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日城市立孤儿院归政府管理,捐款都需要通过官方账户进行,每一位捐款人的姓名和地址都会被留档统计,用于感谢和寄孩子们的手工。
但是留下姓名和地址并不是强制性的,有很多人做好事不喜欢留名,高金岁也是其中之一。按照院长的法,高金岁只有五年前第一次捐款留下了姓名,后来每年捐款和赠送物品她都不会再留下自己的名字,在孤儿院里和大家交谈的时候,也只是让孩子们叫她姐姐。
他们要确认高金岁是不是真的和这家孤儿院有关系,所以唐桥只能坐在沙发上点开了日城市立孤儿院的后台记录,按照时间和捐款账户来找高金岁。
王西和院长坐在唐桥对面,牛家勤眼神好也熟悉这些所以坐在唐桥旁边看着。会客厅的沙发很,他们四个坐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所以曲铭心与贺白就站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在客厅里闲逛。
日城市立孤儿院成立时间不短,又多年没有装修翻新过,里面的装饰和构造都还有种上世纪的老旧感。
这间孤儿院的会客厅与孩子们的展示间是连着的,进会客厅的左边就是一扇巨大的玻璃。在玻璃对面就是展示间,这个房间看上去不大,地上铺着海绵垫子,垫子上整齐的摆着些大玩具和懒人沙发还有坐垫,看上去都很新,也没什么使用痕迹。
展示间两边有两排柜子,柜子上贴着朋友的名字,有几个上面有锁,但更多的连门都没关紧,可以看见里面摆放的一些玩具。
这应该是每个朋友放在这边的自己的玩具。
曲铭心在辽安市孤儿院也没见过这些,所以站在玻璃前看得新鲜,反而是站在他身后的贺白面无表情的审视着玻璃后的世界,一双漂亮的浅色眼睛里有化不开的阴影。
曲铭心察觉到什么,转头去看他。而贺白注意到他的视线,看着他微微笑了下,脸上的表情却仍不好看。
曲铭心于是转头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四个人一眼,那边四个人正忙着确认高金岁在这边用的名字和捐款账户,根本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曲铭心于是笑了,三两步凑到贺白身边,抬手揽住他的腰。
“想到什么了?”曲铭心微微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问。
“想到了当时在孤儿院的经历,不是很开心的那种。”贺白的眼睛仍然望着那边的展示间,但身上不自觉卸了力气,靠住曲铭心。
他很少主动跟曲铭心提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孤儿院那段时间的经历。之前贺白难得与曲铭心坦诚相对,也只讲了颜陈和在英国时期的事,而没有告诉曲铭心自己在辽安市孤儿院都发生过什么。
在孤儿院的那段时间对于贺白来是人生中最矛盾的一段时间。在那间孤儿院他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和放松,但同时,在孤儿院的那种压抑是他无法纾解躲避的。
辽安市孤儿院真正的控制者是黑狗,但为了孤儿院的运营,还有一大批不知道孤儿院实情的人在孤儿院任职,反而是黑狗在孤儿院的行动需要遮遮掩掩着来,那些待在孤儿院的黑狗的人也不会受到优待,因为平时在孤儿院处理日常事务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孤儿院是个残酷的地方,尤其在十几年前,管理还不规范的时候,有很多孩子在孤儿院内都受到过来自老师和院长的欺辱。贺白因为长得好看又聪明,很少受到来自老师和院长的苛待,但孤儿院条件匮乏,孩子们之间也会不自觉地互相争夺。
比如穿干净衣服的机会,比如在展示间最中间位置的机会,比如外出或上学的机会,再比如被领养的机会。
贺白第一次跟这么多同龄人相处,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大人们满嘴利益杀戮,恶心至极。而现在的世界里,同龄的孩子们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手上的阴招却不比大人们的少。
贺清桃决定收养他的那天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之前从没过话的孩子过来找他,有约他半夜跑出去的,甚至还有晚上散步时想把他推到湖里的。
正因为孩子不懂得什么叫后果,所以他们的恶才更加纯粹真实。
贺白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颜陈从到大的教育,他才能冷眼旁观着孤儿院里的一切勾心斗角,最后平平安安的离开。他相信如果他真的在孤儿院出了事,颜陈绝对不会救他,更不会带他离开。
他从头到尾都是颜陈的工具。
所以贺白最不愿跟曲铭心提自己在孤儿院的事,之前那次坦诚已经让曲铭心有些可怜他了,他最讨厌被人可怜,所以他不想让曲铭心知道孤儿院里的事。
曲铭心低头看着贺白,片刻后他抬手轻轻揉了下贺白的头顶,相当自然的换了话题,“之前你魏鸣也在孤儿院待过,如果要在孤儿院里藏东西,你觉得魏鸣会藏到哪儿?”
