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哥哥的秘密(完)
“我到底该叫你顾晚晚, 还是——”
“君晚晚?”
“晚晚,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谁也不能救得了你。”
“......”
阿树猛地睁眼,惊魂未定的从床上坐起来。
急促的喘息声在无比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好半天才缓缓归于平静。
她下意识四周看了看。
房间里光线昏暗, 只有床头一盏微弱的台灯。阿树也分不清究竟是她夜盲症的原因, 还是整个屋子太过于漆黑, 她的视线只能勉强看清床边往外的一段范围。
甚至连床上被子的颜色, 也勉强只能看清是深色的。
她的被子是深色的吗?
阿树勉强去回忆昨晚睡前的记忆, 但隐隐约约有些记不清当时睡觉时候,被子究竟是什么颜色了。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有种直觉告诉她, 此时并不是自己在顾宅的房间。
阿树试图往远处看去。
希望能有其他东西帮她辨认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房间,但无论怎么努力的眯眼睛, 也只能看见一片愈发幽深的黑色。
她拥着被子坐在床头,不敢轻举妄动。
梦里顾晏洲的声音方才就在耳边响起。
太过于真实的声线,带着顾晏洲独有的冷漠疏离的压迫感,险些让她分不清到底是真实的事情,还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顾晏洲最后的话,给阿树心里留下来压力, 才导致在梦中做了这场有些荒诞但又有些合理的梦。
想到梦里最后略显得羞耻的画面,那种隐秘又难以言的触感再一次在脑海中恢复过来。
阿树难为情的抿了抿唇。
她在被子下曲起双腿,试图驱赶掉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
可稍微一动作,就听到被子底下一阵哗啦啦的金属响声。
什么东西?
阿树一愣。
心里瞬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掀开被子去。
女孩儿右脚的脚踝处, 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类似于环形镯子的物件。
触感冰冰凉凉的, 质地略有一些冷硬。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漂亮的琉璃镯子, 在光线下微微折射着瑰丽的光泽, 好像是涓涓水流在镯子中流动。
而镯子的另一端系着一条细长的金属锁链,锁链松松散散的落在床上,顺着床沿垂下。锁链的尽头连向了房间黑暗中不知名的地方。
阿树稍微动了动脚,就一阵细密的声响。
金属与琉璃碰撞声极为清脆。
可愈发叫人心神不安。
阿树连忙曲起腿,蜷在眼前,伸手试图去将脚上的镣铐摘下来。
然而镯子卡在脚踝处,无论她找哪个角度去掰扯扭动,都纹丝不动。
甚至当她挣扎狠了的时候,镯子竟然像是有自主意识似的,越缩越紧。
到最后连一丝缝隙都没有了,严丝合缝的卡在脚踝最纤细的部位,将周围皮肤压出了一圈淡红的痕迹。
这种触感......
琉璃镯子的外缘部分还是坚硬的琉璃质感,但靠近脚踝皮肤的那一侧,竟然变得十分柔软,顺着皮肤骨骼纹理将阿树圈.禁在其中。甚至像是一个形态怪异的生命体,随着阿树的呼吸,隐约带来一丝冰凉的湿意。
和梦里裙摆之下的那个看不见的触手给她带来的感觉一模一样。
阿树浑身僵硬。
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一点也不想被这种怪物一样的东西拴住。
简直像是噩梦里的恶鬼,顺着梦境爬了出来。
阴魂不散。
想到这里,阿树一阵害怕,更是毫无理智的用手去抓脚上的镯子,拼命想将它取下来。
可这一次,镯子似乎也被阿树的行为惹恼,愈发坚不可摧的禁.锢着她的脚踝,在阿树乱踢乱扭愈发激烈的时候,猛的一用力,狠狠收紧。
“嘶......”
阿树疼得抽气。
眼见着自己脚踝那一片的皮肤迅速红了起来,缝隙处甚至零星的冒出一两颗细微的血珠。
下一秒,血珠尽数被镯子吞灭,只有皮肤上残留的一丝血痕,告诉阿树这一切不是眼花。
“再挣扎的话,它可能真的会把你的脚掐断哦。”
在周遭无尽的黑暗中,顾晏洲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那样的话,你就真的走不了了呢......”
