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赢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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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如昼的身边, 每天都有人负责记录他的身体状况。

    而这些人每天也会将记下来的东西,和朝堂情报一起传到戚白里的手中。

    所以戚白里虽然出征在外,但是裴如昼这边发生了什么——包括他突然中毒晕过去好几日, 还有醒来之后的话, 全被一五一十地传到了戚白里的耳边。

    “如昼想见我……”

    戚白里真的无法出,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激动是担忧, 亦或是惶恐……

    裴如昼为什么忽然想要见自己呢?

    戚白里有些不敢去想背后的答案。

    实话,在听到从大易传来的这个消息之后,戚白里恨不得现在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 回去见裴如昼一面。

    然而此时他这边也正好到了最最要紧的关口, 戚白里已经到了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卫国皇宫的门口。几年前,这里曾经被一场大火烧的只剩下了一片断壁残垣。

    几年的时间过去,卫国又将城垣重新修建了一遍, 从戚白里现在所在的位置看去, 一点也看不到当初那的样子。

    就像是他曾经在这里的所有记忆, 也被那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一样。

    曾经的戚白里, 最害怕这座皇宫。

    他每一天晚上都在思考, 如何才能从这里逃出去。

    而现在, 当戚白里再一次骑着马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却不再恐惧。

    戚白里只想迅速攻下这片城池,然后回去,回到裴如昼的身边去。

    他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

    这次跟着戚白里出征的人里面,有很多都是曾经在边关历练过一番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裴如昼那种迂回的战术, 而戚白里这样的法, 在他们看来极其不要命。

    可神奇的是, 戚白里不愧是在这个国家当了那么多年质子的人, 他的确了解卫国。戚白里的这种法,卫国人非常害怕。所以有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不战而胜。

    而这些人对戚白里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甚至瞧不起,变成了现在的崇拜。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卫国皇宫门口,心潮或许比戚白里本人还要澎湃。

    他们看到,骑在黑色战马上的皇子,对着卫国的城门沉默了一会,接着缓缓地抬起手,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只等下一刻,皇宫门口便是一阵战鼓敲击声。

    接着,他们就在这一个南国难见的雪夜,骑着战马,踏平了这片王宫。

    ——这里曾是世上最豪华的宫殿,曾经葬送了戚白里的童年与少年时代。这里曾是他的噩梦,而这一天,戚白里要自己终结这一场噩梦。

    ……

    戚白里实在是太熟悉卫国了,因此这一仗的根本没有半点悬念。不过是两个多时辰,卫国皇宫便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这可真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壮举。

    大易的士兵,尤其是从边关被调配过来的士兵,心里均无比激动——凡是军人谁不渴望的战功,谁不渴望建功立业?

    而这一次他们不但了胜仗,甚至于就连名字,都要永远都被刻在史书之上了!

    这事令所有人激动。

    卫国的皇宫里,藏着不少的好东西。进去之后,士兵们便将皇宫地窖里面的美酒佳酿全部取了出来,接着豪饮了整整一晚。

    但是戚白里并没有参与其中。

    人们早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他们想——和裴如昼这个平易近人的将领不同,戚白里生来就是皇子。

    现在大家已经忘记了他那段有些不堪的质子生活,人们只是觉得,戚白里是天生贵胄,怪不得从不与这些底层士兵混在一起。

    见戚白里没有心情参与他们的庆祝活动,众人也根本没有强求。

    一般而言,到这里之后,身为总将领的戚白里应该留在魏国,重新在这里布置自己的势力。

    甚至于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长住于此。然而戚白里并没有这么做,下卫国国皇宫的第二日,戚白里就带着十几个人向着大易的方向而去。

    两个国家相距并不短,但是这一次戚白里快马加鞭,只用了短短三日,就从卫国回到了大易。

    这个时候,戚白里的父皇还活着——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忘记了皇宫中的掌权者应该是他,但是于情于理,戚白里都应该去对方那里拜见一下才对。

    可是戚白里并没有那么做。

    戚白里直接来到了位于城郊的皇家寺庙之中,他身上的战甲都没有来得及卸掉,便着急朝裴如昼的房间而去。

    戚白里身上戴着的,是玄色的厚重铠甲。

    行走在皇家寺庙的回廊之上,玄甲互相碰撞,发出了重重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两边原本已经胆战心惊低头立着的宫女、太监则变得更加紧张。

    所有人都低着头,恨不得将下巴埋进胸口里。

    他们不敢看戚白里一眼,而戚白里也没有正眼瞧这群人的意思。

    他快步向前走去,不过转眼就穿过了整座寺庙,来到了位于后侧的院之中。

    他到裴如昼所住的地方了。

    为了见裴如昼一面,戚白里快马加鞭在路上赶了许久才到达这里。

    按理来,他此时应该很想见裴如昼才对。

    可是到了院的门口之后,戚白里竟然产生了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情绪。

    他突然不敢看裴如昼。

    戚白里在外仗的时候,都是一封一封的密信接连不断的看着。所以他当然知道裴如昼现在的状况不好……

    甚至戚白里还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裴如昼每天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剩下的时候都一直睡着。

