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问出口后, 石忞很紧张,即期待又有点忐忑,忐忑过后却又忍不住多想。
因为书者刚刚的这个情节和她曾经经历的实在是太像了, 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是真的单纯的巧合?
仔细想想,知道那件事的就太后、张道长和已告老还乡的原太医院院长, 太后, 石忞是绝对信任的, 即使太后再生她的气,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而盯张道长和老院长的暗言最近传来的消息都是正常, 应该无大碍。
这两年, 张道长带着持恩居无定所, 一路走走停停,走到哪里算哪里, 偶尔给别人操办几场法事, 主要还是教持恩和行医救人。
持恩也从最开始只能下手治点病的半吊子大夫变成了现在能独当一面的真大夫,也成了正式的出家道士。
为了给持恩举行冠巾授度仪式,张道长特意带她回了自己原本所在的道观,这是她当初答应张道长的条件,把他们的道统传承下去。
从她答应张道长的那一刻起, 她就明白无论自己对刘菲有什么感觉, 之后都只能从此陌路, 所以她故意避着她, 当初离开前想去见刘菲,也不过是想去些狠话,让对方对自己死了心, 可她师傅没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离开一年后她才找到机会写了封信给刘菲,也不知道刘菲收没收到,反正居无定所的她从未收到过任何信件。
要不是派人暗中盯着张道长,石忞不会知道持恩已经出家,更不会知道她还给刘菲写了信,虽然不知道具体写的什么,但过段时间后刘菲突然生了场病,却是繁都众人皆知的事情。
反正暗言的人盯了张道长两年多,从未从他口中听到任何有关皇家的事,也未听任何秘密之事,很是守口如瓶。
至于另一位已经告老还乡的老院长,回到老家后就开了个医官,医术精湛收价也很公道,这两年在那一片可谓远近闻名,唯一的缺陷和不足就是有一个败家的女儿,幸好孙辈聪慧,便把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孙辈上。
对皇家之事守口如瓶,也从不以曾是太医院院长的身份自持甚高,若有异动,暗言的人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报上来,看来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今天出宫也是她临时兴起,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她会来,还特意安排这一场,这样一想,石忞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有点草木皆兵。
步千雪却被石忞的问题难倒了,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推己及人,一边是她娘,一边是石忞,而且非得二选一的话,理智和受的教育告诉她应该选娘,因为娘的情况最危急,虽然只能延长寿命一两年,但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其他的可能和解决的办法。
而从大局和私心出发的话,她心里又想选石忞,因为石忞不仅年轻,还是一国之君,如果突然崩塌,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只怕整个华朝都有陷入战火之危,到时百姓流离失所,她的罪过就大了。
步千雪想了好一会才慎重道:“我不是言秋,不知道他会怎么选,但若要我,在娘和你之间选的话,我,会选你,然后陪娘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虽然你选我,我很高兴,但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石忞既惊又喜,看着步千雪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旁边的路关初、卢晏等人听了步千雪的选择却没有任何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一样,因为如果换成他们的话,他们也会这么选,国家不能没有君主。
“两相其害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步千雪嫣然一笑道,心里想的却是‘我根本没得选啊!’。
步千雪从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忠孝”二字,然自古忠孝难两全,舍孝而选忠者比比皆是,久而久之,就成了默认规则,或者价值观。
她要是真的选了娘而放弃石忞,只怕天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骂的话不用想都能知道会有多难听,毕竟前朝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呢。
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这样一天,她舍不得娘,也舍不得石忞,鱼和熊掌她都想要,她不想选!就当她祈求上天吧,不要让她面临如此抉择。
“很理智啊”石忞若有所思的感慨道,不再看着步千雪,即使不用读心术,她也知道这是众人皆会答的内容,不是根本原因,但既然步千雪不想,她自然也乐得装糊涂,何况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在步千雪选她的时候,石忞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就平静了,其他不,最起码她们选的都是一样的,要是万一有一天真被步千雪知道,她也好转圜转圜。
