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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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趟来的实在没有意义,尤其是在来之前曲铭心还在罗培风面前玩了一出失踪大戏,弄得好像他要一个人去完成什么丰功伟业,然而雷声大雨点,他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找人做心理准备,结果见面不到半个时就被人赶了出来,并且还再也找不到人了。

    曲铭心连回去见江饮月跟他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觉得丢脸,所以他掩耳盗铃的偷偷把车还了回去,然后便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毫无心理负担的回家睡觉。

    这一觉没睡多久,曲铭心的家门便被人一脚踹开,踹门那人一身黑衣冷面肃杀,手上一把黑漆漆泛着冷光的手枪,眉宇间满是煞气。

    曲铭心睡觉轻,门被踹开那一瞬间他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从熟睡到作战状态之间可以无缝切换,但是两年来手艺生疏了不少,是以他的身体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脑子却还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他半点都没思考现在这个时候会是谁杀气腾腾动静巨大的来踹他家的门,他只是迅速翻下床从床底摸出了自己保命的家伙来,然后找到之前装修时预留的衣柜旁边的隐秘角落,然后安静沉着的观察着楼梯。

    片刻后,沉重的像是刻意为之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响起,曲铭心弓起背来,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只等对方出现,他这边便可以立刻松弦飞过去。

    上楼那人丝毫不警惕,脚步飞快的来到了二楼,那人刚刚跨上二楼最后一阶台阶,曲铭心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过去,他手中匕首闪着阴冷的寒光,磨得薄如蝉翼的刀刃一闪便到了来人的喉咙处,然后停在原地。

    曲铭心穿着睡衣,脸上杀气毕露,手上动作是毫不留情的杀招,然而他硬生生把自己的杀意压了下去,后退两步把匕首藏在身后,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哎哟,罗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罗培风半点不和他客气,抬手在楼梯上就是一个过肩摔,他正值壮年勤于锻炼,这一下子看起来丝毫不比警校二十岁出头的伙子差。曲铭心不敢反抗,甚至在被抓住肩膀的时候还不忘松手把刚才自己手上拿着的匕首扔远一点,紧接着他便被罗培风轮了个大圆,直接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这招式看着吓人,但毕竟曲铭心那一身肌肉也不是为了吓人才练出来的,他落地那一瞬间护住了头,多年来的身体记忆让他下意识的蜷缩起来浑身绷紧,结实的肌肉保护了骨骼和内脏,曲铭心顺着楼梯一路滚到一楼,紧接着便站起来飞快后退,连声高喊着:“罗局我错了!饶命啊!”

    罗培风依然满脸杀气,满腔怒火丝毫没有削减的迹象,他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看着曲铭心的眼神不像是看自己的手下和学生,倒像是看十恶不赦必须判死刑立刻执行的大罪人。

    曲铭心知道自己这一个多星期是真的给人添乱,他有苦难言,总不能他以为要决战了不想牵连太多无辜的人,结果决战没有反而像去面了个试。

    他这边没法解释只能求饶,哪知道罗培风看见他那副装出来的哭爹喊娘的样子就更冒火。

    不是狂吗?不是不听话吗?不是随随便便就消失没人抓得住你吗?不是觉得大家都会给你拖后腿什么都不吗?现在装个屁躲个屁啊,反正他也不死曲铭心。

    就曲铭心这皮糙肉厚的,罗培风亲手揍他都觉得自己吃亏。

    罗培风一步一响的走到曲铭心面前站定,曲铭心双手举过头顶像个被俘虏的败兵一样连声求饶。他面上装得挺像,然而一双眼睛借着手臂的遮掩瞄着罗培风,随时准备见势不好掉头就跑。

    他让罗培风揍两下出出气完全没问题,关键是罗培风这样子不像是要揍他出气,是要让他出不了气啊。

    罗培风认识曲铭心这么多年,早就清楚这人装腔作势乱七八糟的一套,他站在曲铭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曲铭心,晒得黝黑的脸上剑眉紧蹙,但片刻后,他突然又笑了。

