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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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不用值守的卢晏等人已经歇下, 突然被值守的人叫醒,一个鲤鱼挺就爬起来了,没有半点拖拉, 反应速度极快, 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步千雪还没收拾好,他们就已经收拾完毕等在了外面。

    没多久,马车终于驶出了步侯府, 一行人八人,三人先后上了马车, 一人驾车, 四人随行, 前后各两人负责开道和殿后, 因为此时城内已经宵禁许久, 晚上的街市便显得格外安静, 马蹄声、随行乔装威仪卫的脚步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马车刚走了一条街,一拐弯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外禁军巡逻队, 对方按例询问检查,马车不得不第一次停下, 步千雪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忍着。

    繁都城内宵禁后, 除了巡逻的、更的和守城门的外禁军以外, 街上基本没有其他人,被巡逻的撞上也只是时间问题,尤其他们还坐的马车, 真的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虽然不久前今晚值守的将领就已经派传令兵通传了陛下召见中宫的旨意, 但巡逻是他们的职责,该巡查还是得巡查,该盘问还是得盘问, 不然,万一不是中宫呢!要真出了事,谁又来担这个责任?

    虽繁都城内宵禁的规定是宵禁后只有皇帝和持金牌者才能通行,否则一律不论皆处罚,但皇帝临时下旨召见的,也是皇帝的意思,就归为事出有因一类,不然先帝时期,动不动就大半夜召见大臣,还一见全部见,岂不早在见皇帝之前就被巡逻的请到县衙杖责的屁股开花了。

    前面开道的两位乔装威仪卫也没有为难他们,毕竟人家也是公事公办,明了原由和身份,又亮出了腰牌,巡逻的外禁军仔细查看身份腰牌,确认是内禁军一等侍卫的腰牌后方才放行,继续去其他地方巡逻了。

    腰牌是在宫中做事者或供职者独有的身份令牌,腰牌上写有职务及在何处供职,决定了所佩戴者在宫中能去的地方的范围,比如要是在御膳房供职,那就只能在尚食局和宫侍住处两地及之间活动。

    若是私自去了其他地方被发现,被杖责、罚钱都是轻的,所以一般无事宫侍是不会乱去其他地方的,若是有事自有内官来带他们前往。

    身份不同,腰牌的材质也不同,高品阶内官是铜质腰牌,低品阶是铁质腰牌;高级宫侍是檀木质腰牌,一般宫侍是红木质,粗使宫侍则是桃木质,入宫既赐予,由尚管局负责发放和统一管理,旧的该回收收回,永久出宫或死亡必须收回,每一块腰牌都有底印和档案,防止遗漏,以备查询。

    内禁军威仪卫的腰牌是铜质,机要卫和昌平卫是铁质,将领是银质,由内禁军司统一发放管理,和内官宫侍一样,上任后发放,卸任回收,既是身份象征和证明,也是出入宫门的凭证之一。

    每一块宫中腰牌都有档案,留有腰牌底印和具体去处,丢失腰牌在华朝是重罪,轻则重罚,重则饭碗不保,而且一旦丢失必须第一时间上报管理处,宫中就会开始戒严,以防捡到腰牌的人混入宫中。

    像电视上那样换了套衣服抢一块腰牌就能明目张胆进宫刺杀皇帝的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就算是权限稍大的内禁军腰牌也有活动范围限制,若是宫侍的腰牌那活动范围就更了,再加上皇帝的去处在宫中是不能问的秘密,想凭腰牌混入宫中刺杀皇帝基本上是没戏的。

    再加上入宫时对随身携带武器有严格规定,面圣又有距离规定,导致就算是石爽那样的皇室宗亲也无法在宫中行刺,所以只能选择半路截杀。

    腰牌和证明身份的印章、家族令牌、文牒一样,既是一种身份证明,也是一种荣誉,毕竟是宫中独有的。

    空荡荡的街道上,马蹄声再次哒哒哒的响起,一路上,他们被查了三四次,不是外禁军巡逻队,就是安仪县的巡逻衙役,好不容易眼看就要到太思门,又被围绕护城河建立的值守室内值守的昌平卫拦下。

