回家,这就是交易条件。”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你发现我的那次。”宋秦垂下眼睛,不与曲铭心对视。他嘴角勾了一下,似乎是想笑一笑,但是没能笑出来。

    曲铭心于是也垂下眼,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真相彻底辨明的这一刻,他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轻松。

    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却都垂着眼不与对方对视。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但最后一句话出口后,短短不到一米的距离便变成了分割他们的裂缝峡谷。

    曲铭心其实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却挑这种时候和宋秦挑明。

    但他没办法,贺白走了,他要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多少不干净的人。

    贺白刚来市局的时候,公安大学的案子和宋嘉卉的双胞胎案,曲铭心总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仅仅是他的直觉作祟,更重要的是,那两个案子里,他们的每个行动都仿佛被对方预知,对方总有办法赶在他前面杀人或者湮灭证据。

    公安大学案的时候曲铭心怀疑过贺白,那时他对贺白身份的猜测还很单纯浅薄,以为他仅仅只是黑狗的间谍,负责针对他。

    所以当时公安大学案真正重要的步骤都是曲铭心瞒着贺白进行的,那些关键证据的提取验证,那些最重要可以定罪的东西,在审讯前曲铭心都没让贺白看到。

    贺白对曲铭心的所作所为没有提出抗议,让曲铭心看不透他的想法。

    而在后面宋嘉卉的案子里,贺白全程与曲铭心待在一起,没碰过手机。但即便如此对方仍然跑在他们前面,抢先一步劫走了涂望山和江近。

    曲铭心于是意识到,原来市局里面也不干净,甚至可以,就是他身边有人有问题,否则对方得到信息不会那么快,那么准。

    曲铭心从来不会坐以待毙,他讨厌被人盯着被人领先一步的感觉。

    所以曲铭心对贺白撒了个谎,然后又对当时除了唐桥外的每个与他共同办案的人撒了个谎。

    他用中秋节这短短一周的时间,试出来了真正有问题的人。

    他回琴岛看了父母,没住两天便直接飞到了华亭市找贺清桃,与她聊贺白的过去和这段时间的表现,为的是试探贺清桃的态度和她对贺白的身份的了解。

    贺清桃显然没想到曲铭心会偷偷来见她,曲铭心试探的隐晦又聪明,她只当是未来的儿媳妇偷偷过来做功课,没有任何反应,也答应了曲铭心不告诉贺白的要求。

    曲铭心于是告别贺清桃,连夜飞到辽安市,找到了当年贺白住的那个孤儿院。他在孤儿院附近用假身份证租了一间正冲着孤儿院门口马路的单间,然后装作不经意的,给宋秦许居涵陶若和姜植都隐约透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告诉每个人不同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待在房间里,安静的观察着路上的每个行人。

    黑狗或许势力滔天,或许私兵上万,或许武器先进,或许战力卓群,但他们仍然不如曲铭心,起码在单兵的每一项技能上都不如曲铭心。

    他很轻松的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些属于黑狗的人,他默默观察了片刻,然后带上帽子,从更远的地方绕出来,按照好的时间悄悄走向那个用来钓鱼的地点。

    曲铭心记得他当时每走一步,心跳便会加快一些。

    他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更多是对自己的唾弃和嘲笑,他笑话自己离开雄狮两年了,竟然还要怀疑身边人,笑话自己没法正大光明的去质问别人,只能做这种阴狠的事情来试探。

    他一边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那个潜在的风险,一边又默默希望这一切都是他想多了,不会有黑狗的人出现在这个地方。

    而曲铭心的理智旁观着自己内心的纠缠犹豫,嘲笑自己一把年纪历经风风雨雨,竟然还会为这种事情而苦恼烦闷。

    他的心脏越跳越快,思绪随着心脏的跳动沸腾翻涌,让他几乎听不清耳畔的声音。然后紧接着,多年来训练的成果在这一刻发挥,曲铭心看着自己的腕表,又看了看不远处还没有发现他的黑狗,心脏逐渐回归平稳跳动,而他的思绪化为无波的一湖死水,理智重新统治了他的身体。

    曲铭心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告诉宋秦的地点,清醒冷静的脑子疯狂的转着。他一边思考着如何应对黑狗的这些人,一边近乎自虐般的问自己宋秦为什么这么做。

    思考良久,直到他和黑狗的人交完手受了伤,曲铭心放飞的那一部分思绪才逐渐回来,他猜,大概是和宋秦的弟弟有关。

    现在宋秦告诉他,是因为黑狗找到了他弟弟的尸体。帮助黑狗,告诉黑狗关于他的情报,他才能带自己的弟弟回家。

    曲铭心可以猜到,可以理解,可以体谅,可以不生气。

    但他不可以服自己不伤心。

    回到那个监视用的房间的时候,曲铭心思绪很乱。

    他其实经常理不清自己的头绪,但是向来会装,又懂得快刀斩乱麻相信自己的直觉,才不会让人看出来自己其实经常混乱,经常迷茫。

    曲铭心猜黑狗的这些人回去肯定会想到这是他自己设的套,所以他们一定会联系宋秦,之后宋秦如何与他们交涉,曲铭心猜不到,但黑狗今后一定不会再和宋秦有联系,所以他可以等一等,等一等宋秦的反应。

    他给宋秦留一段时间,也给自己留一段时间。

    准确来,在过往十年这枪林弹雨的经历里,曲铭心还从未经历过背叛和欺骗。即使是在委内瑞拉的丛林里,或者是非洲大地贫瘠的土地上,亦或是缅甸的密林中,他都手握着身边每个人的信任与尊敬。

    他知道如何面对穷凶恶极的歹徒,知道如何应付难缠复杂的战况,却不知道如何面对有苦衷而不得不欺骗他背叛他的朋友。

    宽容是一种天分,而原谅却是个需要双方都配合的技术活。

    很显然曲铭心没有这种技术。

    所以他选择等一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他想到了宋秦应该不会主动把这件事出口,但他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一拖再拖到了现在,才终于能坦诚布公的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