“晚晚啊,到时候就永远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毫无温度的声线染上了丝丝笑意,似是在感慨,又似是真心实意期待着他口中描述的事件发生。
阿树不敢再乱动了。
她缓缓蜷起双腿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待在最靠近光源的床角。
从醒来开始她就觉得不太对。
她的房间是有窗户的,哪怕关上了遮光窗帘,也不至于黑成现在这个样子。
床头唯一那盏亮着的灯光,光线又极其微弱。
似乎下一秒,灯丝就会熄灭,徒留整一室的黑暗。
而且,周围环境太安静了。
现在是夏天,顾宅里种了许多阿树喜欢的大树,到了夏季后总会有数不清的知了和鸟儿在树上停留。
哪怕顾宅的隔音效果再好,关上窗户后也不至于一丝声音也听不见。
阿树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里痛骂顾晏洲。
这个卑鄙人!
无耻!
明明知道她胆子,怕黑。就专门弄了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只留下床头那么一盏约等于无的灯。
看似给了她希望,实际上只不过是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上,给她放了一株脆弱的藤蔓。
纵然她用尽全力抓住了藤蔓,也不过是稍稍减缓了坠落深渊的速度而已。
阿树正如顾晏洲预料的那般,从醒来到现在都惊慌失措。在两人的对峙中,从一开始就被迫落了下风。
而顾晏洲呢?
悠然自得的躲在黑暗里,嘲笑地看着她慌神挣扎的模样。
宛如一只冷漠的猫,看着老鼠在临死前的垂死挣扎。
阿树摁着太阳穴,压着心底的火气问道:“顾晏洲,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昨晚最后过了,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君晚晚是谁,你肯定是找错人了。而且我也解释清楚了,你之前的那些鲛人不鲛人的东西,我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些鬼怪的存在!”
阿树摆出一脸无奈的神色,像是十分不理解顾晏洲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昨晚最后已经和顾晏洲解释清楚了,可这个男人像是脑子不清楚似的,一直十分固执执着,闭耳塞听不肯听她的解释。
在阿树的法中,这一切都是误会而已。
阿树还在言语里明里暗里的暗示,顾晏洲如果真的要想找什么君晚晚,建议他擦亮眼睛重新去找。
她除了名字中有两个字和他要找的女孩儿一样,其他没有一丝一毫与君晚晚相干!
为了让自己站在道德的高点上,阿树又搬出了这次任务中丧生的顾晚晚的父母。
其实到现在,阿树有些不太相信,顾晏洲真的会杀掉顾晚晚的父母。尤其是在知道他是曾经的顾临川之后,这种怀疑更深刻了一些。
顾临川喜欢君晚晚到了一种堪称卑微的地步。
他真的会忍心杀掉心爱女孩儿的父母,只为了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吗?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种感情还能称得上是爱吗?
天大的仇恨也不过如此。
但想归想,阿树嘴上仍毫不留情的痛骂顾晏洲:
“你毫无缘故的杀了我的父母,让我变成无家可归的孤儿,只能依附着你生存。这些年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的感激你给我带来的一切。结果呢?都是欺骗!结果你倒是有趣,现在又来跟我掰扯什么前世今生。”
“这就是你所的缘分吗?噩梦也不过如此吧!”
阿树看上去十分生气。
完这一切后,她闭着眼睛平息了一会儿。
长长的叹了口气。
再次睁眼,像是看开了一切,什么都不想追究了:“顾氏的权力只手遮天,我知道我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当年的真相,在你面前也不过一粒沙子,丝毫不能影响你的权势。但我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呆在你的身边了,更何况......你要找的是君晚晚,不是我顾晚晚。”
“你要一个毫无作用,甚至完全不爱你的替身呆在身边,有什么意义呢?”
女孩儿苦口婆心的完这段话后,闭上了嘴。一副与顾晏洲无法正常沟通的表情,拒绝再浪费一句口舌和他话。
她安静乖巧地坐在黑暗中。
脸侧被微光照亮,顺着侧脸在墙壁上勾勒出姣好的轮廓。
她的眼睛明亮灿烂,宛若朝阳初升,又似是朗月星。盈盈大眼波光粼粼,眼底是风吹山黛的层峦叠嶂。
似是从来不会被阴暗污秽沾染分毫。
阿树面上看起来十分冷静稳重,冷静到在这样极其不利的环境下,也能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被强权所欺压倒。
但其实,姑娘的心里已经快要急疯了。
她在心里疯狂尖叫着呼唤胖鸟。
“胖桃儿?桃桃?桃子大人?大鸟人?鸟兄?”
