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被初冬冷风笼罩的繁都, 热闹之势一点不减,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装饰普通或者华贵的马车和轿子随处可见, 位于黄金地段的一家茶楼座无虚席, 堂中的书者正讲的慷慨激昂。
就坐在离书者不远处的石忞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这书者在哪里听到的,居然把盐案的有模有样的, 仿佛是他亲身经历过一样。
虽然这个书者大部分的都不对,但却把朝廷官员的形象树立的不错, 还多次朝皇宫方向拱手称赞她这个皇帝, 既然是这么正面的宣传, 她又怎么会阻拦。
整个大堂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虽然人多, 但都很有默契的保持安静, 为了听见书者的声音,他们没得选, 石忞也浅浅的观察了一下在座的听众。
有的是身着圆领长袍有功名在身的,有的是身着右衽的普通百姓, 也有身着书生服的学生, 甚至还有身着短的苦力, 还有一个穿绫罗绸缎大摇大摆路过他们上楼去包间的勋贵。
这个茶楼她不是第一次来,自然知道能用楼上的包间非富即贵,而且数量有限, 去过一次她就没了兴趣, 比起在包间,她更喜欢在大堂看着百姓百态。
刚刚路过的那个勋贵,石忞不认识, 对方看样子也不认识她,想到今天的晚宴也就猜到一二了。
话回来,茶楼听书作为华国上下十分流行的大众娱乐项目,还真是不负此名,谁都听的起,受众也广,怪不得对读书人来书者也是一份不错的工作。
茶楼虽然叫茶楼,但其实也是酒楼,早中晚提供餐饮服务,下午空档时间就成了听书喝茶的专属时间,一般是一个时辰左右,什么全看书者高兴,但一般会提前一天挂出牌子,所以也都是前天定好的。
她对盐案不太感兴趣,感兴趣的第二个要的新兰省读书人闹事一事,这个案子一个星期才定的案,颜一诺不愧是能臣,去了新兰省后,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查出了事情始末。
确实和她想的一样,远非读书人闹事这么简单,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试图阻止新政实施,读书人不过是被他们怂恿和利用的傻白甜,就算如此她也不会轻饶。
幕后操纵者为新兰省的省首和祖居当地一名侯爵勋贵,全被颜一诺带回来了,她难得抽空见了一面就把他们革职抄家发配到西山了,至于那些闹事的读书人,颜一诺直接按照她的旨意进行了处罚,该革除功名的革除功名,该杖责的杖责,一点都不手软。
她还知道,这只是士族和勋贵们联合操纵阻止新政实施的一次试探,但他们没想到自己手段这么强硬,最后只得按准备的后路那样弃车保帅,而作为条件他们会安顿好被抓之人的家属并保证他们的性命。
怎么知道的?这得多亏了鸡肋般的读心术,让她在召见颜一诺询问案情的时候发现的。
颜一诺查出了这个最大的黑幕,却也寝食难安,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隐瞒下来,并与秘密前来接触的人达成协议,不是她怕与整个勋贵士族为敌,而是她不想让陛下伤心、为难。
陛下虽然手段强硬,杀伐果断,但并非嗜杀之人,如果呈报给陛下,知道天下大部分勋贵士族都反对她新政,她得多伤心!更为难的是这些反对的人是杀还是不杀?
