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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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白一愣,他看向曲铭心,第一次有了万千思绪却不知从何起的感觉。

    他本应顺着曲铭心的话下去,装惨或者卖乖,即使不能让曲铭心放他离开,起码也得先哄着曲铭心让他吃药洗澡好好休息,以摆脱现在这个受制于人的窘迫状况。

    可他看着曲铭心的眼睛,却怎么也不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着曲铭心没什么情绪的脸和一双平静的眸子,心里却惊涛骇浪。他知道这是曲铭心给他的最后一个机会。

    曲铭心在问他在黑狗的处境如何,在问他现在是否安全,在问他是否需要自己的保护,也是在问他他们之后是否还要继续为敌,拔刀相对。

    他们之间的交流从来不需要明,很多时候大段的心理独白和情绪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对方明白。碍于身份,渐渐地他们也习惯了不把话清楚,而是用似是而非的问句和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来掩盖心里那份紧张和在意。

    这是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也同时是给另一方留下了余地。

    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装傻,不想清楚的问题也可以糊弄过去。算下来,他们装傻互相糊弄的次数远多于他们诚实相待的次数。

    贺白本应该像往常一样装个傻糊弄过去,可他看着曲铭心,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曲铭心也不催他,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似乎能透过他波澜不惊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挣扎犹豫。

    但等待良久,贺白还是轻笑了一声,用往常那样的语气略显随意的对曲铭心:“曲处长,你让我洗澡换衣服吃药,履行你开始的承诺,就算帮我忙了。”

    曲铭心没有话,他看着贺白的眼睛,眼底一片复杂的思绪翻涌,但片刻后,他却只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你要问我的问题呢?”曲铭心问。

    “还没想好,下次再吧。”贺白抬头看着他的身影,感觉天花板上分散的灯莫名的刺眼。

    “好。”曲铭心走到门口,面对着贺白背手敲了敲门,片刻后,通过验证的声音响起,大门被江饮月从外面拉开。

    曲铭心于是就这样倒着退出房间,动作很快的关上了门。

    仿佛生怕贺白暴起闯门一样。

    厚重的大门关上后贺白才低下头苦笑了一下。

    曲铭心是真看得起他,竟然还防备着他闯门,他现在别跟曲铭心一架了,就连站起来都很费劲。

    片刻后曲铭心带着干净的衣服和退烧药还有水壶走进来,依旧是和刚才一样,刚进门便关上了门,似乎很防备贺白。

    贺白侧躺在地上,室内空调开得温度很高,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冷。刚才一番斗智斗勇让他本就因为疼痛和发烧变得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看到曲铭心进来也没动,心想反正刚才装傻都装过了,现在装个重病也算配套。

    曲铭心丝毫不见昨晚和初见的那份残暴,他轻轻走近贺白,半跪下来摸他的额头,然后给他倒了水拆了药出来,声音很温柔:“是我喂你还是你自己吃?”

    贺白不想理他,直接闭上眼睛。

    他听见曲铭心轻叹了一口气,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后,他便被曲铭心动作轻柔的抱了起来。曲铭心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把药片塞进他的嘴里,不等贺白尝到苦味,一份熟悉的柔软便贴上了他的嘴唇。

    曲铭心把水渡进来,贺白本应该就这这口水直接把药咽下去,可谁知道曲铭心又不重不轻的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

    贺白没来得及反应,卡在喉咙口的药片和水便顺着喉管直接滑下去,反倒是他被呛了一下,急促的咳嗽起来。

    罪魁祸首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慢条斯理的拍着他的后背。

    “我要洗澡。”贺白好不容易停了咳嗽,他懒得和曲铭心装了。

    “暂时不行,你还在发烧呢。”曲铭心的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他前前后后变脸实在很快,演技比起最开始贺白初见他的时候也有了巨大的提升。如果这时的贺白还是那个跟在曲铭心身后看他折腾别人的身份的话,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但现在贺白成了被演的那个人,心里便有了不尽的烦躁。