“我的桃子啊,你快出来啊!!哪怕是那个智障的客服也行啊!!”
“呜呜呜呜......鸟呢,胖桃大人你在哪儿啊,阿树崽崽快怕死了qaq”
“......”
然而毫无作用。
无论是昵称尊称称呼,能想到的、没想到的,阿树各种方法都用尽了,脑中仍然一片安静。
就仿佛从来没有过所谓的系统和胖鸟。
那些东西,才是她一直以来的幻觉。
这下子,阿树彻底慌神了。
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联系不上胖桃,以前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昨晚客服胖鸟确实过,他自动进入了休眠程序,第二日会重新启动。
可是从昨晚阿树强行敷衍着顾晏洲,嘴上始终否认她是君晚晚这件事。然而顾晏洲执着不肯相信她的话。阿树无法,最后只有无奈地示弱自己头疼想睡觉,才被顾晏洲放过让她回楼上睡觉后。
至今最少有整整一个晚上了!
难道客服卡壳坏过一次以后,连带着整个系统都卡壳了?
阿树又试着提交了一次任务。
可这一次,无论她怎么操作,脑中都不像之前那样,出现任务提交的对话框——这下子好了,别提交的任务到底对不对了,她连任务提交的窗口都找不到了。
阿树真心实意地觉得,这系统也太不靠谱了吧!
然而她现在已经别无他法,只能暂且压下想要继续联系系统的想法,将思绪重心重新放回顾晏洲身上。
因为,除了新手任务期间不会设有失败惩罚,正式任务的流程是她必须要提交任务之后再脱离副本,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任务评分判定。
过早脱离的话,会遇到难以控制的后果。
阿树不想知道那个后果是什么......
“这到底是哪里?”
见顾晏洲不话,阿树只能主动开口。
她现在冷静下来后,有些后悔刚刚冲动的语气。
努力放缓声音,轻言细语道:“哥哥,你不要这样子吓我好不好......我本来就怕黑。你把灯开,我们俩坐下来认真谈一谈,有什么误会都可以开的。”
着,声抽噎了一下。
看起来可怜极了。
阿树非常乖觉,丝毫不提她脚上那个让她觉得十分诡异可怕的镯子,也不提要求让顾晏洲给她解开。努力维持着一副无事发生,生活温馨美好的模样。
然而,平常用起来都十分顺手惯用的撒娇服软伎俩,这一次似乎不管用了。
顾晏洲看穿她的想法,冷笑一声。
笑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冷。
他主动提起了阿树极力想要避免的话题。
顾晏洲慢悠悠地问道:“晚晚,你难道不想知道脚上的东西是什么吗?”
阿树还没来得及开口敷衍,就听顾晏洲继续。
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昨晚梦里,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
昨天晚上......
她很喜欢......???!!!
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好半天,阿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几乎崩溃地尖叫道:“顾晏洲......你王.八.蛋!”
怒火一瞬间直冲头顶,几乎要掀翻天灵盖,在天上炸开一朵灿烂的血花。
难以形容的羞.耻感卷席全身。
想到梦里挣脱不开的交缠,隐秘又暧.昧的触碰,看似柔软却又充满了压迫的气息......
阿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无法启齿的事情,
她醒来后,努力想将梦里的感觉忘记,可就像是透过皮肤牢牢刻在骨血里似的,稍微一牵扯,就能瞬间回忆起来。
阿树忽然想到什么,快速将双腿挪到床头的微光下。
脚踝处的金属链子哗啦啦一阵响动。
阿树顾不了这些细节,为了能够看得更清楚腿上的痕迹,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将腿抬起来靠近光源。
哪怕视线面前仍然一片昏暗模糊,她也用力眯着眼睛去仔细辨认。
——果然。
细弱白皙的双腿上,除了方才被镯子勒出来的那一圈红印之外,更有许多细细密密的红色瘀.斑。像是一个个用情至深之后留下的吻痕,暧.昧艳丽。
而这时,顾晏洲还在火上浇油。
他恶劣的调笑一声,语气轻飘飘道:“哎呀,被你发现了呢。”
像是没发现阿树气的浑身发抖的模样。
更加了一句:“我的晚晚,你真的是越来越聪明了。”
“......”
冷静。
宝贝,冷静。
冲动是魔鬼......