如果杀,那整个华国反对的勋贵和士族肯定会拧成一股绳誓死一搏,就算最后陛下能平定,统治根基也出现了断层,苦难的更是天下百姓,国内烽烟四起,保不齐周围的藩属国还会衍生出狼子野心。
如果不杀,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勋贵士族也知道她知道,那就相当于变相的与勋贵士族妥协,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她与他们秘密达成协议,他们不再阻止新政实施,而她也绝不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陛下。但因为心里有愧,颜一诺汇报完之后在心里把事又过了一遍,还在心里对陛下深深的表达了歉意。
这也是石忞知道后没有任何动作的根本原因,她知道新政实施肯定会受阻力,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如果能以更的代价让这些勋贵士族妥协,她也乐于当不知道。
颜一诺的顾虑大部分很对,部分太看她,别大部分勋贵士族反对,就算全天下的勋贵士族反对她都不会伤心,而且也有法子让他们敢怒不言,谋不了反。
华国泱泱大国,沃野万里,人口过亿,最不差的就是人,只要她舍得,天下读书人、能人异士愿意当官当勋贵的人海了去了,她只要留出几年完成替换,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不过既然能更简单的达到目的,那她也乐得轻松,还能保住自己的名声,何乐不为,所以她不仅不办颜一诺,还升了她的官,任内阁大臣加封太子太保。
至于邢博恩、阳□□他们六个侍读,放到地方已经历练了三年,升得快的已经升了两级,升的慢的还在原地踏步,平台她已经给了他们,能不能发挥,能力如何就看他们自己了,她现在不会偏袒,以后也不会偏袒。
就像朝堂上一样,相互攻击倾轧她都不管,只要拿出证据她就严办,而且她决不允许出现拉帮结派的想象,哪怕之前历朝历代都有。
相比于随时有可能玩翻船的帝王平衡术,她更喜欢王者的霸道,所以她不会故意捧谁,去权衡谁,忠于她的始终会忠于她,不忠的敬畏她、怕她就行,谁要是敢拉帮结派,玩圈子,一有苗头,她就会直接召见谈话。
警告了还不听,那不好意思了,要么革职要么贬职,贬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你怎么拉帮结派!
加上登基前的那场清洗,给她肃清朝廷下了坚实的基础,几乎不怎么费力,就达到了她想要的结果。
她压贪官和拉帮结派的团伙,大力提拔有能力、廉洁自律的官员就是给天下官员树立一种——只要不犯事就没事、只要肯干干得好就会得到重用的价值观。
现在还看不出效果,但十年后二十年后效果就明显了,只要她的后代不花样作死,即使再没能力,在她新政彻底贯彻落实后,也能当个守成之君。
才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新兰省书生闹事就成了书的材料,让她想不好奇都难啊。
书者中间休息了一会就开始声情并茂的起了她好奇的新兰省书生闹事案,和盐案差不多,半真半假,而且对朝廷和官员多有褒奖之意。
听了一半她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了,一开始她有猜测这个书者会不会是暗言的人,毕竟太为她这个皇帝和朝廷话了,可出来后,再一想,如果在天子脚下他都敢大张旗鼓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斥皇帝和朝廷,那应该是个傻子才对,又怎么会成为书者。
随行的路关初和左旋跟着出了茶楼也松了口气,大堂里那么多人,而且人多嘴杂,要是突然冒出个刺客什么的,她们惨了,即使那个刺客不一定能伤到陛下。
要是石忞知道她们的想法,肯定忍不住冷笑一下,刺客?如今勋贵和士族都妥协了,哪来的刺客?
看着时间还早,这里离东市也比较近,石忞又去东市逛了逛,问了不少东西的价格,米啊,面啊什么的,回去好记在记事本中,唯一不变的是任然啥都没买。
商家也不会认出来,因为她也不是闲的隔三差五就能微服出宫,而且每次问也只问一两家,再问到同一家基本上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每天都有那么客人的商家老板又怎么会记得她?
登基以来的休养生息政策效果很好的体现在了米价上,由她最开始登基时的每斗78文左右降到了现在的每斗46文,这是平均价,稻米质量好的价格会更高一些,质量低的相对也就更便宜些。
但还是有点贵,比起“四帝之治”时还差得远,也不是她心目中的米价,当然她也不会傻傻的认为全是休养生息的功劳,因为这里面也有赋税货币改革的原因。
地方的铸钱权随着新政实施全部被收回朝廷,由户部下属的铸钱办全权负责铸钱事宜,以前各地流通的钱币也被陆陆续续收回来重铸。