    值守室是原本就有的,也是皇宫的第一道防线,围绕皇宫护城河而建,共一百八十八个,每个两人值守,一天三班倒,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相互之间以铜铃传递信息和示警,被石忞增加到了二百一十八个,确保无死角。

    开路的乔装威仪卫不得不再次上前交涉,值守的昌平卫得知是中宫后朝着车内行了一礼,查了他们的腰牌确定无误后就放了行。

    一路上几次被迫停下,步千雪更加心急如焚,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往前走。知道她心情不好,半月一路上都没怎么话,卢晏更是时刻关注外面的情况,以防万一。

    历经重重检查,他们总算到了太思门外护城河上汉白玉石桥边,过了桥就是太思门,然后一点也不意外的又被拦了下来,这还不算,过了桥没走几步又又被拦了下来。

    宫门明明就在眼前,太思门三个大字在灯笼光照下若隐若现,他们却进不去!“不愧是皇宫,规矩真是多的没边”从来没觉得进宫那么难的半月忍不住声嘀咕道。

    步千雪严厉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皇宫是天下第一要害,本来就保卫重重,陛下登基后又做了查缺补漏的调整,更是严上加严,要是走承天门,恐怕比这还复杂”。

    听步千雪这么一,本来嘀咕的半月反倒又有点庆幸了,庆幸幸好他们走的是路途最近的太思门。

    乔装的威仪卫不得不再次上前交涉,直到武将扮的将领三步开外方才停下,出示腰牌道:“陛下急召中宫,还请行个方便”。

    每个宫门都有两位内禁军中层将领带兵值守,一位在外面,一位在里面,内禁军司还有内禁军高层将领坐镇,外禁军司也是一样,尤其是四大正门必须由中层及以上将领值守,门虽然可以由低层将领守卫,但一旦宵禁,门就会全部从里面锁死,直到第二天宵禁结束才会开。

    门即侧门,都是为了方便百姓出入特意开的,并不适合大军快速通过,守门将领又无备用钥匙,所以当初石爽叛乱造反走的都是四大正门方向,禁军调动也走的四大正门,就是这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只要繁都宵禁后,所有城门的钥匙都会被收到统一的地方由特定的人保管,石爽叛乱以前,繁都城四大正门都有一把备用钥匙由值守将领保管,其余的钥匙全部收到外禁军司由值守的高层将领保管。

    石爽叛乱后,石忞吸取教训改了一下,只准中南门留一把备用钥匙,以备紧急出入,其余三大正门不再留备用钥匙,晚上所有钥匙全部送往军密处,由值守的军密大臣保管,白天任由外禁军司保管。

    皇宫就更严格了,一旦宫门落锁,除了大承门留有备用钥匙,方便在中景值守的文武大臣紧急情况便宜行事外,其余各宫门全部锁死,承天门更是重兵把守,就算大承门留有备用钥匙,大臣每次出入也必须写明具体事由,且签字盖印章,以备查。

    宫门一旦落锁,所有宫门钥匙就会被收到尚管局,由专门负责保管的内官保管,能担任此职的内官一般都是受皇帝或皇后信任的人。

    守门将领为难道:“宫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陛下虽传下旨意,但到现在也没送来鱼符,就算我想行这个方便,也不敢啊”,虽然消息还是他安排人传出去的,可没有出入鱼符或金牌等,他们也不敢派人去尚管局请钥匙啊。

    乔装威仪卫当然知道宫中的规矩,因此也有些意外,若是陛下急召必会派人送鱼符至对应宫门处,这是惯例,现在这样他也没办法了,只得折回马车边声禀报道:“启禀中宫,陛下还未传下鱼符,可能还要等待片刻”。

    步千雪闻言一愣,石忞做事有多周到她是知道的,若真是急召她,绝不可能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环,眉头紧皱,过了一会才想起这次出宫有带了金牌,连忙从怀中掏出递给了卢晏。

    卢晏脸色不变的接过,心里已经惊讶到不行,金牌的重要性是个宫中之人都知道,而且用完要还也是众人皆知的,可中宫即无要事在身,又能随身拿出来,足见金牌并非近日才得。

    她知道陛下很喜欢中宫,也很重视中宫,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中宫在陛下心中的重量。金牌这样贵重的东西都能拿给中宫随身携带,无论本朝还是前两朝只怕都是独一份。

