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庄严有点儿心疼。
听听性子倔,谁都不听,就用一只手抓着楚沉的裤腿不放,脑袋低垂着,身板倒挺得直,像只怄气的白鹅。
那男人又试图劝了几句,见不通,急得挝耳挠腮,连连摇头叹气。
林若萍忧心忡忡地把人请进了屋,给孩子们留了空间。
四月的天已有了暖意,楚沉半蹲下去,拧了把白鹅鼓鼓的脸颊,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了进门以后的第一句话,“听听,等会儿和叔叔一起走吧。”
听听不解,很抗拒的摇头,整齐结白的牙齿死咬着淡色的嘴唇,就是不肯发出声音。
这是他生气的表现,蹂躏嘴唇、抗拒和人接触、抗拒话,他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楚沉要把他往外推,眼里充满震惊,也有一丝孩子掩藏不了的难过。
“听我。”楚沉又往下蹲了蹲,努力与他平视,“你已经长大了,下学期就该上二年级了,你很聪明,也该学着懂点事。让你走不是因为不要你了,我们都希望你过得好,换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多交几个好朋友,你会认识很多哥哥,或许有一天你自己会成为别人的哥哥,外面有很多你待着这里见识不到的东西,你去帮我长长见识,以后过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向你学习。”
“我不……”听听哪里听得懂他这些,不过挣扎的幅度了很多,嘴里声哼哼着什么,楚沉听不清。
楚沉将耳朵凑过去,就听他不断低声重复着:“我不要别的哥哥!”
一时间楚沉心里五味杂陈,但这个坏人他必须要做,领养听听的这家人他提前查过,背景高深不,家境那是相当的优越,和一贫如洗的桂花巷比起来,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哥哥永远在这里。”楚沉心间忽地有些泛酸,更多的话都被他憋回了肚子里,他已经不能再了。
这段时间院里的孩子走得很快,每一个都是他带大的,但每一个他都不能留。
他在感情方面一向淡薄,对于这些孩子,他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但当孩子们一个个离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偶尔也会想起他们来,他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不是想念,但他不后悔送走任何一个人。
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太苦了、独自长大太苦了、学校开家长会没人去太苦了、没人为自己的成长感到雀跃太苦了、没有爸爸妈妈太苦了。
这些苦他一个人尝过就够了,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期望从这里出去的每一个孩子都能幸运地加入到一个善良温暖的家庭里,从此只有幸福。
最后听听还是走了。
那位姓谢的先生亲自来接的,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那位谢先生和他的大儿子都来了,开着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就停在桂花巷外边的路口。两人还专门带了送给孩子的玩具零食。
那位谢先生进来和屋里的人一一握手,脸上挂着浅淡和蔼的微笑,他属于面貌和善,举止斯文的那类人,很轻易地便俘获了听听的好感。
他的大儿子和庄严年纪相仿,瘦瘦高高戴着眼镜,话时眼尾总含着轻微的笑意,看起来是对温柔耐心的父子。
庄严从混在庄显睿身边,见惯了这类善于攻心,表面和善的人,于是想也没想习惯性直肠子地问,“对了,我一直想问谢先生,请问,你是不是早就看上了我们家孩子?”
谢先生一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被他掩饰过去,反倒饶有兴趣地反问,“哦?这话怎么?”