阿树强行闭着嘴,死死咬住下唇不话,将嘴里一切想要骂人的话都活生生咽了回去。
她还记得上次吵架的时候,顾晏洲故意讽刺她到底是年纪,连骂人都不会骂。她确实在这个方面言辞匮乏,为了不自取其辱,干脆牢牢闭嘴,一副闭耳塞听的模样。
可顾晏洲现在的情况像是和阿树完全反转了过来。
平日里少言寡语的男人,忽然变得话多了起来。
“我还在犹豫呢,如果晚晚要是继续嘴硬,再装作若无其事的否认一切和我相关的事情,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
“呵......我到底是要应该再将你拉进梦里,重温一回那场美梦呢?还是现在亲自帮你加深一下印象,好好的感受一下我对你的爱。”
他慢条斯理的咬字,重音落在“好好的”三个字。
哪怕阿树看不见顾晏洲隐藏在黑暗的身影,也能从他现在莫名轻.佻的语气里,像是看见两把无形的钩子,若有若无的在她的腿上勾了一下。
阿树:“......”
忍耐。
阿弥陀佛。
退一步海阔天空。
阿树你忍住!等系统恢复正常了,你再来找回场子!!
可下一秒。
实在是忍无可忍!
怒气彻底冲破理智,压抑在心里最本能的冲动让阿树连顾晏洲都不怕了,更是忘记思考她此时处于劣势的环境——
顺手就拿起手边唯一一盏光源,举起到头顶用力往黑暗中扔去。
莹莹微光在半空中呈现出一道上滑的抛物线,微弱的照亮了附近几十厘米范围的黑暗。
可还没等阿树定眼看清,光线就瞬间熄灭湮没了。
“嘭”!
一声轻响。
接着又落入无尽的黑暗和安静中。
只有阿树气呼呼的喘息。
无边的黑暗充满了视线所及的一切地方,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丝光亮。
漆黑几乎将世界吞噬殆尽。
甚至连方才一直多话的顾晏洲,此时也不见了踪迹。
一秒,两秒......
或许是一分钟,两分钟......?
在无边无际的漆黑寂静中,连时间的流速似乎都变得无比缓慢。
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了起来,连呼吸都逐渐不顺畅了。
在这样无比压抑的环境里,阿树实在抵抗不了,只能妥协。
她的嗓音里尽数是破碎的害怕,颤抖着轻声问道:“顾晏洲,你到底想怎么样......”
心里竟有几分惴惴不安。
害怕顾晏洲已经悄然从房间内离去,此时黑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好......
她很快就听到顾晏洲的声音:“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冷漠的,毫无感情的。
这一次,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从前冰冷生硬的模样,不像方才那样轻.佻恶劣,似乎随时随地都在挑.逗调.情。
阿树忽然明白过来。
刚才顾晏洲做的一切,无论是语气上的变化,言语里恶意的刺激,或者是此时漆黑的房间,都是他早就故意安排好的一切。
——为的就是让阿树妥协。
让她失去理智,无法继续带着面具撒谎。
太狡猾了!
老男人太狡猾了。
阿树突然连生气都懒得生气了,摁住额头跳动的神经,咬牙切齿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活了多少年,才变成现在这幅比狐狸还要阴险狡诈的模样?”
顾晏洲轻笑一声。
低沉的声线在黑暗中,像大提琴华丽的尾音。
“晚晚啊......”
不待顾晏洲再问,阿树没好气的自己承认了:“是我,都是我。”
无论顾晚晚,还是君晚晚。
或者......燕晚晚。
哪怕胖桃并没有明确过,而阿树之前也没有接触过长线任务。但现在三个副本中有两个副本里出现的顾姓男子,都是同一个人。
这让她很难不接着往下推测。
——第一个燕氏王朝副本里姓顾的男人,也和这两个是同一个人。
但阿树忍住心里的好奇,没有继续往下,将三个名字都爆出来。
猜错了倒没什么。
猜对了才惨了呢......
她想起第一个副本里,因为被顾锦之强行吻着吞下药,恼羞成怒之下索性要求胖桃带着她直接脱离副本。
......
实话,她都不太敢回忆那个结局。
想到顾锦之费尽心思重新熬药回来后,面对的只有燕晚晚那具毫无生机、逐渐冰冷的尸体......