“就在那。”贺白抬手,修长干净的手指直直的指着展示间里的两排柜子。
“那个地方是孤儿院里最没人动的地方,也是出现了什么都不会有人注意的地方。”
因为孩子们清楚的知道展示间只是他们表现给领养人看的地方,那里的玩具不属于他们,而他们也不能在那边按照自己的想法玩耍。对于他们来,那里更像是一个舞台,平时那里关着灯安安静静的,而当机会到来,他们就要整装待发,到那光鲜亮丽的地方去表演。
而孤儿院的老师和清洁人员也知道孩子们不会在那里乱来,更不敢从那里偷东西,所以他们每次做扫都只是敷衍了事,因为那个地方平时根本没有人去。
日城市立孤儿院因为地理位置和城市发展水平原因,直到这两年领养人才逐渐多了起来。而现在的领养人和社会舆论与之前孤儿院建立时不同,很少有领养人愿意站在会客厅里透过一层大而厚的玻璃去观察另一个房间里的孩子们。
那仿佛是在橱窗里挑选商品。
所以前几年那个展示间因为少有领养人而少用,现在则是因为大家不愿意通过展示间看孩子,所以更少用。
曲铭心摸着领口搂着贺白站在距离展示间玻璃几步之遥的地方,眯着眼睛观察着对面安静整洁的展示间,看来更感兴趣了。
“老大,我找到了。”没等曲铭心表现一下自己如何感兴趣,那边唐桥就已经有了结果。
曲铭心转头,发现那边四个人都在看着他们。唐桥的视线扫过他落在贺白腰上的手,见怪不怪毫无反应。牛家勤翻了个白眼转开视线,一脸不想看。而王西有些惊讶的看着曲铭心的手,又看了贺白一眼。而院长被牛家勤挡住了,看不见这边,安静的坐在后面。
曲铭心于是轻轻拍了贺白的后腰一下,忽略了王西的眼神,自然的走了过去。
发现密道和青旅地下室那天中午,曲铭心在跟王西谈完条件后就借口有事溜了。不过他那天的确有事,贺白被他干到下不来床,他怎么也得给贺白送个饭才算有点人道主义精神。
曲铭心不放心贺白自己在宾馆待着,也不想让他出门乱晃。一个是怕人又悄无声息的跑了,再就是怕蒋咲愿还埋伏在附近,要杀贺白。所以他们商量片刻,曲铭心决定带着贺白这个通缉犯明目张胆的去见王西,一起查案子。
贺白在被通缉的第二天就让人黑进了内网,换掉了所有的通缉照片,他跟牛家勤一样,手头常备数套验不出真伪的身份证和其他证件,有自己的新身份。曲铭心觉得反正他骗人都已经骗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一点了,所以毫无心理压力的贺白是过来支援的同事,带着他一起找东西。
王西已经懒得思考曲铭心带来的都是什么人了,曲铭心什么他就信什么。反正唐平市局那边给了肯定的答案,到时候曲铭心有问题,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唐桥按照院长的时间核对了前四年的捐款账户,然后通过账户找到了五年前高金岁第一次捐款时留下的名字。王西没见过这个名字,反倒是唐桥和牛家勤对视一眼,然后转头喊了曲铭心。
“舒流月,猜对了。”曲铭心单手撑在沙发背上,从唐桥头顶看着电脑屏幕。
“怎么回事,你们知道这个名字?”王西抬头看向曲铭心。
“之前查到的,高金岁原名叫舒流月。”曲铭心手落在牛家勤肩膀上拍了拍,没话,但是牛家勤知道他的意思是让他随便糊弄两三句。
“之前做背景调查顺带查的,这姑娘来到国内后改名叫高金岁的,之前一直在美国。”于是牛家勤如他所愿糊弄了三句话。
王西略带怀疑的看了牛家勤一眼,没搭话,应该是算回去再自己好好查。
高金岁在第一年也就是五年前给孤儿院一口气捐了十万块钱,数目不大,但这笔钱对于日城市立孤儿院来是难得的大钱。从那以后,高金岁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来一趟孤儿院,跟孩子们一起玩一玩,或者教他们画画。
偶尔有残障严重很久都无人收养的孩子,高金岁还会额外多给孤儿院一些钱,或帮着孤儿院宣传寻找养父母。
她每年年初给孤儿院捐款,坚持了五年,从未间断,而且数额越来越大,今年年初高金岁一口气捐了五十万,却没留下姓名和地址。
如果不是她捐款的账户一直用的是同一个,唐桥想找她都困难。
