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唐桥这几年当警察,最大的收获是熟悉了内部系统,所以没费多长时间便黑进的报警信息平台里,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号码。
这边的警方的确是收到了他们的报警记录了,唐桥猜刚才的那两个人应该是黑进系统监听电话,并且一直在附近守着才会过来。而真正的民警过来应该还需要时间。
天气还行,看上去不像要下雪的样子,曲铭心想了想,决定先把自热火锅吃完了,再看看他们是走还是留。
于是三个人再次在车引擎盖前站成一排,哈着热气吃着已经凉了的自热火锅。
他们吃饭这架势,仿佛不远处没有倒下结冰的尸体,车尾也没有绑住的身份不明的假警一样。
真正的巴镇民警终于在他们吃完火锅并且收拾好垃圾后抵达,这边路不好走,他们的车过不来,这两名民警应该是走了一段距离。曲铭心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气喘吁吁的,额头上还挂着汗。
“怎么回事?”他们一张口,曲铭心便觉得这味儿对了。
这是他在这边最常听到的带着藏族口音和一点点川普味道的塑料普通话。
唐桥于是把刚才解释过的事情又仔细了一遍,还非常主动的把三个人的身份证和相关证件全部一起递过去。牛家勤站在车尾被他们绑了的两个人身边,跟另一名民警解释这两个人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俩人绑起来。
这两名民警显然是很少遇见这样的凶杀案,他们走过去看到尸体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幸亏这边温度较低尸体腐烂不严重,如果是按唐平那边的天气,可能这两人看见尸体就该吐了。
两名民警转头又和曲铭心简单交谈了几句,主要是问他们来干嘛的,又是怎么发现尸体的。曲铭心很诚实的回答了一遍,然后很热情的问:“需要我们帮忙把尸体运回巴镇吗?”
尸体块头挺大的,还冻得硬邦邦的。他们的警车根本没开过来也放不下,要是等运尸体的车过来,天都要黑了。
两名民警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他们先是把尸体搬到房子前面的草地上,然后进屋看看有没有相关证据。这屋子曲铭心和牛家勤已经偷偷搜过一遍,基本什么都没找到,这屋子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脏兮兮的不知道是架起来的还是铺在地上的床之外,只有一个火堆和旁边一个油腻腻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锅。
两名民警把床上的东西一层层掀开,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连这人的身份证件之类的也没找到,无奈只能先道回府,看看尸体上有没有什么证据。
于是牛家勤和唐桥带着他们的行李和被绑了的那两个人去前面的警车上坐,剩下两名民警和曲铭心将尸体抬上铺了好几层塑料袋的车后座。
这边室外零下但是车内暖和,死了不知道几天的尸体在车里万一化了,那个味道连曲铭心想象一下都觉得反胃,所以大冬天的寒风里,曲铭心把窗户开到最大,先是让车里的温度降下来,才敢开车上路。
沿途路过村子的时候民警还下去问过村民知不知道最远处住的是什么人,然而问的到村民都是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就多了一个房子一个人,也从来不和他们话,不放牛,不知道一天天的窝在里面做什么。
又两个时后,他们再次回到巴镇。
巴镇算是这边比较大的一个镇子,但是镇派出所里还是没有法医室,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先把尸体放在这边的殡仪馆里,再去派出所录口供。
三个人都是专业人士,交代起经过来比问的人还专业仔细。曲铭心觉得这尸体就算跟黑狗相关,大概率也是个被祭天的底层角色,因此不算掺和进这场凶杀案里。他们在真正的民警来之前就商量好了什么,所以口供问完,三个人各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转头就能离开。
负责问口供的民警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出哪里不对,思来想去没找到问题所在,于是只能放人。
曲铭心离开镇派出所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洗车的地方让人把车里面仔仔细细清理了一遍。
牛家勤抱着自己的衣服和一袋子吃的,围着后座检查了半天,确定看不见什么脏东西也没有异味后才终于犹豫着坐上了车,曲铭心坐在前面看着他的举动觉得想笑,而唐桥抱着自己原本放在后座的衣服和电脑,动作飞快的上了副驾。