即使石忞还想知道步千雪更多关于这件事的看法,但也不敢再问了,否则就不是一时兴起的事,而是过分关注了,现在问步千雪可能不会多想,可事后就肯定会发觉一二的,再加上言多必失,到时候若真被步千雪发觉了什么,就不美好了。
边上被迫吃狗粮的路关初等人从头到尾都像没听到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狗粮吃多了也是容易腻的,更重要的是职业素养不能忘啊,看不惯也得看得惯。
没一会书的就开始接着讲了,言秋最后痛苦的选了母亲,因为他的世界不涉及忠,孝便成了重中之重,而被他舍弃的伴侣也因缘际会下治好了病,但两人心里产生了隔阂,分开了,再然后就没有了,因为今天的已完。
回去的路上两人挨得很近,时不时能碰到对方的手,碰了几次后,石忞索性一把牵住了步千雪润滑的手,幸好袖子够宽大,两人又走得近,旁边的人不仔细看一时半会真看不出什么。
只以为是一对有钱人家的情侣出门逛街约会呢,就是不知道带着这么多尾巴方不方便,可能人家已经习惯了呢,谁的准啊。
被熟悉的纤长手指抓住并握到手里的时候,步千雪慌张的瞟了四周一样,见周围的人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她们,脸开始热起来,但没甩开手上的手。
于步千雪而言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么多人看着,怪难为情的;可在石忞看来,这压根就不是事,在现代的时候,大街上明目张胆手拉手都干过,现在只不过偷偷牵下手而已,嗯,她脸皮也是练出来的,练着练着就厚了。
在行人若有似无的注目礼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来接他们的马车,其中步千雪最积极,第一个上了马车。
回到步侯府,姜丽已经在中院厅堂准备好了饭前开胃菜,身着华服的祖母、爷爷、步朗和姐卿都在,显然就等她们了。
石忞和步千雪入座主位后,祖母便转身带头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因为石忞是微服,他们也没穿朝服,穿的绸缎做的便服,用餐也临时改为了宫中设宴的分案分餐,不再用圆桌。
步侯府近两年没有增加一个仆从,也没大宴宾客过,就连步朗成亲也只是叫了亲近的亲朋好友做个见证,并没有大办宴席,所以府中开支并不多,姜丽的俸禄足以支持日常开销还绰绰有余,加上之前定亲石忞的赏赐和步朗自己也有一份微薄的秀才补贴收入,姜丽倒是积攒了不少钱财。
可能因为落魄过,才知道银钱的珍贵,即使身为侯爵,姜丽的俸禄比一品大员还多,但却舍不得花,恨不得把钱全攒起来给步千雪和步朗,以至于步府的吃穿用度一段时间内还是维持着较低水平,也就两老和步千雪的好点。
步千雪知道后和姜丽聊了聊,毕竟就算他们自己不在乎面子,也得顾及皇室一二啊,毕竟是皇亲国戚,不能太丢脸吧,姜丽这才把家里的吃穿用度提升到了落魄之前的水平,提到勋贵之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还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噼里啪啦了一大堆,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姜丽都这么了,步千雪还能什么?也只能随她了。
步侯府明明是勋贵之家用度却只有士族的水准,近两年,石忞偶尔来步府吃饭,也从未过什么不好的话,甚至连不好的脸色也没表现过,反而一个劲夸泰水富贵不骄,勤俭节约,是勋贵学习的楷模榜样。
步千雪以为她们私下也就算了,结果第二天早朝石忞还慎重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了,号召勋贵士族向步侯看齐。
从那以后那些人看她娘的眼神就有点怪怪的,像在看个傻子。该享受的不享受,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她娘完全无法从勋贵士族带笑的脸上看出其他意思,还有问必答开心得很,怕给她添堵,步千雪从来不跟她表象背后的本质。
因为她十分明白,她娘根本就不是混迹官场的料子,每天早朝点个卯也就算完事了,显然石忞也深知她娘的性格,所以两年来石忞从未给她娘派过任务。
在姜丽省吃俭用爱财如命的节俭下,即使步千雪实权掌控后宫也只是按例进行赏赐的情况下,步府总算完成了从空有一套大宅院的表面富贵到表里如一的勋贵人家。
所以今天去采办,不仅仅是给半月成亲采办东西,更重要的是给步千雪采办大婚要用的礼品,之前没钱陛下给他们垫他们也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了。
可现在三年过去了,府里也算有了点钱,所以这次不用两老,姜丽也不愿再厚着脸皮接受了,反正他们这方要准备的,她一定会备全。
这件事石忞也知道点,不过泰水姜丽要自己准备,那她就暂时不插手这件事了。
得益于商品经济的发展,这两年暗言和平准商行的生意都不错,也赚了不少钱,反正这两年她再也没为钱发愁过,私库里还攒了不少。
考虑到步府的情况,她也早就秘密让暗言去准备大婚要用的礼品了,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到时候拿不拿出来就得看具体情况了。
“贸然造访,是我叨扰了,祖母请起,其他人也起来吧”石忞着用眼神示意下了一下路关初,路关初上前扶起了祖母和爷爷。
其实石忞挺喜欢来步府吃饭的,步府人多热闹,不像宫中,加步千雪才三个人,可每次她来步府上下都很拘谨,再加上时不时行礼,倒挺给他们添麻烦的,所以即使喜欢,她也只是偶尔才来一次。
