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中午，他们的肚子唱起了反腔，不过听听想去山的另一头看老虎，于是他们准备下山去动物园逛逛。

    下山的路有好几条，鉴于听听敏感怕生，他们选了一条人迹稀少的石阶窄路。

    路的两边是低矮的树丛，林立的高树上偶有猕猴窜过，喧闹的人声忽远忽近，唯有这条路静得出奇。

    石板路面树影斑驳，时间一过正午，人便容易疲乏，阳光大抵是最暖的催眠剂，霸道的生物钟使得每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下山的路程就变得漫长起来。

    由于路窄，三人没有并排走，庄严走在中间，时刻注意着前面异常欢欣蹦跳不停的胡萝卜。

    庄严和胡萝卜接触几次以来，还是第二次见他毫无顾忌地活蹦乱跳的样子，第一次是楚沉的微信头像。

    这两天闲暇之余他抽空琢磨过听听的性格，犟、孤独、敏感、胆怯，不合群。这是他总结出的浅显答案，很主观，很残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偶尔脆弱易碎，偶尔深沉得像个行过半生，饱经风霜的孤寂老头，又因脸庞稚嫩，显得太过违和。

    这不一定是生活环境导致的，至少不是主因，福利院里那些孩子，大多热情开朗。他观察得很细致，总觉得，或许能从中窥见了一丝楚沉时候的模样。

    庄严兀自脑补出一些画面，脚程渐慢，忽地，脚边的树丛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本以为又是只猴子，结果下一刻庄严就在一簇绿叶外瞥见了条黑色的细长的尾巴。

    “我艹你个大天雷！”庄严头皮发麻惊叫出声，心理防线崩至决堤，他后退一步扒拉着楚沉的手臂，手指颤巍巍地指指树丛：“蛇！那里面有蛇！”

    猝不及防被人以抱考拉的姿势束缚住，动弹不得，楚沉停了步子，“你先放手。”

    “我不！”庄严得寸进尺拥着他的肩膀，脸缩在他肩头，“有蛇！”

    “哪里有蛇，”楚沉冲回首看来的听听摆摆手，而后蹙眉，“庄严，你看错了。”

    话音刚落，树丛再次晃动，空气静默一瞬，紧接着晃出蜿蜒的半截蛇身。

    “卧槽！我就有蛇吧，你看它要钻出来了！”庄严顿时浑身僵硬，扑在楚沉身上，动都不敢动了。

    “你先松手，”男孩子力气大，楚沉被他勒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庄严虚虚睁眼，见那蛇还盘在那儿一动没动，他了个哆嗦，面子里子统统都顾不上了。

    他抱着楚沉大叫：“不松，不松不松！”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通体发麻，“求你了楚沉，我怕，等它走了再放手行不行。”

    庄严从就不喜欢柔软的动物，猫狗兔子，他从不刻意接触，像蛇这类身躯细长，扭来扭去的软体动物，他更是避之不及。

    楚沉：“……”

    男生的身上充斥着阳光，双手滚烫，由于害怕而失去控制的表情又逗又可怜，他不禁咳嗽一声，把涌起的笑意卡在了嗓子眼。

    过了半分钟，察觉周围静谧下来，庄严闭着眼睛弱弱问：“它走了吗？”

    楚沉目光下垂，树丛安静无声，没见到全貌的黑蛇已不见了踪影。

    “没有。”他淡淡道。

    “我艹怎么还没走啊！”庄严低声抱怨，一脸愁苦地缩着脑袋，“它不会咬人吧？蛇咬人疼不疼？这蛇黑乎乎的，有毒吗？被咬了会死吗？”

    楚沉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嘴角上扬，忽然想起，这人不过也才十几岁，骨子里大概就是个屁孩。

    他花了点力气抑制着，压下笑意，又听这傻逼悄悄嘀咕道：“皮肤破两个大窟窿，不疼才怪，不过疼点儿没关系，死不了就行！”

    楚沉这下没憋住，笑意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

    “你在笑什么？”庄严敏锐地问。

    “没有。”楚沉，“我没笑，你听错了。”

    “哦。”

    又过了会儿，庄严问：“它还没走吗？”

    “应该没有。”楚沉，“尾巴还在那儿呢。”

    庄严呼吸一窒，继续埋头做缩头乌龟。

    差不多又过了半分钟，听听绕到楚沉后面，拽了拽庄严的衣袖，“雪球哥哥，你怎么了？”