阿树心虚了一瞬。
连她自己现在都觉得,那时候有些过于冷漠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阿树压制住了自己随时随地冒出来的好奇心,不想试图在挑战顾晏洲的极限上反复横跳。
顾晏洲和顾临川两个人就够她受得了。
再有一个顾锦之?
她不如直接自杀。
“我错了,以后不再撒谎了......”阿树软着语气,心翼翼地商量道,“所以,哥哥你现在能把灯开了吗?我怕黑。”
下一秒。
屋内光线应声而亮。
而让阿树完全没有料到的是,顾晏洲竟然就坐在床尾,手指上还绕着一根细细的金属链子。
阿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顺着金属锁链往前看,很显然这条链子此时正连在她的脚踝上。
“事到如今了,晚晚。”
顾晏洲低垂着头,金属锁链在他的指尖灵活的缠绕着。侧颜如山峰嶙峋,长睫在眼下扫落一片阴影,有种禁.锢神灵的禁.忌的美感。
他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会儿锁链,将它随意搁置在床脚。
阿树这才意识到,锁链的尽头不是他的手指,还牵向了更远的地方。
就在阿树半遮半掩去找锁链尽头的时候,听到耳边顾晏洲:“你还装出这幅讨好我的模样,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阿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顺着床脚靠到阿树的身边,将她抵在自己身体和墙壁之间,圈出了一片无法避让开的空间。
顾晏洲语气里带了几分厌弃。
而这抹印入骨髓的厌弃,是在讨厌他自己。
“就这么厌恶和抗拒我吗?永远都用一副虚假的面孔对待我,毫无真心的话语,敷衍的讨好......无论我做什么,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你眼前,可你也丝毫不会觉得心里有任何触动。”
阿树张了张嘴。
却被顾晏洲压住了唇角。
“嘘——”食指轻轻压在阿树的唇边,“晚晚,不要反驳。你知道我的没错。”
阿树无法理解顾晏洲现在的话。
她扭头避开顾晏洲的手指,凝眉问道:“你在发什么疯?”
顾晏洲依她所愿,也不过多牵扯,坐的稍稍远离了一些阿树。
他淡淡道:“如果我不作出这些对你而言过分靠近的举动,你永远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封闭在壳子里,从来不肯对我分享丝毫。”
“我只是想看看毫不伪装的你,究竟是什么样。”
“仅此而已。”
阿树顿时哑然。
一时间竟觉得顾晏洲好像的没错,但又好像哪里都错了。可她暂时还没想到该怎么反驳,或者解释自己的行为。
隐隐觉得,从今天醒来开始,自己的情绪就一直被顾晏洲牵着走......
她怎么一步步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了。
阿树一凛,试图主动掌握话题。
她环顾四周,心里一惊。
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我现在在哪里?”
刚才是真的气昏了头,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的处境!
她现在呆的房间竟然是完全密闭的!
方才粗略的扫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可现在冷静下来后仔细的量了一下身处的环境,发现四面竟然都是墙面,甚至连个门都没有。
这是什么地方?
顾晏洲是要在这里和她同归于尽吗?
阿树脸色一白。
她一直在试图联系系统,可至今脑子中毫无反应。
阿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顾晏洲一起去死,白做这么久的任务了!
已经顾忌不了太多,阿树直白的问:“这个房间......为什么连个门都没有?”
顾晏洲却没有回答她。
而是问道:“你想不想看看我的真身?”
阿树下意识想“我不想看”,但抬眼撞进顾晏洲的眼神里。
男人此时的眼瞳已经变成妖异的冰蓝色,像是茫茫无尽的大海,冰封千里,毫无感情。但眼底却又隐隐有暗潮涌动,诡谲的黑雾在瞳孔中纠缠缭绕着,无言的危险感几乎快要压抑不住了。
仿佛阿树一个不字,他就能瞬间变得疯魔。
阿树:“......”
你干脆直接押着我看得了。
还问什么问!
无比憋屈道:“看看就看看。”
顾晏洲似是有几分遗憾的挑挑眉,他似乎更想看到阿树奋力抵抗挣扎的模样。
这样的话,他才能理所应当的强迫她。
但看到女孩这么乖的样子,顾晏洲也没多什么。
而是站起身,走至床边向阿树伸出手。
阿树心翼翼地抬起手放在他的掌心,跟着站起来。
脚踝处的锁链哗啦啦啦的响动。
她低头看了一眼。
顾晏洲随意瞥了一眼,问道:“你喜欢吗?”