    可是戚白里却心眼里不想要相信这一点,在他的心中,裴如昼仍旧是当年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

    戚白里的手,轻轻地碰到了院的木门上。

    “如昼。”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一下裴如昼的名字。

    戚白里不敢推开这扇门,就好像如果他不推开这扇门,裴如昼就还和往常一样般……

    但就在戚白里纠结犹豫的这一刻,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没等戚白里抬头,又有一阵清咳响了起来。

    “咳咳……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看看我呢?”

    话的人正是裴如昼!

    之前听戚白里将要回来了,裴如昼勉强撑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而天公作美,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裴如昼的身体好像也随着天气变好了许多。

    之前几天一直卧床的他,今天竟然能够在周围人的搀扶之下走出来了。

    在看到戚白里的第一眼,裴如昼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用开玩笑的语气叫了他一声“殿下”。

    这是独属于裴如昼和戚白里两个人的秘密和默契。

    裴如昼一直直呼其名,而只有在开对方玩笑的时候,他才会“殿下”这两个字。

    其实裴如昼本来意思也不是要逗戚白里的,他只是看到戚白里愁眉不展的样子后,觉得需要让对方放松一下而已。

    但没有想到听到自己的话,戚白里忽然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接着……

    裴如昼竟然看到,对方的眼角边有一滴泪水缓缓的坠了下来。

    泪水?

    戚白里怎么哭了?

    对方现在可不才是宫里那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了,看到戚白里的表情之后,裴如昼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白里……”裴如昼本来想问对方怎么忽然哭了,但是一看到周围这些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的宫女和太监,他还是将后面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裴如昼缓缓地推了一下身边扶着自己的人,接着轻声:“好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可以走。”

    “可是……”那人本来想,可是郡主殿下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您。

    但是一看到对面戚白里那古怪的神情,他还是将所有的话都演了下去。

    算了算了,还是戚白里更可怕一点。

    “是。”方才扶着裴如昼的人,缓缓向后退去,接着低头站回了人群之中。

    而裴如昼则又摆手,让他们所有人都下去。接着他这才扶着一边的回廊,慢慢地走到了戚白里的身边。

    见状,戚白里想要伸出手去扶一下裴如昼,但是却被裴如昼用目光无情的拒绝了。

    裴如昼虽然真的生病了,也是真的差点就要死了。但是他又不想承认自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的差。

    这或许是裴如昼的倔强。

    看到裴如昼无比缓慢的动作之后,戚白里本来也想上前去扶一扶他。然而,在目光与裴如昼相对的那一刻,戚白里又重新站回了原地。他知道,裴如昼不想要这样的帮助。

    ……看着裴如昼迟缓的动作,戚白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裴如昼的武艺很强,而他最厉害的两点便是射箭与轻功。

    曾经的裴如昼可以是踏雪无痕。

    他可以像只燕子一样轻巧的飞到屋檐上。

    他也可以像是一片羽毛,缓缓飘落于水面。

    总之他不能像现在这样……走短短几步路,都要扶着一边的回廊墙壁。

    世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戚白里的手攥紧成拳,他不想要看眼前的画面,但是又不能不看。

    ……

    和戚白里纠结的表情完全不一样的是,裴如昼走到对方面前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

    裴如昼将手贴在了戚白里冰冷的盔甲上,然后突然看着对方的眼睛:“殿下,恭喜您。”

    和刚才那带着开玩笑意味的“殿下”两个字不一样。

    这一次,裴如昼的无比郑重,他的确是在真情实感的叫戚白里殿下。

    甚至于在完这一句话之后,裴如昼又缓慢的向后退了半步,接着站在原地向着戚白里行了一个军礼。

    “如昼,你这是做什么?”戚白里被裴如昼的动作吓了一跳,他赶紧上前去,将裴如昼扶了起来。

    戚白里曾经是一个非常向往权势,并且热爱权势的人,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军礼而惊慌,但事实的确如此……

    戚白里觉得,自己与裴如昼之间,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他非常害怕这样的感觉,更害怕现在的身份与地位,让裴如昼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裴如昼到底不是这样一个人。

    在行完这军礼之后,裴如昼突然轻轻点了点脚,然后抱住了戚白里。

    刹那间,过电般的感觉传遍了戚白里全身。

    然后他听到,裴如昼轻轻地在自己的耳边:“恭喜你,你赢了。”

    我也赢了。

    我们都要赢天道。

    赢了那所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