“谢陛下”祖母的白头发又多了几缕,精神却特别抖擞,红光满面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家庭幸福的老人家。
众人皆入座后,晚饭才正式开始,石忞和步千雪居中坐于上位,祖母两人坐左手首位,姜丽一人坐于右手首位,步朗和伴侣坐在左手次位,侄女没看见,可能在屋里睡觉,几个月的孩子都嗜睡。
侍者分别站于主人身后两旁,站在两老身后的张笑倒是长大不少,已经亭亭玉立。
张笑便是张氏祖孙里的孙女,老张受害走后,步千雪问了她的意愿,她没有要钱回乡,而是选择留下来进学读书,因为这是她爷爷的期许,也是她的愿望。
所以张笑亲自送爷爷的棺椁回乡安葬后,只守了三个月的孝就回来了,在步府的安排下入了学,当初签的契约期满后,步府就没有再与她续签,但住处待遇和该给的钱却是一分没少,所以但凡学校休沐日,张笑都会回步府随侍两老身边。
虽然生活给了张笑很多猝不及防和磨难,但也给了她开朗的性格,嘴巴又甜,读了书后,更是能会道,颇得两位老人家喜欢。
所以张笑在步府的身份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又比所有下人的地位高得多,就是步朗和她的伴侣也没有因此过一句闲话。
晚饭毕,石忞没有多留,知道步千雪算在家住几日,她也没有勉强同回。
接下来的几天天朗气清,阳光普照,让整个繁都积攒了大半个月的霉湿味消失殆尽,焕发勃勃生机。
杨半月和艾喜夏成亲当日,石忞临时有事,终是没有去成,步千雪微服去了,见艾喜夏的家人都挺喜欢的半月的,她也就放心了。
艾喜夏并非繁都人士,十几岁入宫,奋斗了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才在繁都置办了一点家业,就连家人也都是今年才接过来的,所以成亲的时候石忞虽然人没来,但礼却是按时送到的,而且还是份大礼。
像艾喜夏这样在宫中任职或在朝为官的,无论是否繁都人士,都只可以在繁都置办房屋,不得置办田产,到年纪告老后非繁都籍贯的必须回原籍颐养天年。
这样做的原因有二,一是防止这些退休的官员都留在繁都,为拉帮结派什么的下基础,或者左右朝政;二是平衡繁都人口,有进有出的流动才是健康的。
所以就算他们都置办了房产,告老后也都会变卖处理,最后只带着家人和积蓄返回原籍。
关于官员是否携带家属这一块,朝廷的规定是可带也可不带,官员本人自己做主,但因最后要返原籍养老,所以大部分官员都只是携带伴侣或者辈,长辈一般会留在老家看守家业,当然,也有老人不妄动的原因在里面。
只要官员本身比较年轻,又未成亲,双亲也正值壮年的情况下才会把双亲带在身边。
皇城内御清池波光粼粼,荷花含苞待放,绿叶犹如伞一般遮住一片阳光,水面上鸳鸯一对一对的紧挨着,散落四处戏水,几只白天鹅在水中间悠哉高歌,一队野鸭兢兢业业的在池边觅食,一片忙碌。
水下的鲤鱼和草鱼时不时吐个泡泡,弄个漩涡,尤为显眼的红鲤鱼一点隐藏的意识都没有,老远都能被人看见,水浅的地方还能看见乌龟和鱼群,优哉游哉,全然不知忧愁为何物。
御清池中间的岛名蓬莱岛,有一凉亭为望仙停,停外草地上烟雾缭绕硬生生破坏了这如诗如画的美景,让坐于停中聊天的石忞和步千雪不得不停下,走出来一看究竟。
草坪上,长方形的烤架上正大股大股往外冒烟,熏得半月和艾喜夏眼睛都睁不开,郭凡秋和邢博恩则在一边的案桌上穿烤串,文之勉慵懒的睡在一边。
干活的袖子挽得老高,睡觉的还用手帕盖着脸,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可实际上炭火没烧起来,烤串穿的一个一个样,还五颜六色的。
这样的场景,别石忞和步千雪看了皱眉,就是跟在她们身边的路关初和卢晏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压根就不是干这种活的料啊。
石忞突然有点后悔没把宫侍带到岛上来了,带的左旋等人要负责安保,而且肯定也是不会做这些的,看来只能她自己动手了。
火先不管,石忞直接拉着步千雪去了放满食材的案桌边,洗了手,一边亲自示范一边教学,“肉只穿到签子的三分之二,大块的这样穿,块的这样穿,一样的食材穿一串...........”。
洗好手的步千雪和邢博恩等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亲自动手教学示范的石忞,从没听陛下下过厨啊,怎么比他们还会?一头问号。
烤肉活动在前朝被视为下民活动,低俗没内涵,还沾染一身油烟味,直到本朝高祖觉得这样吃也别有一番风味才渐渐被上层接纳,但一般穿串、起火、烤制也都是由下人做好,勋贵士族只负责谈天地喝酒吃烤好的就行。
谁知石忞今天心血来潮,非要来蓬莱岛上弄烧烤,平展的草地就这么大一块,带了他们这波人,再加上左旋等内禁军,就差不多饱和了,再带些宫侍也不是不可以,但会有点拥挤。
石忞觉得自己动手做的可能会更好吃,所以只让御膳房提前把食材切好、腌好,要用到的工具搬来,剩余的她相信邢博恩他们的能力肯定能搞定,就是没想到脸会来的这么快!
步千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族少主,试穿了几次都不成样子,石忞没办法,只能手把手的教,温热的气息到脖颈上,让她好像听见了石忞的话,却又没听清的什么。
郭凡秋默默的将视线转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心里却想起了伴侣喜笑颜颜的样子,她比艾喜夏还要早成亲一年,伴侣是个比她几岁的家世清白的男子。
和她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邢博恩埋头苦穿肉串,仿佛肉串和她有大仇一般,脸上不见半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