阿树无语:“......神.经病才喜欢。”
她话越来越不客气了。
顾晏洲不在意她言语里的赌气,和暗骂他神经病的话语。
“不喜欢就算了。”
话音刚落,阿树脚上的金属锁链瞬间消失,连带着脚踝处紧贴皮肤的琉璃镯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若不是脚踝处还残存着一圈刺眼的红痕,阿树估计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你要带我去哪里?”
阿树见顾晏洲一直牵着她往墙边走,可明明眼前压根没有任何门之类的物体的存在。
不由得迟疑片刻。
可还不等她停下脚步,下一秒眼前场景骤然转变。
顾晏洲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水池边上,池水是淡蓝色的,上面弥漫着薄薄的水雾。水池四周种满了馥郁的桃花树,放眼望去尽数是粉色的花瓣。
可如果再试图往远处眺望,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触目可及的全是浓稠到无法分辨的白色迷雾。
阿树睁大了眼睛,呆呆地问:“这是......什么地方?”
她挣脱开顾晏洲的手,面上的表情像是惊呆了。
对于陌生的环境十分不安。
顾晏洲任由阿树往后退却,自己却不紧不慢地褪去身上的衣服,一步步缓缓步入池水之中。
阿树往树林走了两步,就不得不停了下来。她发现一旦自己离开顾晏洲超过一定距离,浓雾就会如影随形的往她身边凑近,逼迫她退回顾晏洲的身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树咬牙退回到水池边。
却发现池边此时空无一人,只有水池中隐隐有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泛起。
阿树心里逐渐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间,预感应验了。
水池中倏然一阵大浪翻滚,激起无数水花飞溅。阿树本能的抬手在眼前遮挡,待水花尽数消失后,她放下手臂,看见池边那个非人类的生物——
一条鲛人。
银白色的鱼尾,鱼鳞好似上好的白玉般精美,硕大的尾部将整个身体支撑起来。
乌木般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略有些许凌乱的发丝沾着水意,贴在鲛人赤.裸的上半身,半遮半掩却更有一种惊人的惊艳靡.丽之感。
此时明明没有月亮,却似有皎皎月光倾泻而下。
眼前的鲛人宛如神明现世,他半垂着眼帘,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极致的冷漠。
又有着极致的美丽。
阿树有一瞬间的失语。她的幻想里,从来都将鲛人视作非我族类,下意识便产生了抵抗和抗拒感,哪怕对着顾晏洲人类模样的那张脸,也觉得他的真身会让她厌恶。
可没想到......
真正的鲛人,竟然美到让人窒息。
阿树缓缓的眨了眨眼,目光下移了些许,忽然留意到顾晏洲身上遍布着无数的疤痕。鱼尾上更是伤口无数,甚至有一条极深的伤痕,几乎横断整条鱼尾。
顾晏洲顺着阿树的目光,淡淡扫了眼自己的尾巴,似是并不在意。他移动着尾巴来到阿树眼前,仔细的避开自己过于尖锐的指甲,用指腹轻轻抬起阿树的手。
放到自己胸腔靠上的位置。
这里,有一条非常细微的划痕。
和其他过于惨烈的伤口而比,简直就像是指甲轻微划过留下的痕迹。
而它也的确是指甲的痕迹。
阿树还是君晚晚时,第一次和哥哥闹脾气离家出走,在海上遇上大风浪被顾临川捡走,被他带到了隐岛。
那时候的姑娘不谙世事,装作失忆和顾临川相处,可心里总是会忍不住的不安和彷徨。一次不心的触碰时,指甲在顾临川的肩膀处划过,误伤留下了一条浅浅的血痕。
阿树以为那条印记早就消退了。
可没想到......
留到了现在。
“和你有关的每一条印记,我都保存着。”
“两千多年了,我终于再次等到你。”
两千多年前,顾晏洲还是那个两百岁的少年鲛人顾临川。
傻乎乎的少年对他的月亮动了心,可惜自己能力不足,连心智也单纯愚蠢。
他短暂的拥有了君晚晚,然而须臾之后,他的女孩身边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哥哥出现了,毫不留情抢走了晚晚,还废掉了他腿上的筋脉,让他被武林正道捉住折磨。
等他费尽一切努力从所谓正道人士的地牢逃走后,千辛万苦回岛想去找君晚晚,却看到满岛挂了白。
她已经死了。
无论是刻骨的仇恨,还是满腔的思念。
都找不到宣泄的对象。
他的晚晚死了。
顾临川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花了无数年的时光,终于找到了传中天山的神仙,卜算出晚晚的转世。
后来,他回到海底沉眠修复遍体鳞伤的身体。
两千年后,他等到了她。
阿树已经不知道怎么话了。她被顾晏洲眼中无比炽.热和浓郁的情感吓到了,下意识第一个想法就是转身就跑。
两千年......