他们还是住在前一晚住的宾馆里,只不过今天晚上溜上山坡在雪里看星星的人多了一个唐桥。
唐桥穿着冲锋衣,外面又裹了一件羽绒服,但还是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瑟瑟发抖,曲铭心一件冲锋衣还敞着领口,唐桥觉得看他一眼都冷,索性转过头去看星星,希望能用这很少能见到的满天星河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走的这么干脆,不怕错过什么线索吗?”牛家勤也裹着羽绒服蹲在唐桥和曲铭心中间,他也觉得冷,但好歹没像唐桥似的抖成帕金森。
曲铭心看着旁边两个瑟瑟发抖的人轻蔑的笑了一声,才慢悠悠地道:“不会。”
最开始曲铭心看到尸体的时候第一念头是贺白,但是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发现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便觉得应该不是。
如果是贺白,他应该会留下些只有曲铭心才能发现的线索,方便曲铭心进一步追查。毕竟之前贺白挨了揍还要跟曲铭心讲条件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和新的线索,也不至于问到个快递地址就卸磨杀驴。
曲铭心更倾向于是蒋咲愿杀的人,毕竟按照这边快递点的老板法,拿快递那人挺白净的,但是他们今天发现的尸体肤色很黑。这种黑与死亡多日和冻伤造成的黑不同,是正儿八经在这边晒过几年才又的肤色。
“行吧,那接下来怎么查啊。”牛家勤伸出一根手指来,拨弄草叶上的积雪。
“你,要是你现在的长相已经被通缉,并且手上有个烫手山芋,不能扔不能砸,还要安全的把这东西交给一个人或放到一个地方,你会怎么做?”曲铭心问牛家勤。
“我?我应该交给别人帮忙,然后自己在暗中盯着吧。”牛家勤想了想,补充道:“或者把脸遮起来,自己开车去送。”
“如果被人追查跟踪呢?”
“想办法先把人甩开,然后把东西送出去,自己再去别的地方吸引注意力误导追查的人。”牛家勤边边思考着,片刻后他看向曲铭心,“你怀疑蒋咲愿一直跟着快递车,然后自己把东西拿走又寄出去了?”
“也有可能来取件的人就是真正的收件人。”曲铭心摊开手,看向唐桥,“所以待会我们回去查一查监控,应该就有答案了。”
“我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在有电脑的时候,跑这么大老远的山头上吹冷风话有意思吗?”牛家勤腾地一下站起来。
“可能老大担心房间里面不干净。”唐桥帮曲铭心解释道。
“没有啊,我检查过了的,每次入住的时候我都看过一遍。”曲铭心冲着唐桥嘿嘿一笑,语气贱嗖嗖的:“我就是来看星星,谁知道你们要跟过来还在这儿讨论起来了呢。”
夜色里星光下,曲铭心双手放在冲锋衣的口袋里,站姿潇洒舒展,他迎着星光冲着面前两个裹成粽子的人笑的放肆又快乐,一阵冷风卷过,地面上还未冻在一起的积雪便被风卷起,在他脚边着转落下。
他像是还没长大的屁孩儿一样,以捉弄朋友占口头便宜为乐,牛家勤佯装生气,抬手追过来便要人,曲铭心便灵活的转过身去,在高原上,在积雪覆盖的山上,在星光下的夜色里迈步跑开。
他一路向着山顶跑去,不在乎身后的人是否跟上,也不在乎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中看着如何。稀薄干冷的空气顺着鼻腔冲进肺里,他的嗓子被磨得生疼,脚下一深一浅,是冰凉的雪和锋利的草。
风夹杂着空中凝结的冰晶擦过他的脸颊,曲铭心迎着这风与冰,一路攀上矮山顶端。
他在山顶站定,低头向下,漆黑一片的山腰上模糊一片,看不清牛家勤和唐桥的身影。而远处灯火如豆,在朦胧的轻雾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曲铭心在想雄狮,在想他们如今在哪里,他们在高原上经历着什么样的训练,他们又在开什么样的玩笑,又在做什么样的事情。
他离开钢筋水泥的城市,在旷野中舒展了翅膀,但他奔跑在山野中,身旁却只有黑夜与冷风作伴。
他又开始怀念曾经的那些鲜活快乐的日子。
而曾经那个能让他在伤感寂寞时及时住的声音,那句带着他燃起新的热情的话,和那个让他目光无法离开的人,此刻都不在他身边。
反而是昨天晚上牛家勤的话犹在耳边,他你来了也见不到他们,你这是来自我感动的。
曲铭心知道自己这一趟来的很冲动且没有意义,但被人当面戳破,还是让他原本平静的心态变得有些波动。
年纪越大反而越矫情了,曲铭心看着星星笑话自己。他喘匀了气,然后抬脚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下山去。
唐桥和牛家勤还等在山腰上,看见曲铭心步态从容的从山上走下来,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却都没问他什么。
倒是曲铭心走了一段才发现他俩没跟上来,觉得奇怪:“走啊,不冷吗?”
