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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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繁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宫中和勋贵士族家早已经用上冰块,就算是平民也能人手一把扇子,犹觉得不凉快, 就算是迫于生计不得不上街卖苦力谋生的人也会尽量避开中午曝晒在太阳下。

    在繁都上下一致期盼中, 皇帝出巡的先头部队迎着日落的余辉井然有序的进入了中南门,士兵们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从渡河一路走来石忞不是在玉辇上就是在临时行宫下榻,基本很少曝晒在太阳下, 而且玉辇和临时行宫中皆备有冰块解暑,边上又有路关初扇风, 时不时还来点冰镇西瓜或者水果, 倒也不觉得热。

    夏季使用冰块消暑在前朝和本朝前期都是皇族和勋贵士族的专利, 每年最热的那天皇帝还会搞个赐冰大典, 从皇宫冰窖中拿出一半的冰块赏赐给在繁都的勋贵士族, 地方上则只有有爵位者才能修建相对应规模的冰窖, 待来年使用或赏赐属官。

    士族都不能修建冰窖,更不要一般的百姓, 在夏天大部分人都只能靠井水冰镇和解热渴,尤其是冬暖夏凉的井水颇受众人喜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道宗时期才开始改变, 因为道宗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 被她请到宫里炼丹的道长就有几人, 每人都变着法子尝试炼制各种丹药,其中一人竟偶然发现炼丹的附属产物硝石在溶于水的时候可以吸收大量的热量。

    正好那时候是夏天,道宗赏赐的冰块又有限, 就动了心思, 多次尝试后终于制造出了冰块,而且还发现硝石可以进行多次循环利用,制冰术就此产生。

    到现在, 只要你有钱上街就能买到冰块,还可以吃到美味可口又解暑的冰糕,里面有冰块有时令水果,还有甜味,是繁都勋贵士族和有钱人夏日每日必食的必备食物。

    第一次在繁都东市亲眼见到冰糕的时候石忞十分惊讶,因为她狭隘的以为只有宫里才有冰糕,还特意尝了一碗,味道也还可以,回去后她还特意查了资料,才知道早在道宗时期就已经有制冰术。

    在华朝呆得越久,石忞就越发现古人的智慧远比她想象的高,了解的越多,脸的感觉也越明显,因为在她心里古代就是落后愚昧的代名词,可事实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其实现代日常生活中有的这里也都有,只是没有现代精致高效,当然,热武器、蒸汽机和点子产品什么的因为时代局限性是没有的,有也就不叫古代了。

    她自己坐在玉辇中是舒服了,可其他随行人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不仅要冒着日头赶路,手里或多或少还拿着东西,一天下来已是汗流浃背。

    若是中午实在太热,石忞就会下令找阴凉处休息一个时辰,每日到下榻的临时行宫后,还会赏每人一碗冰糕解暑,如此走走歇歇,在路上花的时间又比来的时候多了两天。

    她好不容易回到繁都已是日落黄昏,进了宫安排好后续事宜已是华灯初上,到永寿宫和皇奶奶、母后用膳,才知道她们已经等了她大半个时辰。

    看见皇奶奶起色不错,母后也精神百倍,石忞很高兴,了不少路上的见闻,尽捡好听好笑的,逗得两宫太后喜笑颜开,一直在永寿宫呆到亥时才和文昱一起告辞离开。

    念及众大臣、将士等一路劳累,石忞特意给他们放了一天假以资辛劳。

    可她自己却起了个大早,还兴致勃勃的跑去校场锻炼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斜挂出了一身汗,才慢慢走回去洗漱换衣。

    繁都的大臣是放假了,可地方的大臣却没有放假,该来的密信和奏疏是一点也不会少。

    不是她不爱护员工,而是地方官大部分都住在府衙,而且府衙的格局也参照宫中,都是前面办公,后面生活,所以就算五日一休或者节假日,真遇到事情该公干还是得公干,有些勤政的可不管休不休,休息也阻挡不了对方上密信和奏疏的热情。

    《华国官员管理法》明确规定了官员休息的定制,也规定了各府衙必须安排少量人轮值,若遇紧急事情就由轮值当日的人处理,处理不了的上司该出面还是得出面,不然追究下来,可不管你休不休息!

    尤其是贪污受贿这一块也做了详细的规定,依照的也是按量定型的基本原则,贪多少吐多少,情况严重的直接抄家,达到从后果上震慑贪官污吏。

    除此之外,对官员职务权责也做了规定,在制度上防止官员贪污腐败,给他们加俸禄的根本目的也是为了减少贪污腐败。

    她一开始迫于各种内外因可以做到对没爆出来的贪污腐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自从决心要实施新政后,就加大了反贪污腐败的力度,就算大臣在密信中提及一二,她也会写密信让所属地的督察府前去查察。

    因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换来大臣的收手和悔改,反而稳中有进,若她不严厉击,彻底转变风向标,那统治阶层贪污腐败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国破朝灭,就算她侥幸不死,也难保她和步千雪的孩子不会遭受。

    所以无论是为了她们自己,还是为了她们未来的孩子,她都必须大力整顿吏治,还天下一个清明,也给后代留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未来。

    每次想到这个,比她想到不能活过四十岁还鸡血,所以就算是在回来的路上,她也一天没落下批阅密信和奏疏,下榻临时行宫还会召见附近官员询问地方民生,能立即解决的就解决,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就让史官记下来回繁都后提醒她。

    或许是心里有了更深的牵挂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近段时间石忞就像了鸡血一样,工作十分卖力,除了日常的批阅密信、奏疏和召见大臣,还会经常和云鼎凡一起研讨一些新东西。