正常人都要变得不正常了。
更何况顾晏洲本来就不正常!
阿树知道,他肯定不是来和自己做什么再续前缘的事情,不然不会把她带到这种一看就不是正常世界会出现的地方。
她不想坐以待毙。
可是已经晚了。
阿树只是才迈开步子,就被顾晏洲从身后拦腰紧紧抱住。
顾晏洲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人身,赤身裸体,发丝还滴着水。他俯下大半身子,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嘴唇贴近纤长细腻的脖颈,炽烈暗哑的声音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阿树背后一僵,巨大的恐慌袭来。
她强撑着理智问道:“顾晏洲,这到底是哪里?”
“我的领域。”顾晏洲似乎觉得阿树已经彻底无处可逃,颇有耐心的解释道:“我花了一千年在海底沉睡修炼,为的就是建造出这个脱离三界尘世的地方。”
“你可以永远和我呆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来扰。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行。”
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吗......
阿树忽然想到今天醒来后一直联络不上的客服和胖桃。
他们是不是也被这个所谓的领域隔绝在外,才无法联系上她的?
阿树颤着嗓音,试图让身后这个疯子冷静一点:“可是我是人类啊,我需要吃饭喝水的,也会生老病死......”
“你不会的,晚晚。”
顾晏洲从身后亲昵的蹭了蹭阿树的脸颊,轻松愉快地道:“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
见姑娘非要问的一清二楚,顾晏洲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满足她无尽的好奇心:“我会杀了你——但你放心,你的灵魂不会因为你的死亡离开这个地方。我会为你重新塑造灵魂的居住之地,而这一次,你将获得永生。”
“晚晚,我们俩会永远在一起。”
“......”
阿树不知道该些什么,才能阻止顾晏洲要杀了自己的想法。
她已经没有理由去质疑顾晏洲的能力了,毕竟,连她这个任务者都无法联系到胖桃,就明这个所谓的领域是真的超脱三界之外,甚至还离奇的超脱了任务系统之外。
但阿树清楚,她一定不能让顾晏洲动手杀了她。
不然的话,她真的逃不掉了。
感觉到身后男人松开禁.锢自己的怀抱,右边眼神的余光处看到他手中多了一柄锐利的长剑。
阿树抿紧了嘴唇,强行镇定地问道:“我还是想知道,真的是你杀掉我的父母吗?”
顾晏洲动作轻顿。
他明明已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也对阿树此时提问的动机心知肚明,但还是纵容着她拖延时间。
“如果我,真的不是我。你愿意相信吗?”
阿树怔了一下。
这种时候,顾晏洲已经是最大的赢家。阿树知道他没有撒谎的理由,于是只能选择相信他的话。
“那是谁杀的?”
顾晏洲停顿片刻,出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和苍白:“我不确定。”
想着阿树今天难得愿意冷静的听他解释,再加上此时两人身处他的领域,已经彻底无法再逃离他的身边了,顾晏洲也稍微放松了一会儿思绪。
他也想将一切解释清楚。
不想让阿树一直怀疑他。
他:“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有这个算。毕竟这辈子尽管没有你那个讨厌的兄长了,这对父母也很碍事。”
“我不喜欢你身边再有其他人,你只能是我的。”
阿树觉得自己无法纠正顾晏洲这种奇怪的想法,索性一句话也不,继续听他解释。
“于是我在你做那个所谓‘重生梦’的前一个晚上,提前来到了你家。”
阿树一惊:“什么意思?”
顾晏洲觉得姑娘睁圆眼睛的模样十分可爱,像是自己一直努力掩藏的秘密,其实早就被别人看穿了。
“那个梦,真的就只是一场梦而是。”
“是我为了能够合理的出现在你的身边,给你编造的一场梦而已。”
阿树仍然不可置信,“所以我并没有重生?”
