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看他像开心的样子吗?……
云销雨霁是在一个午后,十分突然。
人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只见乌云变作白云,密雨成了彤日,一切戏剧得不可思议。
“天……”
“天晴了!”
百姓们纷纷从房中探出身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外面放晴的天。
“真不下了!雨真停了!”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欢呼。
姜莞刚躺在床上预备憩一会儿,就听到外面聒噪,于是烦躁起身,一把抓过被子乱捏一通撒气。
“好烦啊,在吵什么,把那些吵闹的舌头给我割掉。”姜莞气呼呼,咬牙切齿,让他们闭嘴。
八珍忙放下手上的络子开窗去看,一看同样喜不自胜,堆了满面的笑回头向姜莞报喜:“郡主,雨停啦!”
姜莞一愣,眉眼舒缓开来,紧接着又抿其唇满不在乎:“这雨对我来并没有多大影响,不过那群刁民可倒大霉了。罢了,叫唤便叫唤吧,他们是该开心的。”
她一面一面骄矜地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天鹅。
“您不睡了?”八珍心翼翼地问,生怕她动怒。
姜莞轻哼:“还怎么睡?既然雨停了,我要出门玩,不要再在这里闷着了。”她着便从床上轻盈跃下,双脚落在鞋子中,姿态优美。
八珍谨慎:“郡主多带些人再出去吧?如今护卫大部分都在城外,客栈里的护卫也被您派去保护沈女郎了。您不若等管事他们回来再出去,也安全。”
“我不要。”姜莞任性极了。
“郡主!”八珍担心她,也不让步。
姜莞眼珠一转,便笑起来:“我不是还有个护卫么?带他去就好了。”
八珍懵住:“谁?”
“瑾。”
姜莞本来没算带相里怀瑾一起,奈何八珍是个死心眼儿,她不得不如此。
是以少女穿着亮眼的鹅黄色裙衫戴着帷帽过去找人。
自她要将相里怀瑾当人养后,薛管事便将相里怀瑾从牢房迁出,住在客房。她倒也也没理会薛管事这些心思,对她来,现在的相里怀瑾住在哪里都是一样。
相里怀瑾的房间离她最远,在客栈走廊最尽头。
姜莞走路从不收敛,气势十足,到门前是由八珍敲门。
房门很快被开,相里怀瑾穿戴整齐,见到姜莞眼睛一亮:“莞……”
姜莞立刻呵斥:“闭嘴。”转身便走。
相里怀瑾可怜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像只委屈的大狗。
可惜姜莞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对耳边没有相里怀瑾叽叽咕咕一直重复“谢谢”和“莞莞”而感到快乐极了,压根理也不理他,向客栈外去。
八珍将她送到客栈门前唠叨:“郡主,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姜莞不耐烦地点头:“啰嗦。”
“要么我还是随您一同去吧,我总是不大放心。”八珍出心里话,放郡主一个人上街,她总怕郡主将人得罪并被一群人殴。
在云中时郡主就遇到过这样的事,那些人没认出来这个嘴巴极坏的是姜莞。
“不要。”姜莞已经向外走,“谁敢得罪我,我就让瑾咬他……揍他,是吧瑾?”
相里怀瑾:“莞莞。”
姜莞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忽然弄明白相里怀瑾为何时常“莞莞”。他不会其它词,便用的最好的词来代替。
不巧,“莞莞”这两个字他的最好。
在相里怀瑾口中,“莞莞”可以用来表达是或不是,可以是好或不好,可以是任何用来表达情绪或回答她的词语。
她就不该教他话。
街上人头攒动,难得晴朗的好天气,百姓们纷纷出来晒太阳。
姜莞有些后悔只带相里怀瑾一人,没有护卫的重重保护,她如果被人挨到,会像掉了层皮一样难受。
她伤心地想着,相里怀瑾却从她身后一下到她身旁,和她并肩走着。
姜莞又开心起来,好歹一侧有人为她挡着。很快她更开心,因为相里怀瑾走在她左侧,而右侧是街道内里,并没有人经过。
街上百姓们一眼便注意到她和她身边的相里怀瑾。
她穿得华贵,没有任何掩饰,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街上每一个人她很有钱。而相里怀瑾虽然穿得寻常,抵不住他有张好看的脸。
姜莞将责任全部推到相里怀瑾的脸上,思索着要不要把他的脸划花。她想或许将他的脸划花了反而会更引人注目,还是可惜地熄了这个想法。
她本身也没什么目的,只是许久不见太阳出来走走。过去她散步都是要先将路径清理出来,保证不会有人扰她,她才会安然行走。路径是郡主府上的路。
地上还未干透,一脚下去她锦绣缎面的绣鞋便染了脏污。她心情好,也不大在乎。
百姓们虽然多看他们,但都是偷着眼觑,并不敢直视二人。且从各处能看出这二人身份非常,因而反倒并没有什么人敢上来招惹。
姜莞乐了。她本就话多,如今也不管身旁是谁,只是想闲话,便对相里怀瑾道:“你看,他们虽然又穷又笨,可是很有眼色呢。”
零零九先在她脑海中发言:“怪不得八珍不愿意你只带着相里怀瑾出来,你会被人的。”
相里怀瑾静静地看着她叫:“莞莞。“
姜莞没能揣摩出他这句莞莞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细想下去,倒生出教他多几句话的念头。一来她懒得在他身上花心思,他能自己讲话讲明白最好。二来她一点也不想听到他叫“莞莞”二字。
她想一出是一出,指着不远处的百姓就要教他:“刁……百姓。”她教人一点耐心也无,没有半分引导。
“白……杏。”好在相里怀瑾能够主动学习,也不招致她生气。
教完一样,她又指着别的教:“泥。”
“泥。”相里怀瑾学她话学得很是认真,还仔细地端详姜莞指着地面上的泥巴。
“树。”她指着扎根地上的秃树道。遭水一泡,本就弯曲的树看起来更加可怜,枝桠光秃,像是要死掉了。
“树。”相里怀瑾凑过去看,指着树重复,“树!”