“确定了高金岁的确和孤儿院有关联,然后呢。”王西又看向曲铭心。
“然后……”曲铭心走到院长旁边,弯腰笑着问他:“院长,咱们展示间的门在哪儿啊。”
院长不明所以,但还是带着他们先去办公室拿了钥匙,才开了久未使用的展示间的门。
贺白最先走进去,他在两排柜子旁边绕了一圈,手指一直落在柜子表面,一圈走过,贺白径直走向了一个上着锁的柜子,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铁丝来,三两下轻松撬开了那个的柜子锁。
他开柜门看了看,然后伸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包裹。
那是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快递盒子,边角都有了破损,看上去像是一路长途运输过来的。
盒子早已被拆开,但贺白没急着看里面的东西,反而是先看了眼盒子上贴着的单子。
唐平市唐津县发出,巴镇某村收。这就是曲铭心他们从唐平追过来一直在找的那个快递盒子。
贺白把盒子递给曲铭心,而曲铭心接过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空的。
怪不得贺白看也不看直接把东西给他。
“合着还是扑了个空啊。”王西站在曲铭心旁边,看到空盒子,也有点失望。
这段时间他帮着曲铭心全力搜索高金岁的行动轨迹,为的还是曲铭心那天的威胁。日城前几年治安不好,王西不想让日城变回去,当然也不想像曲铭心的那样,天天加班。
现在看见一个空盒子,他攒了两天的劲瞬间泄了。
“也不一定。”贺白没有抬头,而是径直走向另外一边另一个上锁的柜子,但是那边的柜子用的是三位数的密码锁,用铁丝捅不开。
贺白转头看向唐桥,唐桥于是立刻流利的报出高金岁、舒流月甚至是魏鸣的生日,但是贺白试了一遍,都没有开。
曲铭心转头看向贺白,旁边还有王西,他不能直接问出口,但贺白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问魏鸣知不知道贺白要来。
因为之前魏鸣一直在跟曲铭心谈条件,如果要设密码,应该要选个曲铭心能猜得出来的。
而如果魏鸣知道贺白要来,他是贺白的人,肯定要以贺白为主,这个密码曲铭心就不一定猜得到了。
贺白轻轻摇了摇头。
他在唐平基本没有自己人,这次来日城都是靠着崔炽之前攒下的家底来的,他根本没法联系魏鸣。
曲铭心于是摸着领口皱着眉仔细思考起来。
他想到了魏鸣地下室里被钉起来的自己的照片,又想到了魏鸣问他的话。
从头到尾,魏鸣服他的落脚点都在他曾经的战友身上。
他想起了一个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日期。
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日子。
贺白看着曲铭心抿着嘴接过密码锁,扭了425三个数字出来,然后他轻轻拽了一下,锁开了。
曲铭心把锁拿下来,然后站起身,把柜子前面的空间让给贺白和牛家勤。
他自己则揣着那把简陋的密码锁,后退两步,靠在了墙上。
他微微抬头,望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突然有点想来根烟。
郑泽铭死在四月二十五号。
这是他人生的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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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前面搞黄的地方我删掉了,有想看的朋友的话我再发到微博吧,连着之前的一个幼儿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