    曲铭心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全竖起来了。

    他脑海中警铃大作,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但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躲便听见罗培风对门外喊道:“老师,进来吧。”

    曲铭心心里一凉,知道自己完蛋了。

    罗培风踹门的时候,包括他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曲铭心便已经发现门外有人站着。不过来的人是罗培风,曲铭心以为跟来的会是姜植和唐桥,所以也没有过多在意,反正他对着手下人不要脸惯了,不在乎多丢几次脸。

    然而罗培风那一笑让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让他终于回想起来,罗培风年纪轻轻就成了唐平市局的局长,除了功勋过人,阴人的办法肯定也不少。

    但曲铭心还是没想到,罗培风竟然能把他爸妈叫过来收拾他。

    多大点儿事啊。

    这边曲铭心还没在心里哀嚎完,另一边唐桥已经陪着曲铭心的父母从被罗培风一脚踹开的大门里走了进来。

    唐桥扶着曲铭心的母亲,低着头直直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坚决不与曲铭心产生任何对视,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曲铭心面前,然后借口收拾一下上面的残局,便飞快溜走。

    罗培风后退一步,抱着手看着曲铭心如何应付。

    曲铭心蹲在地上,他放下手,动作缓慢的抬起头来,笑容谄媚。

    “爸、妈。”曲铭心先是蹲着叫了他们一声,才缓缓站起来。

    曲铭心的父母大学入伍,多年来一直为部队通讯事业做着贡献。那个年代大学生珍贵,师资力量紧缺,曲铭心的父母常常在寒暑假回家给当地的孩子们当老师,期望尽量提高下一代的文化水平。

    当年的罗培风和段凝光就曾是他们的学生。

    可以如果没有曲铭心的父母,那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罗培风和段凝光。

    能养出曲铭心这种孩子,足以可见曲铭心的父母也不是等闲之辈,当年他们以大学生身份入伍,先是在一线部队待了六七年,才转到后方做科研。曲铭心出类拔萃的战斗天分和身体素质,都是遗传自剽悍的父母。

    他们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时常陪伴曲铭心,心里觉得愧疚而无法对曲铭心决定做过多干涉,后面曲铭心长大入伍又学会了避重就轻哄老人,再加上一家三口单位工作都需要保密,于是家里渐渐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们不过问其他人的工作,也不会主动。

    所以曲铭心进雄狮,参加那么多危险任务,毫无解释的退伍转刑警,曲铭心的父母都没有问过一句。

    但曲铭心这次做的太过分了。

    罗培风不是段凝光那种能心平气和晓之以理动之情的人,他除了揍人骂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曲铭心这种皮糙肉厚的混子。如果曲铭心今后继续这样乱来,就算他不给唐平市局添麻烦,罗培风也一百个不同意。他没办法收拾曲铭心,所以千里请救兵,把曲铭心父母搬来。

    到底,他是不想让曲铭心自己去处理那些事情,他更担心曲铭心在处理完黑狗的事之后,就会彻底离开,再也找不到踪影。

    罗培风不想让自己的老师担心,他只是大概了一下曲铭心判断失误造成恶劣影响后又在调查组调查前偷偷离开,因此会给调查组带来不好印象,从而影响他今后的仕途和整个唐平市局的评价。但是完后他又补充了一下他已经把调查组稳住了,他只是希望老师们过来看看曲铭心,让他知道点分寸。

    三十岁还被领导叫父母,换个人应该会觉得相当耻辱。

    但是曲铭心看着自己爹妈熟悉的脸,嘿嘿笑了笑,刚才一瞬间的慌乱已经被彻底藏在笑容下,他请父母在客厅坐下,然后对着罗培风笑嘻嘻的:“罗局,我和我爸妈单独聊会儿呗。”

    罗培风脑子里压根没想过能养出曲铭心这种儿子的父母会是什么样的脑回路,他印象里的两位老师正派认真,所以相当放心的带着唐桥回去上班了。

    罗培风一走,曲铭心就变了脸。如果贺白在这里,他会发现这是少有的什么都不伪装时的曲铭心的样子,这副样子市局里的人少见,贺白见得也不多,但这是曲铭心在父母面前的样子。