……
如此一来,二人看起来更加奇怪了。
零零九:“你和相里怀瑾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里的继母和傻儿子。”
姜莞一面教相里怀瑾识物一边在脑海中冷笑反驳:“我才不会给人做后娘!”
被零零九这么一,她顿时意兴阑珊,不大乐意再教相里怀瑾。偏偏相里怀瑾还很好学,静静等她教他认下一样东西,目光像是轻柔的羽毛。
姜莞不虞,四下环视一番,忽然挂起莫名的笑,而后指着天道:“天。”
相里怀瑾乖巧地抬头看天,跟着学:“天。”便向刚才那样认真地抬头看起天来,试图将天记住。
他低下脑袋,下意识转头看身边的姜莞。
姜莞不见了。
“你又干嘛!”零零九在姜莞意识海中大叫,却影响不了她的行动。它眼睁睁看着姜莞趁相里怀瑾专注安心看天的时候悄悄后退,钻到巷子中躲藏起来。
“别吵。”姜莞向巷子里去了些,甚至将帷帽摘了下来,方便偷看相里怀瑾的一举一动。
他会不会借此机会逃跑?这可是他想要逃跑的最佳时机。
客栈内有她的护卫把守,平常她又会将他带在身边。若要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她出来怎么只会为了简简单单地散个步呢?她无时无刻都在试探他。
只见相里怀瑾焦躁地环顾四周,在并没有看到姜莞后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从他嗅闻的动作来看,他十分不安。
姜莞怕被他看到,暂且躲起来不看他,拉起自己的领子衣袖低头嗅闻起来。
这身衣裳她是第一次穿,八珍还未来得及给它过薰笼,因而这衣服上并没有她平日里惯用的甜腻花香。
倒是歪正着了。
料想着相里怀瑾也该张望完,姜莞心翼翼探了一点脑袋出去,只见相里怀瑾一动未动,在原地站得笔直,背影竟让她看出几分孤零零的委屈。
姜莞并没直接出去,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完全看不出平常是怎样的骄纵傲慢。她整个人的气质完完全全沉了下来,便显得容貌带来的攻击性愈加强烈。
她所在的这条巷子极窄,略胖些的男人在其中就会觉得逼仄,几乎无人会走这条路。
姜莞也是一躲进来才发现这里的妙处,因而更加放心大胆地在这里观察起相里怀瑾来。
她就在这看了将近半个时辰,眸色沉沉,让人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零零九也因此不敢插话,只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太阳向西移了几许,姜莞终于重新将帷帽戴好,转身出了巷子。
街上已经开始有人出摊,大多是些买现成物件儿的,零零碎碎,其中最多的是些手工制作的东西。
姜莞并未直接去找相里怀瑾,而是随意去向一个正在向外摆东西的老妪那里。
卖东西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摊上还正襟危坐着个穿着干净衣裳团着双丫髻的女孩儿。
老妪正将木箱里的一样样东西拿出,摆在箱子盖上,这个四四方方的盖子便是她的摊位。
“这玩意儿是什么?“姜莞一点也不客气,指着盖子角上藤编的尾指大的长东西问。
老妪闻言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到姜莞的扮,整个人吓得抖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答:“回贵人的话,这,这不过是藤做的哨子,哄孩玩的东西,不是什么罕物。”
姜莞眼睛一亮:“吹得响么?”
“能,自然能。”老妪不敢抬头,老老实实回答。
“卖么?”少女霸道极了,也不像是在和人商量。
“卖,卖!”老妪也顾不上见了贵人害怕,忙不迭回答。
姜莞将藤哨拿起,从手上捋下来枚素金的细戒丢在老妪的木盖上道:“你这一盒东西我都要了,这是买你这些东西的,够么?”
老妪几乎被那明晃晃的金子素戒闪花了眼,吓得捡起戒指要双手还给姜莞:“这太多了!这一箱玩意儿便是再多出百箱来也不及女郎这一枚戒指贵重啊!女郎,您还是将戒指拿回去吧。哨子就送给女郎了,还请您将戒指快收回吧。”
姜莞毫不客气:“你这老婆子好啰嗦,我身上才没什么碎银。你替我将这盒东西送回安平客栈,这戒指就是你的。”
老妪嘴唇都在颤抖:“女郎……”
“记住,是安平客栈,你认得路么?”
“认得的。“便是不认得也要认得。
姜莞转身离开,留下不知所措的祖孙二人,向相里怀瑾走去。
她刚走到他身后几步外,他便似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那双眼带着化不开的委屈看向姜莞,但她的心是铁的,非但没有任何将人扔下的负罪感,还很理直气壮:“我去给你买礼物了,你开心么?”
零零九:“你看他像开心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