    无论是在渡河,还是在来的路上,亦或是现在,她的心里都牵挂着步千雪,一批阅完密信和奏疏就迫不及待的换上出宫常服准备外出。

    虽然日常穿的常服和出宫常服都叫常服,但因为用途不一样料子也不一样,出宫常服的料子要差一些,这大热天穿到身上还真有点热,比不得高级丝绸的凉爽。

    “启奏陛下,礼亲王有要事求见”石忞带着路关初还没走到殿门就被进来禀报的宫侍阻挡了去路。

    石忞心想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要是别人她就不见了,可礼亲王毕竟是长辈,而且自从她辞去宗人令后更是极少求见,又是要事,“宣”,那就见见。

    无论勋贵还是大臣求见都会在承天门等候,离承天殿最近,离文宣殿就远一点,趁礼亲王过来还要时间,石忞又把衣服换了回来,路关初也跟着又换了一遍。

    “恭请陛下圣安,臣教女不严请陛下降罪”礼亲王双手托着玉佩,满头大汗,微颔首让人看不清表情。

    路关初上前接过礼亲王托着的玉佩呈给陛下,看到玉佩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点明白了礼亲王莫名其妙的话,因为这块玉佩实为陛下所有。

    石忞接过玉佩把玩起来,她早就知道存义钱庄的幕后老板是石思河,甚至还一度以为此事和礼亲王有关,直到她多次观察石思河并无异样,礼亲王那边也完全没有反应,才消了这个念头。

    石思河或许能力是比不上她母亲,但也不是笨蛋,否则也坐不稳宗人令这个位置,以她的性格和胆子,不可能在明知道玉佩是她的情况下还敢若无其事的收下。

    就算她万一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么做,礼亲王知道了也不会饶了她,所以她才一直没对存义钱庄下手,也做好了算,若是回繁都后,七天内玉佩任没回来,那就别怪她顺藤摸瓜。

    “姑婆请起,来人,赐坐”让她没想到的是玉佩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谢陛下,臣已杖责她三十,并让她半个月内关了存义钱庄,多收的利息全部退还,步家那边臣也做了适当补偿,此事皆因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重罚”礼亲王石延完又跪了下去,内心悔恨不已。

    今天早上石思河一脸大祸临头的拿着这个玉佩来见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事,直到石思河了前因后果,气得她直接让下人了石思河三十板子,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陛下实施新政以来,击不法事宜的力度也是越来越大,在天子脚下开钱庄都敢明一套暗一套,还捅娄子捅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这不是嫌钱多嫌命长吗?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石思河开这个钱庄,开之前她一再强调要按规矩来按法律来,石思河也答应的好好的,这才一年不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有辱她的脸面。

    完石思河,她就立马让府上的总管拿了一百两去步府聊表心意,自己则悄悄去了趟钱庄,让他们暂停业务,全面清理资产。

    这些都安排好以后才进的宫。其实石思河也有点冤,她开钱庄纯粹就是想赚点钱,朝廷规定在繁都的勋贵不得购置田产,以前有封地丰厚的收入,日子也过得潇洒。

    可自从封地的财产权也被剥夺后,分封也完完全全变成封爵后,他们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府里那么多人要养,又不能购置田产,可不就只能经商了。

    正好有家钱庄因银钱短缺要转卖,她觉得放贷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家里又有底子,就买了下来,还特意花重金请了现在的掌柜负责经营。

    盈利一天比一天好,她也开心啊,时不时还会去查一下账,她也知道掌柜可能会背着她做点手脚,但只要大头在手里她就不会管,自己吃肉总得让别人喝点汤嘛。

    去渡河这几个月她都是通过书信和掌柜联系,也没查账,现在回来了,正好今天陛下又放假,一用过早膳她就去了存义钱庄。

    和往常一样看了账本,本来都要走了,掌柜的突然神神秘秘的拿了块玉佩孝敬给她,也不是第一次收这种礼物,她准备像往常一样笑纳了,结果被手中的玉佩吓了个半死,逼着掌柜了实情才知道是步家前段时间用来抵押还债的。

    她发现她突然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因为按她知道的,那两天陛下应该在行宫内养病,现在世人都知道陛下喜欢步千雪,她也认为她知道,可这个发现让她认识到陛下喜欢的程度可能比她,也比世人想的都深。

    陛下勤政那是出了名的,结果居然为了步千雪装病连夜赶来繁都,这种喜欢,她觉得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因为她可能更爱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就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因为这块玉佩,但凡经常见到陛下的基本都认识,陛下不给钱给玉佩显然另有深意。

    她本来就有点怕陛下,给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自己拿着玉佩去请罪,只得转而求其次,拿着玉佩去找母亲,然后如她所想的被骂了一顿,还被了三十大板。

    要不是躺在床上动不得,她估计母亲还会带着她一起进宫请罪,幸好这次她的下了狠手,万幸万幸!

    石思河想的没错,石延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当时在气头上都完了,她还能怎么办?为了石思河她也是操碎了心。

    “那就罚她三个月的俸禄吧”此事大可大可,石延人也了,多收的利息也要返还,钱庄还要关闭,她还能什么?

    至于担心石思河泄露她回过繁都事?从用玉佩抵押还债的那一刻起,不论钱庄幕后老板是谁,她都没担心过。

    不是抱着我是皇帝,别人不敢三道四的侥幸,而是无论对方是谁,始终都是人,是人就会谎,你的别人就信吗?这可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