    “行了,怎么回事,你到底干嘛了,逼着人家罗电话把我们请过来。”曲铭心的母亲刘美桐叹了口气,斜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罗局怎么跟你们的?”曲铭心问。

    “你不顾组织纪律,盲目信任,考虑不周,造成重大后果,之后不顾警告脱离队伍独自追查犯罪嫌疑人下落,破坏队伍集体性影响整体战略布局,而且因此导致调查组无法推进调查,影响案件进度。”刘美桐一字不落的把罗培风的话复述了一遍,她的时候倒是不生气,但看见曲铭心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笑嘻嘻不正经的样子,便气不一处来。

    “哎呀,妈,别生气。”曲铭心连忙安抚两句,他想了想,决定跟自己爸妈实话,他的父母不是普通人,他不担心他们接受不了,他希望他的父母可以理解他到底在和什么战斗。

    曲铭心隐去了在雄狮的那些涉密信息,从与哥达家族的冲突起,简单讲了一下自己还在雄狮时的经历。

    “你是为了郑退伍来这边的?”刘美桐很懂自己的儿子,听完后她甚至都没有过多思考便直接道:“这是应该的。”

    他们从不干涉曲铭心的选择,从曲铭心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即使曲铭心问他们,他们也只是分析利弊而不是替他选择,而等曲铭心长大了入伍后,他们便再也没参与过曲铭心的选择。

    即使曲铭心做了什么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去问去责怪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曲铭心自己心里有数。

    曲铭心很久没有和父母交心的交谈过,也很少和他们自己的事情,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开明,但是也没想过他们会这是应该的。

    当初连吴大队都极力阻止否定的事情,在甚少交流的父母这边,却得到了最简单的支持。

    不感动是假的,曲铭心顿了顿,把原本不算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父母,包括贺白的身份和他这一趟本来的目的。

    只不过隐去了他和贺白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纠纷。

    这些话他不能跟罗培风,因为罗培风想要他留在唐平市局老实办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这话他也不能跟江饮月,因为江饮月立场身份特殊,跟他讲这些是害他。当然他也没法和姜植唐桥,姜植无法理解这些事情,唐桥只会无条件支持他,如果宋秦和黑狗没有牵连,那么他或许还能和宋秦聊聊,但既然他知道宋秦曾经给黑狗做过间谍,那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和宋秦这些。

    和雄狮的兄弟们和吴大队倒是能聊,但是他们之间交流不便,而且雄狮一直有任务,他也不能总去扰。算来算去,唯一能商量这些破事的,竟然是一直不过问他工作的父母。

    “你看,我本来是算直接过去决一死战的,他们这么危险,所以肯定不能拉唐唐他们下水啊。”曲铭心坐在沙发上,三十岁的男人臭不要脸的跟自己爹妈卖惨。

    刘美桐看着儿子一张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帅脸无语凝噎,于是转头看向曲铭心他爸曲嵘涛。

    “你年纪不了,做事情自己心里有对错,我们不多什么。”曲嵘涛想了想,开口道:“你做自己的事情,我们不管,但是也要考虑对旁人的影响,罗如果不是被你逼的实在没办法,不会给我们电话让我们过来。”

    曲嵘涛虽然是知识分子,搞了半辈子科研,但毕竟是刚入伍时正儿八经在越南边境过仗的人,即使多年过去一身金戈铁马的气势仍在,起话来也比旁人多几分压迫感。

    “你有你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我们都支持你,但是不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许给别人添这么大的麻烦,今后也不许再随便胡来。”曲嵘涛凝眉认真的望着曲铭心,语气平淡却重量十足,“你自己知道分寸,也知道怎么好好做事情,一把年纪不要再让别人因为你而多受罪。”

    曲铭心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声。

    “还有。”刘美桐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很轻柔的:“做事情前多想想,家里还有父母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