    明明是担心他逃跑,不想给他机会,竟然也能的这么含情脉脉理直气壮,曲处长这段时间功力见长。

    “曲处长,我记得之前谈条件的时候,你只要我诚实的回答五个问题,就放我走。”

    曲铭心表情不变,大手温柔的放在贺白的额头上,语气中竟然还带了几分怜爱:“当时的交换条件是我也诚实回答你五个问题,是不是烧傻了,宝贝。”

    贺白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确没抱希望让曲铭心立刻放他走,但这么拙劣的反驳还是让他相当窝火。

    “那就算了。”贺白叹了口气,他身上还是很难受,不想再跟曲铭心扯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我先走了,明晚再来找你。好好地哈。”曲铭心于是揉了一把贺白的头发。

    贺白勉强对他笑了一下,看着曲铭心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钢制防弹门重新上锁,房间再次恢复到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寂静。

    而门外,曲铭心关上门后,用额头抵着大门,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你什么情况?”江饮月倚在门边抽烟,看着曲铭心的动作,只觉得头疼。

    房间里有监控,为了安全起见,刚才江饮月在门口一直全程监视着房间里的动静。

    贺白暴起冲着曲铭心冲过去结果被曲铭心三两下放倒的时候,江饮月还以为曲铭心这趟过来就是要把人暴揍一顿,省的后面麻烦。结果没想到曲铭心揍完人就变了一副面孔,又开始和贺白扯起些有的没的来。

    在旁人甚至在贺白看来可能都会觉得曲铭心的举动矛盾,可江饮月清楚,这是曲铭心举棋不定时常有的态度。

    他最开始还不明白,不就是被背后捅刀子顺带差点被炸死或者淹死,怎么曲铭心就一副丢了魂还硬要装没事人的样子来他这里烦人。他知道曲铭心和贺白中间有点故事,只是他一直以为那是他们各取所需,谁能想到曲铭心这么一个看起来身经百战的老流氓竟然就栽了呢。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情况。”曲铭心长叹一口气。

    江饮月算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所以他也不必在江饮月面前装那副万事运筹帷幄的样子,他把自己的迷茫和慌乱全都摆出来给江饮月看,然后苦笑着问他:“你我怎么办比较好?”

    江饮月抽完一根烟,抬手在曲铭心肩膀上拍了拍,“先请我吃饭,带上我弟弟。”

    “行吧,走。”曲铭心揉了揉头发。

    他们找了一家会员制的粤菜馆,在二楼靠窗的包间里坐下,江逢花第一次吃粤菜,恨不得把菜单上有的东西全都点一遍,而曲铭心和江饮月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都有些藏得不好的烦躁。

    江逢花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孩子,知道这两位现在没心情搭理他,相当配合在一边当透明人。而江饮月看着曲铭心略显烦躁的脸色,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后悔把人关起来了?”

    曲铭心看他一眼,没话。

    “后悔就放了他,你如果想继续查下去,还是得把他放了不是。”

    曲铭心依旧不话,他觉得如果现在他告诉江饮月放了贺白也怪怪的,江饮月怕是会直接过来揍他。

    “算了,你现在不是还有案子在查吗,你先把案子查了,看看能摸到什么程度再吧。”江饮月想了想,突然笑了一下,然后问道:“需要我找Fannie帮你弄点东西过来吗?比如定位脚铐之类的,只要离开你家五公里就会爆炸。”

    “可别了。”曲铭心想起那条至今还在追查后续情况不明的炸弹运输线来,头疼的:“我先把现在的案子结了再吧。”

    “需要我不经意间帮你把人放了吗?”江饮月半是玩笑的问。

    “不用了,谢谢你,帮我看好了。”曲铭心无奈。

    江饮月于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筷子来,跟一边当了半天透明人的江逢花交流了几句菜品味道后,便加入了战斗。

