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在一旁重新坐下，手接触到眼前的一板养乐多后，很明显地顿了顿，而后直接推到宋逸玫的面前，朝她怒了努下巴，示意她喝。

    意识到她今天晚上一句话也没，周盛忍不住问：“怎么，你哑巴了？”

    “……”

    宋逸玫还沉浸在刚刚对宋归得那番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了的愧疚中，就被他的这句话给气到，刚刚含进嘴里的养乐多直接呛住了。

    她从一旁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白了他一眼。

    “你才哑巴，你全家哑巴。”

    周盛抬眸扬起了嘴角：“你看你这不挺能叭叭的嘛，刚刚干什么装哑巴？”

    “我没装哑巴。心情不好还不允许我网抑云一下，你怎么管得这么宽啊。”

    周盛也不生气，挑眉道：“按道理来，你是我的债务人，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债权人不就亏了。”

    “所以，宋逸玫，你还敢出什么事吗？”

    宋逸玫愣怔了片刻，没有话。

    窗外夜已阑珊，清风徐来，对面高楼有几处灯火孤寂地昂着脑袋，路灯那寂寞颀长的影子像是在埋怨黑夜无尽的沉闷。

    他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不话就当默认了。”

    宋逸玫也懒得和他计较，垂着眼点头。

    毕竟他得确实没错，作为法律生，她对这个最是了解。

    “那既然这样的话，可以和我你的心情为什么不好吗？”

    第一次听男生压着脾性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宋逸玫觉得这种感觉还真的有些奇妙。

    心脏开始狂跳起来，像有几万头鹿疯狂地在胸腔里乱撞，心尖酥酥麻麻的。

    宋逸玫匆忙别过视线，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就是跟我妈了些过分的话，现在想起来心里有些纠结罢了。”

    周盛转过头，好看的狐狸眼微垂，浅棕色的眸子似挂在天边的星星闪着光芒。

    他看了她一瞬，叹了口气，继而转回头。

    “宋逸玫。”

    他只是叫了她一声，却什么也不。

    狭的空间里徒然安静下来，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声音擦着耳尖一声声缓缓落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这事有什么好不开心的，那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吗？”

    宋逸玫垂下眼，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参照物：“可是我觉得我没有错，我不应该是道歉的那个人。”

    卖部里安静了片刻。

    周盛眉梢微扬，偏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你觉得谁有错，是她给你生下来有错吗？”

    她反驳道：“是她给我生下来，却又不照顾我有错。如果知道没有精力照顾我，她也可以不生我的。”

    周盛抬眸看了眼外面来去穿梭的车辆，嗤笑：“不生你？”

    “她生你前，知道这些吗？”他歪头轻笑，“后来，她不也在忍辱负重地生活着。”

    宋逸玫许是还有些意外： “周盛，你还挺懂行？”

    周盛转身对上女孩的视线，顿了顿：“因为我还有些庆幸被我妈生下来了。”

    “为什么？”

    “遇到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和……人，让我觉得能有幸在这世上苟活，好像还不错。”

    宋逸玫喝完最后一瓶养乐多，将空瓶投进远处的垃圾桶后，站起身，精神抖擞地拍了拍脸颊：“今天谢谢你开导了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一起还好了。”

    她笑着朝周盛招了招手，转身出了卖部的门。

    周盛依旧坐在玻璃窗边，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拍了拍他面前的窗户。

    女孩的声音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了过来，很轻很轻。

    ——我突然也庆幸我妈妈将我生下来了。

    她的嘴唇又动了动，却似棉花扫在他的心尖。

    他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下重重地搏击着。

    周盛看着她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回想起来她刚刚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我也遇见了想要珍惜的人和事。

    今天的夜色异常的浓重，像是画家翻了黑色的墨水，洒在无尽的白纸上，漆黑一片，就连星星微弱的光都被堪堪遮住。

    周盛看了一眼时间，快要下班了。

    他收拾了一下眼前的垃圾，将便利店的门关好，就回了家。

    /

    宋逸玫站在家门口，先仔细地想好措辞，自己要怎样才可以减少对宋归的伤害。

    她抓破了脑袋，最后还是决定先道歉，到时候在随机应变，反正只要把宋归的情绪稳定下来就好了。

    她开门，先是扫了一圈里面。

    宋归就站在窗前眼巴巴地看着窗外。

    晚上出来玩的人最多，再加上她家楼下就是一个散步的花园，此刻早已经挤满了人。

    宋归看不见自己也正常。

    她垂头换上了拖鞋，走到她身旁。

    “妈妈，我回来了。”

    宋归先是愣了愣，而后才慢慢地转回头看着她，嘴唇稍稍动了动，却没有出话来。

    宋逸玫靠近她的怀里，环住了她的腰：“对不起，我刚刚不是要故意这样的，我只是觉得你只知道工作而已。”

    一声沉重的叹息从头顶传来，宋归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终是扬起了唇角：“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也不是一定要你原谅，只是想用往后的时间多弥补你一点。”

    宋逸玫从她的怀里钻出来，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得俏皮：“谁我不会原谅你，妈妈，其实我没有怪过你的，刚刚得都是气话。”

    宋归勾了勾她的鼻尖：“只要我们玫玫开心就行，妈妈不生气。”