顾晏洲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当然没有。如果人能够重生,我早在两千年前就让你再活过来了。”
他忍不住蹭了蹭阿树的脸颊,指尖感受着她柔软的皮肤,似叹非叹道:“但也多亏了这场梦,这一世我成为了你的救世主,而不是你的敌人。”
阿树一瞬间想通了所有。
确实,正是因为高考毕业后这场离奇的梦,顾晚晚为了救她注定要被杀害的父母,慌不择路的按照梦里的指示,十分顺利的找到了在安城守株待兔的顾晏洲。
甚至......她还主动恳求他去救自己的父母,将自己作为交易品,承诺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不再是顾晏洲强取豪夺。
而是顾晚晚主动跳进了猎人的圈套。
可阿树还有些不懂:“但我的父母还是死了啊,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
“在我安排的梦境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与现实存在关联。”顾晏洲声音冷了一瞬,竟有几分脱离生灵情感后彻底的冷漠感。
他:“在现实中,我本来算偷偷造成你父母去世的假象,将他们安排到国外去生活。”
“可没想到,当我们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甚至是按照我在梦境中安排的那样,一模一样的死法。”
顾晏洲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后来我翻阅了许多古籍,才明白世上一切终有因果。天道不会青睐任何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
顾晏洲垂下眼:“我偷窥了天机测到你的转世,天道为了惩罚我,便杀了你的父母。造成我们俩之间不可磨灭的隔阂。”
他似是有些无奈,自嘲地笑了笑:“若是和之前的你解释这些,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甚至会觉得我为了撒谎,竟然可以做出如此无.耻无赖的事情。”
“可真相的确如此,无论你现在信与不信,我也无所谓了。”
顾晏洲完,觉得自己已经满足了姑娘最后的好奇心,再次缓缓的举起手中长剑。
看着阿树惊慌到恐惧的眼神,顾晏洲压下眼底的苦涩,试图苍白的安慰道:“晚晚,你放心,这柄剑是我特意为了这次事情准备的。它会将你的灵魂从肉体牵引出来,再安放到我准备好的承载之体中。从此以后,你就可以和我一样永生了。”
“别怕,只会轻轻的疼一下,很快就好。”
阿树怎么能不怕。
她快怕死了。
整个身体都被顾晏洲牢牢的圈.禁在怀里,丝毫动弹不得,更别挣脱他的手臂跑出去了。
只能在脑海中拼命大叫,呼唤着胖桃的名字。
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上天保佑,还是天道再次惩罚顾晏洲。
胖桃真的和阿树联系上了!
他的声音像是无比老旧的磁带,断断续续的卡壳,十分微弱的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阿树大......,你...哪里?”
管我在哪里!
我快死了啊啊啊啊。
阿树连忙对胖桃:“给我一把刀,什么刀都行!刀刀刀刀刀!”
担心信号不好,阿树重复了许多遍。
眼见着顾晏洲的刀剑已经快要贴近自己胸腔的皮肤,利剑冷冰冰剑气散发着无比刺骨的寒意,周围的空气都冻出了冰粒子。
阿树紧张地眼珠子都快鼓成圆形了。
下一秒,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
算了,阿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眼睛一闭,咬咬牙,在顾晏洲下手的前一瞬间,抢先一步将刀尖送进了自己的胸口。
顾晏洲大惊。
甚至来不及仔细想阿树怎么会手上突然多出一把刀。
他手一松,手上的利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可他也无暇顾及这把他历尽艰辛才寻到的引灵剑,慌不择路的扶住身子往下瘫软的阿树,惊慌失措的来给她止血。
阿树疼的四肢百骸都没力气了,勉强在脑海中提交了任务。
稍稍松了口气算等死。
可气还没松完,一睁眼就看到顾晏洲手上凝结出的一颗白色中透出冰蓝痕迹的珍珠。
阿树连忙硬生生咬紧牙关撑起力气。
第三次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颗可恶的鲛人珠了。
每次都是它,阻止她完成任务后通往极乐!
要是真的让顾晏洲成功将鲛人珠喂到她的嘴里,那她估计很快就会起死回生,再也没有自杀的机会了。
阿树心一横。
狠厉地从胸口拔出刀,反手插进顾晏洲的胸膛。
顾晏洲愣住。
最后,他缓缓露出一个惨烈的笑容,在阿树惊恐的眼神中,主动挺胸让刀插的更深:“如果和你死在一起,我很乐意。”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在一起了......”
—沧海共晏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