“大概是去年吧,我们家孩子就被你家司机跟踪过,今年也有过好几次遭人跟踪的情况,都是你找人干的吧?为什么呢?”庄严毫无惧意地盯回去。
听庄严起来,林若萍才想起确实有这回事,“是啊,特别是过年那几天,每天出门我都觉得有人跟在后头,挺吓人的。”
庄严其实心里早就有数了,心下认为既然要领养孩子,那提前去了解这个孩子生活中的喜好并不稀奇,只不过这了解的途径可能有点奇葩。
谁知对方听完却笑了出声,庄严听见这声笑原本心中有点不忿,但他一眼扫过去,发现对方并不是真的在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强颜欢笑大抵就是这样了。
那谢先生笑完又觉失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啊,我很早就盯上这孩子了。”
“为什么?”这回是楚沉问的,他在一边闷着站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收拾好抑郁的心情。
“这孩子长得像我儿子。”谢先生也没想隐瞒,这话时还带了点讽刺和自嘲的意味。
“我儿子走的时候刚三岁,车祸没的,就在除夕当天。”他着摸了摸听听的脸颊,绷紧的脸终于松了一分,“起先发现这孩子的是我家里的阿姨,来也巧,她闲着刷个短视频的功夫,就刷到了和我儿子长得十分相似的这孩子。”
他笑了笑,抬手点了点楚沉和庄严,“那视频我看了好几遍了,这两个孩子也在,好像是在爬山吧。这孩子在哭,哭起来跟我儿子更像了,就他俩陪着呢,一个哄人一个拍视频,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惦记着了,后来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查到这儿来。”
话及此,楚沉算是彻底放心了。听听走时他答应对方会常去看他,那位谢家哥哥也有时间就会把孩子带回来看看。
林若萍哭得不能自已,楚沉和庄严自觉负责把人送上车,等车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时,楚沉忽然在路边坐了下来。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隔一段时间就会经历一次,到现在已经麻木了。
庄严走过去紧挨着他坐下,脑海迅速搜罗着安慰人的话,不过没等他搜出来,楚沉率先开口了。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没做错吧?”他。
庄严心里狠狠疼了一下,抬手搂上他的肩,温声道:“你当然没做错,你是为他们好。”
“是啊,我希望他们过得好。”楚沉,“你知道吗,其实我特别羡慕你。”
“啊?”庄严愣了。
楚沉神秘地笑了一下,庄严问他为什么,他却不肯。
庄严最后没办法,只能恶狠狠地咬了口他的脸颊,以此泄愤。
庄严在楚沉面前一直很闹腾,就这样闹了闹,他的心情好转不少。看着庄严嘻嘻哈哈的模样,他不可抑制地回忆起不久之前,这个人当着他的面了个电话,电话接通的第一秒就脆生生地喊了声:“爸!”
紧接着献宝似的跟对方炫耀自己半期考了四百多分,进步巨大,讨夸奖、讨奖励,再然后是好几分钟无意识的恃宠而骄,就像个孩子一样。
来可能有点矫情,那一瞬间他就觉得,有爸爸真好,有家人真好。从此以后听听也会有家人,那些离开桂花巷的孩子们以后都会有家人,真好。
不过,他现在好像不太会羡慕这些了,每次想起,更多的是一种释怀的怅然,他现在拥有了与亲情同样珍贵的感情,而且是独属于他的。
想到这里,他瞟了一眼身旁的人,眼角眉梢都柔了下来,用可以是期待的心情,等待着庄严吻上来。
……
开春以来,筑城的雨就没停过,雨并不大,细雨蒙蒙的,空气总是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儿。
这天周五,好不容易天放晴,庄严去北街包了两份脆皮鸡饭,提回来直奔宿舍楼的方向。
楚沉现在已经不住桃园楼了,A、B班的人是学校的重点培育对象,学习环境尤其重要,因此自从分班之后,高二的就同高三的尖子班一起单独住一栋楼。
这栋楼看得出才装修过,外观看来清新雅致,楼外较为空旷,绿植也多。环境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偏,庄严这还是第一次来,刚到楼下就傻眼了。
一楼大厅安着闸机,得刷卡才能过去。庄严垂着的手指蜷了蜷,正要摸手机给楚沉电话,转角转出来一名悠哉的老保安,见到他就一声喝:“你干什么的?”
庄严无语地指指身上的校服,“学生啊,不明显吗?”
那保安背着手慢悠悠游过来,对着他上下量一番,“怎么,忘带钥匙了?”
庄严乖巧笑道:“啊是啊,你能帮忙开一下门么?”
“校卡拿来。”那保安摊出手。
庄严愣住,“嗯,什么卡?”
“校卡。”保安,“我看看你是不是住这栋楼的学生。”
艹,这么严?!
庄严尬笑一声,“我不住这儿,我走读的,我就是来找个人,你通融一下?”
“不行。”保安铁面无私。
“就进去送个饭,五分钟!” 庄严张开五指。
保安拒绝:“不行。”
“三分钟?”庄严退了一步。
“不行。”
“一分钟?三十秒!十秒!”
“你飞毛腿啊?”保安看他跟看神经病似的,“行了行了别废话,没卡就进不去,要么就叫你朋友来接,我呢,反正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行啊,我让人来接。” 庄严。
那保安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又从另一边裤兜里摸出一部砖头厚的诺基亚,“,你那朋友叫什么,几年级的,A班还是B班?”
庄严怔住,见他在那本本上翻来翻去,好一会儿才,“高二A班的,楚沉。”
“嚯,大学霸啊。”那保安笑了笑,本本翻到高二A的那一页,第一个赫然就是楚沉的电话,他照着号码拨通,对面很快“喂”了一声。
“哎,是楚沉同学吗?”那保安着看了眼死死捂着脸的庄严,“是,我这有个浑水摸鱼想混进楼的同学,卡门外边被我逮着啦,是来找你的,你来认认人,把人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