她从来没用过铜钱,就算铜钱和银子、金子的兑换数她也是从老师口中得知的,直到登基后户部按程序提出铸天福钱,她才知道铜钱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要重一些,设计也比较粗糙。
每个皇帝登基后就会铸造刻有自己年号的新钱币,包括皇宫中的一些瓷器和其他刻年号的东西,以前的钱币收赋税收上来后会重新铸造,没收上来的也可继续流通,但只限华朝的货币,前朝货币一律不得流通,瓷器和其他东西一部分会陪葬一部分会保存在库房中。
既然是惯例,而且也是维护皇权的一种形式,她没必要废除,便参照自己记忆中在现代看过的铜钱样式重新设计了一下,不再以重量决定价值,重量比以前的轻了一些,质量却比以前更好。
无论是样式、工艺水平还是色泽都比以前好,正面原本刻的五铢钱宝四字,被她改成了天福通宝,背面原本刻的天福某年,则被她改成了奉旨铸造。原本银子和金子只有五两、十两锭的,被她加了一两、二两锭,以免找钱太辛苦。
彻底改变了以往重量几株的货币单位,开启了货币的通宝时代,这一货币制度一直被后续沿用,直到封建时代结束后才停止。当然,这都是后话,石忞并不知道。
她一个理科生学机械的,对货币财经啊完全不感冒,要不是到这里学了多年历史,她还是彻底历史废,重新设计铜钱样式和重量,完全是一时兴起,她压根没想到会在货币史上留下一笔。
货币发行量、通货膨胀这些词汇她倒是知道,可你要问她有什么关系,不好意思,不知道!大概翻译成这里的话问了下户部尚书元直木,才知道个大概。不知道就问,脸面是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元直木也很用心的向她解释,最后她懂了,意思是因为铜钱、银子和金子本身就值钱,再加上国内矿产开采能力、技术有限,所以发行量也有限,完全不用担心流通的货币大范围贬值。
切身体会过现代通货膨胀的石忞这才放了心,钱要是不值钱了,对华国经济影响应该还是很大的,她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元直木这个户部尚书是她一手提拔的,管钱财这块确实是把好手,也完全不在乎面子,没钱了在她面前哭得比谁都惨,除了最困难的时候,财务这块极少让她操心。
铸钱权既然已经收回朝廷,私自铸钱被发现就会以叛国罪论处,目前还没类似事件,如果有她不介意杀鸡给猴看。
相比于米价的明显降幅,盐价的降幅更大,盐案发生后不到一个月就降了一半,被故意藏着掖着的食盐趁着最后的空档期大量涌入市场,还真是典型的虚高。
在内阁大臣、元直木和江河畅等户部官员的建议下,盐铁资源将从天福五年开始禁止民间资本涉入,在生产和销售盐、铁的地方分别设立盐官和铁官,实行统一生产统一销售,利润归国库。并制定了与之配套完善的盐铁管理系统和经营系统。
虽然茶叶和绸缎也是利润较高的产品,而且颇受藩属国和其他国家的喜欢,但她不会纳入官营,因为盐铁纳入官营还算为国家和百姓着想,茶叶这些也纳入就真的是与民争利了,于社会发展和经济发展都是弊大于利。
明面上不纳入,不代表她不可以私下做啊,钱嘛,谁会嫌多呢,尤其是曾经穷的好强如她都不得不放下脸面向皇奶奶和母后要钱。
她肯定不能自己去做,不仅仅是因为身份,更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这个私下帮她挣钱的活就名正言顺的落到了第二任言主郭凡秋的身上。
郭凡秋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动手之前还知道找这方面的能人问了一下,又自己好好琢磨了几天,总算拿出了一个挣钱的方案。
石忞看过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郭凡秋都比她有经济方面的天分,方案很简单,叫平准,就是在某种货物价格较低廉的时候大量购入,待到这种货物价格高昂时,再以低于市场价高于原成本价的价格抛售,不仅能稳定物价击囤积居奇的商人,还能赚钱,真的是一举两得。
今年的赋税已经全部收上来,足足有四千多万两,其中田赋占了百分之八十,其他各种税才百分之二十不到,以繁都的市场之繁华,其他地方就算再差,其他各种税也不该只有这点钱,尤其是商税。
看来这些大商人们都不老实啊,偷税漏税估计已经是常态,别着急,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们追悔莫及的!
再加上查抄官员所得,现在的国库是她当初登基的两倍还翻番,终于有了不差钱的感觉,可钱都是国库的,不是她的私房钱,之前她的钱大部分都捐给了国库,这一年里也赏赐了不少,现在她的私库总共也就剩二十四两金子,一千两银子,奇珍异宝能看不能动,就像收藏品。
最后她只留了四两金子保私库,其他的全都拿给郭凡秋去做生意了,郭凡秋做的方案很好,她没有理由不支持,要不是暗言还没有完成铺设出名气,就光靠贩卖情报估计也能日进斗金,恩,她盼望着这一天早点到来。
夜幕还没降临,就有不少华丽的马车先后向皇宫驶去,今晚陛下设宴款待从各地迁徙到繁都定居的诸王,倒让晚上很久没这么热闹的大承门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