    毕竟金牌这样重要的东西,不仅可以代表皇帝亲临,还能去哪里都畅通无阻,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拿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由此足见陛下对中宫的信任非一般人可比,这样的认知,让卢晏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自己,跟着这样的主子,升自然是好升,可一旦出事,那就是万劫不复,他不怕死,就怕死的没价值。

    卢晏下马车展示了金牌之后,行礼之声响起一片,守门将领起身后立马就开始和守在门内的同僚通信息对暗号,走完流程后恭敬的走到马车边再次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微臣多有僭越还请中宫恕罪”。

    “尔尽忠职守,何罪之有?辛苦了”一路走来这样的场面话她听了不少,也了不少,心里明明急得要死,却也不得不应付这些,脸上有些不耐烦。

    太思门离尚管局所在隔得有多远,步千雪和卢晏等人是知道的,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才过一会,就听见了宫门开启的声音,连忙让卢晏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别步千雪纳闷,守将也纳闷,再快也没这么快吧,其实里面守将的惊讶并不比他们少,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派出去的人,刚走没一会就回来了,还带来了尚管局专门管钥匙的艾典吏和凤德宫的乙副总管。

    一问才知道是陛下的旨意,艾典吏他们正好和他派去的人遇到,就一起回来了,既有陛下旨意,又有乙副总管的一半鱼符,和自己手中的一半契合如初,中宫本身又有金牌,守门将领还能什么,只能立马接过钥匙开门。

    步千雪一行人这才终于进了宫,明明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做好的事,他们硬是花了快一个时辰,也是挺不容易的,尤其对心急如焚的步千雪来,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只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去。

    卢晏也把自己听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听是石忞的意思,而且派的还是乙春,步千雪终于安心了一点,因为这样才是石忞的正常状态。

    石忞也是没办法,话都被路关初派的人传出去了,就算她想收,也已经收不回来,罚了她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并教几句外,也只能尽力补救了,便直接派了乙春拿鱼符去尚管局,能节省点时间就节省点时间。

    她当然记得自己给步千雪的金牌,但也知道步千雪并没有将金牌天天随身带着的习惯,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拿鱼符去开门保险一点。

    步千雪到凤德宫弘德殿外时已经快三更半夜,一路走进来,值守的宫侍都微低着头,宫灯照耀下让人看不清脸色,直到看见守在殿外的路关初,才看清了对方的脸色,平静无波的脸衬的充满忧愁的眼睛更加明显。

    虽然自太皇太后薨逝后,路关初就不再脸上经常挂着笑,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眼中全是担忧,而且整个凤德宫的氛围都和平常不太一样,这让她好不容易放下的一点心,又再次提起来,声音都大了一些,问道:“陛下呢?可是发生了什么?”。

    “陛下在里面等着您,您进去就知道了”不笑的路关初,脸倒显得年轻了些,从头到尾伪装的很好,也以为心里的担忧已经掩饰好藏好。

    见她的神情,显然不会多,步千雪也就不再问,抬脚继续往里走,越过大门,熟悉的格局和摆设一一跃入眼底,她却一心只想看到心里的人,弘德殿没有,又转向寝殿,越过门帘和屏风,终于看到了睡在床上的人,床很大,衬得床上的人看上去比平日娇不少,覆在眼睛上的白布刺痛了她的双眼,脚犹如灌了铅般蹒跚。

    “是千雪吗?”石忞试探性的问道,声音沙哑仿得佛来自久病之人,眼睛用不上后,她的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听见脚步声停下方才开的口。

    “是我,你的眼睛怎么了?还有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啊?!...”本来就不远的距离,她却觉得步履维艰,花了好多力气才终于坐在床边握着石忞的手问的泣不成句,明明她出宫之前都还好好的啊,怎么就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石忞本来喉咙就有点痛,而且眼睛更痛,就算太医上了药也还是痛,但被熟悉的手握上那一刻,鼻尖充斥着对方熟悉的味道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手上和嗅觉,竟不觉得那么痛了。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听见了步千雪句不成句的哽咽声,完竟还哭了起来,让她突然心痛起来,比眼睛还要痛,“我没事的,你别哭,别哭,我本来只是眼睛比较痛,你一哭,我这心也就跟着痛了”着想挣开步千雪的手坐起来。