    “宝贝儿你怎么过来了，有蛇！”庄严紧张极了，一睁眼就见楚沉嘴角上翘憋着笑，瞬间反应过来，扭头一看，哪儿还有蛇的影子，脸立刻就发了烧。

    艹。他妈的丢人了。

    “意外。”他抓了抓头皮，故作轻松道：“你懂吧，每个人总有那么点儿面对不来的东西，很正常。”

    楚沉挑挑眉，没吭声。

    经过这段插曲，庄严整个人沉了不少，主要是嫌丢人，想着尽量降低一下存在感。几个人去动物园逛了一圈，由于人实在是多，听听被两人牵在中间，每到一处几乎都是被人推着往前走的。

    天热人又多，最后的行程就只顾着拉着人别走散和源源不断地出汗了，一点儿玩耍的兴致都没有，出游的欣喜大折扣。

    逛了大半天，三个人都累得不行，出了动物园随便找家饭馆解决了午饭，听听后来是楚沉背着回去的。

    福利院热闹的不得了，一群孩穿着相同的衣服在院子里追来逐去，欢笑声传到了大门外。

    “回来啦？”林若萍接过睡熟的听听，冲楚沉轻声道：“之前订的衣服送来了，喏，你的在沙发那儿，去试试看合不合适。”着抱人上了楼。

    “订的衣服？”庄严捞起一件白色t恤展开，“你们参加的那什么唱歌比赛要穿的？”

    衣服倒是不丑，最普通的宽松t恤版型，纯白色，中间印着个大大的竖大拇指的黑色手印。

    “集体价便宜。”楚沉没脱衣服，拿过这件随手往身上套，“有点大。”

    “是你太瘦了。”庄严。

    楚沉瞥了他一眼，没话。

    客厅略显沉闷，方文淇从屋外进来，三人相视一眼，谁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林若萍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过来，“淇啊，给他们化妆这事儿可能得拜托你了，这些东西我是分都分不清。”

    “嗯。”方文淇应声，“我这两天就住这里吧，免得到时候赶不上。”

    “行啊。”林若萍笑道：“不过也不用化得太细致，收拾出来能看就行。”

    “嚯。”庄严拿起一个粉色盒子，开凑近闻了闻，“林姨，你们参加比赛还要化妆啊，这比赛很正式吗？”

    “正式也算不上。”林若萍，“主办方通知是有电视台要来做采访，唉，白了就是要上镜嘛。”

    唱歌比赛是福利院最近一段时间来的大事，比赛前三名有现金奖励，林若萍很重视，光是准备工作就花了不少时间，马上就到了检阅成果的时刻，不论是林若萍还是那些孩儿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庄严举着个刷子在脸上扫了扫。

    “这是化妆刷。”方文淇悄悄看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细语道：“腮红的时候用的。”

    “哦。”庄严抓着刷子去骚扰楚沉，在人脸上扫来扫去，嘴里又问，“腮红是什么？”

    方文淇：“……”

    她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个铁盒，“就是这个。”

    “怎么用的？”庄严好奇地开闻了闻，“还挺香的。”

    “抹在脸上，”方文淇着抓来刚进门准备捣乱的皮，“或者像这样印脑门儿上。”

    话落，皮的额头上多了一枚红色点，皮本人还处在故事之外，懵逼地眨了眨眼，看起来颇为喜感。

    “这他妈不就是红孩儿吗，哈哈哈哈，”庄严胳膊搭在楚沉肩上笑的直不起腰，忽地又想到什么，促狭地盯着楚沉狂笑，“你到时候不会也要弄这个造型吧？朋友们是红孩儿，那你是什么，红孩儿变异版？哈哈哈！”

    楚沉一派淡定，面无表情地扒下某树袋熊的手。

    庄严憋笑着伸出食指沾了点腮红，本来算给楚沉也印个第三只眼睛，不曾想刚一伸手，就被楚沉半路截住了。

    直指楚沉脑门的指尖被迫下移，不偏不倚停在了楚沉的鼻梁上，本该点在眉心的红印恰好落在了他鼻梁的那颗红痣上。

    庄严的指尖带着人体特有的温热，短短半秒的接触，楚沉下一瞬就松了手，庄严的心一跳，手缓缓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