    曲铭心吃不下东西,于是望着窗外的黑夜,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他猜江饮月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开口问他甚至给解决方法的,他自己也觉得这样不行。往日里略一思考便能得出的判断答案的脑子现在成了一锅粥,从他发现贺白出现,从他把贺白摁在草坪上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行为就走向了不受控制的极端。

    曲铭心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按照调查组现在的进展,光靠他们自己去查蒋咲愿不会有任何进展,他得想办法从贺白身上找线索,然后找到蒋咲愿藏起来的东西,靠着那个东西找到黑狗的大本营,然后去把那帮人都清理干净。

    可当贺白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无法服自己放贺白离开。

    贺白比起他们分开时瘦了很多,那点被曲铭心养出来的肉和体力在这段时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贺白自己没有察觉到,但他的眉宇间满是疲惫,就连起精神应付曲铭心的时候都是藏不住的疲态。

    而最刺激曲铭心的是他身上那种若即若离的气质。

    仿佛下一刻他就会化作烟雾消散,让曲铭心再也找不到他抓不住他。

    来奇怪,上次让曲铭心有这样感觉的是那个向来靠谱稳重的夏禾。而半年后,夏禾遇袭牺牲,让曲铭心觉得奇怪的那一次就是他们之间的永别。

    因为那过于深刻痛苦的印象,让曲铭心无法忽视这种奇妙的预感,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当那晚他在围墙下看到贺白的那一刻,他便做出了决定。

    曲铭心倒是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也觉得自己不该头脑一热直接把贺白关到江饮月这里。

    以至于现在还要让江饮月给他想办法。

    他决定明天先让姜植和唐桥按照快递这条线查一下,如果能顺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找到蒋咲愿或者是他藏起来的东西那就万事大吉,如果不能的话,他还是要去和贺白斗智斗勇。

    贺白今天是身上难受,加上曲铭心着实没有对他怜香惜玉导致人有点懵,等过两天贺白缓过来了,想从他嘴里套话估计难上加难。

    江逢花还是个孩子,江饮月每天监督着他要睡足九个时,因此吃完饭江饮月便带着江逢花回了家,留下曲铭心自己一个人结账,然后再走回帕克楼下开车回家。

    第二天曲铭心比往常早到了一会儿办公室,唐桥一如既往和其他同事一起早早的坐在会议室里,而他的身边坐着跑了两天胡子拉碴的姜植。

    “结果怎么样。”曲铭心一早猜到今天姜植会回来,把在楼下买的早饭放在姜植面前。

    “还用吗,不好,啥也没问到。”姜植连熬了两天,没什么精神,仄仄的回答曲铭心。

    曲铭心看他样子就知道答案,问的时候也没抱希望。他坐在一边看着姜植三两下解决早餐后,拿出手机来开地图,搜到昨天贺白的那个菜鸟驿站后把手机放到姜植面前问:“这个地方去走访了吗?”

    姜植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应该去了,但是这地方每天人流量这么大,老板肯定啥也不记得了。”

    “还有没回来的兄弟吗,让他们辛苦一趟,把这个菜鸟驿站这一个月的监控都搞过来。”

    “行。”姜植于是开手机发了条消息,他发完消息才看向曲铭心,问道:“怎么,这个地方有线索啊。”

    “不知道,还不确定呢。”曲铭心没把话满。

    “那就是先别告诉钱的意思呗。”姜植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对。”曲铭心笑了。

    平心而论,钱胜民除了草包加爱教育人,平时倒也没有那么十恶不赦无法忍受,偏偏钱胜民之前的那个人是罗培风,罗培风听的懂人话又很少搞思想教育,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的,给下属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于是衬托的钱胜民愈发烦人。

    不光是曲铭心,市局里的人,派过来联合调查的人,甚至是牛家勤段凝光,都有点看钱胜民不顺眼。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继续当他的副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