    “别乱动!”察觉到她的意图,步千雪不仅不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也不敢再哭了,缓了缓才终于收住了情绪,责怪道:“你又没有心疾,好端端的怎么会心痛,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虽然没能如愿以偿的坐起来,但石忞还是努力尝试想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给步千雪擦眼泪,这次步千雪没有再阻止,反而顺势让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脸,她自己却盯着对方敷药的眼睛,心如刀绞。

    摸索着给步千雪擦了眼泪,石忞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安慰道:“不用,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哭,它也就不痛了”,“真的?”步千雪不信,“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刚刚步千雪哭的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心绞着痛,还有些手足无措。

    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就算是上一世的初恋哭泣,她最多也只是会手足无措,根本不会有心痛的感觉。

    步千雪想了想,石忞确实没骗过她,立马就信了,柔声道:“那我不哭了,眼睛很痛吗?太医有没有来看过怎么的?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都问出来。

    石忞回道:“你别担心,现在感觉好了一些,太医已经来看过了,只是暂时性的,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就得从下午起了..........”。

    今晚在太医院值守的太医是吕建一,被传唤后就立马跟着宫侍进了宫内,本来要去温泉房的,但在路上遇到了来传话的宫侍,就转道去了凤德宫,和石忞先后脚到的。

    吕建一怎么都没想到陛下得的是眼疾,视物模糊,开始还不停的流泪畏光,现在好了点,但还是畏光,望闻问切几遍后才敢开药方,一剂内服,一药外服,因为事先并不知道是眼疾,所以根本没带这方面的药,最后只能让随行的药童又跑一趟。

    外服的药是中药空青,药童拿来后,吕建一就给她上了药,药水滴在眼睛上的时候,确实舒服了一些,蒙眼睛也不是因为上药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暂时还畏光。

    内服的药也在步千雪来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所以步千雪进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吕建一,就连药味也因为时间的原因,已经轻不可闻,要是闻到药味她也就不会问太医有没有来过了。

    “......真的就是个意外,以后绝对不会了”怕步千雪担心,又有点心思的石忞就捡重点的了一遍,不少地方都被她避重就轻的带过。

    “我知道你捣鼓那些东西是想为百姓为这个国家做些好事,但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比他们都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答应我,眼睛好了以后不再碰这些危险的东西,不然你知道的”本来语气很温柔的步千雪故意提高声音威胁道。

    不然怎么办?不然就先自己解决了那些东西和研习室什么的,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就去找太后告状,太后出马就不信摆不定她石忞。

    石忞没想到步千雪会这番话,心里暖暖的,好像灌了蜜一样甜,“好,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做这些危险的试验”,幸好智商还没清零,不然就是一口答应死了的那种。

    “今晚留下来一起睡好吗?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石忞一只手不安的发烫,领一只手抓着被子无处安放,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没底气。

    步千雪还在守孝期,她自己也在守孝期,以她对步千雪的了解,留下的几率实在不大,所以才会这么没底气。

    “好”出乎意料的是步千雪竟然答应了,脱了衣服,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睡在一张床上,十字紧扣,周围全是自己喜欢的、熟悉的味道。

    步千雪觉得握在一起的手好热,脸也好热,原本还想些什么的,却一下子紧张的想不起来了。

    石忞也没好到那里去,上次偷偷摸摸的也没见紧张,今天正大光明的反倒紧张的不行,整个人都是发热的,心脏砰砰砰的跳。

    两人虽然十字紧扣,但中间还是有些距离,步千雪睡的很规矩,石忞却不着痕迹的要不要挪动一点,直到两人手挨着手,肩膀挨着肩膀,能清晰的听见对方呼吸声才停下。

    要是能再近一点,估计石忞也不会停下,问题是已经近无可近,发现她动作的步千雪看破不破,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没一会就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