    “这么晚了，我们玫玫饿了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饿。”

    宋逸玫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对了，妈妈，我碰到了那个救我的男生。”

    “那你请人家吃饭了吗？”

    她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宋归愣了愣：“那联系方式要到了没有？以后也好联系。”

    “联系方式有。”

    宋归点头，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宋逸玫垂头捏了捏她的手心：“知道。他叫周盛。”

    “周盛？”她没有想到妈妈反应会这么大，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

    “哪个周？哪个盛？”

    “周就是夏商周的周，盛就是盛开的盛。”

    宋逸玫顿了顿，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跟周盛自己名字时的措辞。

    ——宋是唐宋八大家的宋，逸是飘逸的逸，玫是玫瑰的玫。

    而人家只是动了动嘴，吐出了两个字。

    ——周盛。

    要不是她看见了陆琮给他的备注，她可能也会问出像宋归一样的问题。

    宋逸玫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宋归突然直起身子，断了她的思绪。

    她自顾自地走到窗边。

    宋逸玫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妈妈。”

    宋归扶着阳台的栏杆：“这缘分啊，妈妈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苏阿姨。”

    “苏阿姨是谁？”

    安静了片刻。

    “周盛的生母。”

    “！”

    “周盛的生母”这几个大字就像是有回音一般在她的头顶盘旋，久久未能消散。

    那他刚刚怎么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安慰她，怪不得他刚刚会如此压抑，道妈妈的时候闭口不提自己的母亲。

    还有就是前几天他胸口别得那条手帕，原来这不是装饰物，是一种想念母亲的方式。

    她还记得上面的名字。

    ——苏也。

    安静了一会儿，宋逸玫才开口：“妈，你怎么认识的苏阿姨？”

    宋归捂着胸口，缓缓沉出一口气：“妈妈本来是个很笨的人，当时在学校里，隔壁寝室着火了，我没来得及跑，是你苏阿姨拉着我跑出来的。”

    着火，拉着跑出来。

    这些都和那天的记忆重合。

    “但是她自己却因为一场火灾导致难产去世了，那天是妈妈没能保护好她。”

    原来所有的缘分都与一场跨越时空的火灾相关，苏也救了宋归，周盛救了她，却没有人救得了那个义无反顾冲进火海救人的人。

    这也让周盛成为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眼泪渐渐染湿了眼眶，鼻尖酸酸的。

    宋逸玫吸了吸鼻子，别开头。

    “我知道他们家住哪，玫玫，明天陪妈妈去一趟好不好？”

    宋逸玫沉默，而后点头。

    反正本来就避不开，那何必要逃。

    /

    许是记住了宋归的话，宋逸玫隔天早上起得确实早了不少。

    昨天晚上睡前本就有些头昏脑胀，再加上烟雾未完全散去，房间里还弥漫着火灾后的烟气，平时需要花很长时间催睡的她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下了床。

    宋归端正地坐在客厅里，隐约还能看见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鬓角发白的男人。

    宋逸玫靠在客厅的墙后偷瞄了一眼。

    她不认识。

    但是从五官隐约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

    她偷听了一些他们的聊天，依稀可以判断出他是周盛的父亲。

    怪不得总觉得周盛长得很像他，尤其是那双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狐狸眼。

    宋逸玫也不好继续偷听，猫着步子溜回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先洗了漱，换了身得体的衣服。

    等她重新出来的时候，宋归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玫玫快过来。”

    宋归招呼她做在自己身旁，而后笑着看向那个男人：“树明，这是我的女儿。”

    “玫玫，这是你周叔叔。”

    宋逸玫乖巧地冲他了声招呼。

    周树明目光越过宋归，落在宋逸玫的身上：“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当初看的时候还很，现在都变成美女了。”

    “当时我们盛盛都还没有阿玫高呢。”

    宋归回头看了她一眼，回道：“男孩子都长后头，你看我家玫玫不就没怎么长了吗？”

    宋逸玫尴尬地扣了扣手指，她知道他们这是客气，但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总不能中途离场，只好露出标准微笑。

    “阿盛还在家吗？”

    周树明点了点头，而后又无奈地：“昨天回来的挺迟的，我和他阿姨都睡了，他才踢踏着拖鞋走回自己房间。”

    “这会估计不是在补觉，就是在玩游戏。”

    宋归：“哎呀，和我们玫玫一样，现在的孩子都变成这样了。”

    周树明还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我问一下好了，这孩子总是不注意休息。”

    他了个电话过去。

    宋归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她，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玫玫，妈妈刚刚去买了些零食，你去拿点给阿盛送过去。”

    宋逸玫无奈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那头电话被接起。

    懒散地声音很轻，从那头传来：“什么事？”

    却很明显听出了话里的一丝疏远。

    周树明：“盛盛，你起来了吗？”

    他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嗯。”

    “待会儿会有个姑娘要去咱家送点东西，你记得好好招待她。”

    那头安静了一瞬，而后传来一声轻笑：“怎么，又是你的哪个情人吗？”

    周树明顿了顿，噤了声。

    宋逸玫：“？”

    靠，她就这样在他嘴里成了……他爸的情人。

    --------------------

    作者有话要：

    宋逸玫：我他妈才没有这么无语过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