他们回到宾馆后,牛家勤照例自己出去找了个地方汇报工作,唐桥缩在床上抱着电脑查监控和之前蒋咲愿取件的那个身份证号有没有再继续寄东西,而曲铭心则找了个角落安静的听段凝光的教育。
他们下午做笔录的时候民警向唐平市局求证过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幸亏当时接电话的人是段凝光,当时段老师帮他们糊弄了过去,现在就轮到曲铭心听段凝光的教育了。
他们不在市局的这几天,市局可以是兵荒马乱。曲铭心他们当天下午快要到唐津的时候钱胜民和段凝光才听到了姜植的汇报,才知道曲铭心已经带着人赶了过去。
段凝光当时就觉得曲铭心这一趟可能不会再回市局,想要给曲铭心电话或者让姜植带着人也一块赶过去。反倒是钱胜民觉得无所谓,他以为曲铭心现在在停职期,总不能再搞出些问题来。
所以他们一等便等到了该下班散会的时间,等姜植电话问曲铭心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钱胜民果然勃然大怒,扬言要将曲铭心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继续上报,必须要让曲铭心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还有牛家勤这样不配合集体工作的行为,也必须检举,连带着他的单位一起调查。段凝光和姜植见怪不怪,知道他们拦不住曲铭心也懒得听钱胜民唠叨,准备各自找理由开溜。
然而他们还没溜成功便又收到曲铭心的消息,让他们去帕克大楼接贺白过来。
钱胜民没算让自己还未讲完的长篇大论给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贺白让路,三两句交代完任务便继续他的思想政治教育。姜植提了一句恐怕人手不够差点被钱胜民抓作反例当众批评,于是僵着脸带人出去转移贺白,结果离开帕克大楼没多久车子便出了故障,贺白轻松离开。
姜植这一两个月已经被曲铭心和贺白折磨出了心得,出事他第一个念头不是贺白要跑,而是看自己人有没有受伤。从钱胜民直接让他们把人带过来的时候姜植就觉得贺白要跑,所以当意外真的发生的时候姜植只想自己人别出事别受伤就行。
故障不严重,车子也没有失控,他们都系了安全带,只有副驾上的同事因为侧翻而被卡住,姜植无心去追贺白,带着人合力把卡住的同事救出来,便跟着赶来的交警同事一起回了市局。
钱胜民于是再次勃然大怒。
姜植低眉顺眼的听钱胜民那些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连篇累牍的教育,然后在钱胜民喘气喝水的时候安静的拿出手机来放他出门前的录音,他申请特警押送,钱胜民不用。
近墨者黑这句话的确相当有道理,起码在和曲铭心共事之前,姜植是不敢对着上头的领导这么搞的。
钱胜民着实不讨喜,他录音一放,整个会议室里都是压抑的偷笑声,钱胜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狠狠的一拍桌子,转身离开。
段凝光看着钱胜民走了才轻叹一口气,看向姜植:“何必这样呢,谁知道他明天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姜植想学着曲铭心那样嘿嘿一笑,但是他笑不出来,因为如果今天故障再严重点,或者他们车速再快点,再或者他们应对不合理,副驾上的那哥们就可能出大事。
无能又自大,钱胜民活该被他当众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