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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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被点名的侍农观御承刘禾苗领命上前观看, 一脸老神在在,仿佛胸有成竹,手到擒来, 直到一排排看过去后, 眉头是越皱越紧。

    刘禾苗五十出头, 明明才中年却像个老太婆似的,听她出生的时候正好青苗丰茂,她父亲大字不识一个便就地取材给她取了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字,她家祖辈往上数,三代都是种田的,彻头彻尾的寒门出身。

    要是搁在重门第的前朝, 就算寒门学生中了进士也很难混到正四品, 更不要刘禾苗这种只有举人功名在身, 又是从八品芝麻官干起的寒门学生,只怕干一辈子也难干到正六品,幸运的能干到县令就不错了,幸好她生活在不重门第本朝。

    本朝华高祖虽出身士族, 但到她那代已经家道中落,更多的只是背个名头,实际上和寒门也没啥区别, 所以反而和寒门出身的人走得较近, 天下能下来, 也多亏了寒门出身的武将和文官拼杀、出力和出点子。

    华高祖感念他们为华朝做出的贡献,也看到了以门第论才能的危害和不足,便当朝明言华朝取仕不再以门第论出身,虽未明下政令,但几乎世人皆知, 且祖宗遗训里有特意交代不得以门第出身论才能,主要重品性和实际才能。

    并将前朝以门第出身为主,科举为辅的取仕制度改为以科举取仕为主、军功为辅,本朝初期还有不少人仗着出身门第自认高人一等,到现在这种情况已经鲜少闻之,因为在本朝就算寒门出身未来也有可能位极人臣,第一代渔北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鄙视链还是存在的,以前是高门第出身的歧视寒门出身的,只要出身门第够高就连皇帝的面子不给就不给,不干就不干,到本朝“三公九卿制”改为“上省六部制”皇权得到加强,总算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撂皇帝的面子或者挑子。

    勋贵之间,一般爵位高的瞧不上爵位低的,对士族那更是见人下菜,对位高权重的士族话和和气气,你和我好大家好,对位卑职轻的士族没拿鼻孔看人就不错了。

    士族之间就更直白了,直接以功名论出身,进士出身的瞧不上举人出身的,举人就更瞧不上秀才了,因为举人好歹还能出仕,秀才却什么都不是,也就比没有功名的学生好一些,处于士族鄙视链的底端。

    像刘禾苗这样只有举人功名就出仕的,虽然在本朝可以坐到高位,但也免不了被进士出仕的人瞧不上眼,这就比较考验个人心里承受能力了,本朝也有不少人因为受不了这种屈辱最后选择致仕的,当然也有坚持下去成为封疆大吏的,但这种毕竟是极少数。

    刘禾苗算是极少数中的一个,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正三品的侍农御承的位置,足以看出她不在不抗压的“娇花”之列,无关痛痒的歧视在她眼里和空气没什么区别。

    这家伙性子执拗不,心里还有一杆自己的秤,很务实,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的,任地方官期间政绩卓越,政令畅通,爱民如子,御下甚严,尤其任省丞期间所在省粮食连年丰收,产量远超周边省,又特意向她奏写了一封《重农耕疏》。

    《重农耕疏》不仅着重写了农业对国家的重要性,还指出了当时农耕存在的一些普遍问题和具体建议,其中农官政策颇得石忞心。

    农官并不是如字面表现的那样管理农业的官员,而是针对种田种得非常好的农民的一种奖励政策,凡有符合条件的农民,所在县县令皆可按程序上报,相关部门核准,皇帝最后批准后,赏正八品冠带及二十两银子。

    赏赐冠带和赐服一样都是皇帝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区别就在于赐服是针对勋贵士族的,他们都是有俸禄拿的,而赏赐冠带则主要针对布衣百姓,除了没俸禄外,其他权力参照赏赐冠带的品级享有。

    赏二十两银子是石忞自己加上去的,不多,但对一般百姓来也是一大笔钱,虽然冠带很珍贵也值钱,但毕竟不能当饭吃,适当的奖励实利也是一种激励,也能更大程度的激发大家种田的积极性。

    所以自天福六年颁布“农官”政策后,石忞每年最少都会批准几名到几十名不等的农官,凡符合条件又经过层层核实者她几乎都会批准,再加上新日报多次刊登宣传,以至近两年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种田热潮,种田者皆以产量高为荣,就连最抠门舍不得钱换农具的少数人也终于换上了新农具。

    早在石忞决定要将光禄观改为侍农观时就已经在考虑担任侍农御承的人选,几经斟酌、了解和甄选后选了刘禾苗和另外两个人做候选人,又考察了半年才最终选了刘禾苗。

    后来想想,石忞觉得刘禾苗的父亲给她取这名字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禾苗禾苗,她现在不就是干着和禾苗交道的事嘛。

    上任的两年多来,刘禾苗倒是没让她失望,不仅把全国农业、农具和侍农观等管理的很好,直接管辖的试验田和农庄也管理得很不错,培育出了一种优良的水稻,比原来的水稻产量高了一层左右,还改良了冬麦的培植方法,提高了冬麦的存活率。

    石忞见刘禾苗脸色越来越沉,却从头到尾一字不,知道她性子执拗,也没了作弄的心思,“看来,刘御承亦如朕一般只是看了个新奇啊,随佑还不赶紧上前介绍介绍”。

    石忞连姓加官职的标准叫法都不用了,直接叫了钱随佑的名,让钱随佑受宠若惊,连忙高兴上前行礼介绍道:“禀陛下,这第一袋种子在当地叫图美达,是臣等途径一个国时所得,别看其种子,长大后结果呈红色,味甘可即食亦可入菜,易种植,臣见国内未有此物,便带了些回来”。

    看着钱随佑手中从袋子里捞上来的种子,石忞还是认不出是什么,站在一边的刘禾苗也是眉头紧蹙,可随着钱随佑的不断讲解,石忞越听越觉得像她心心念念的西红柿。

    她好好回想了一下,好像西红柿的英文就是to什么来着,如果钱随佑直接音译过来叫图什么也很正常,当即反问道:“此果成熟后有多大?一结果即为红色吗?”。

    她没见过西红柿的种子,但曾帮着外婆种过西红柿的幼苗,也见过西红柿开花结果的过程,还知道西红柿大概有大两种,的才拇指大,大的却有拳头大,这才有此一问。

    钱随佑见陛下很感兴趣连忙回道:“禀陛下,此果培育得好成熟后有拳头大,未成熟前为青色,入菜做汤味道极佳”。

    “随佑多次称赞,想来此物定是极好,朕很是期待,此时可还能种下?”石忞笑着问道。

    “臣愿尽力一试”虽然钱随佑向擅于培育之人讨教过,也做了记录并亲自观摩动手过,但毕竟经验浅薄,故不敢大包大揽夸下海口。

    石忞当即夸赞两句,让他努力琢磨种出成品,钱随佑这才接着讲解下一个物种,石忞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上两句,刘禾苗在一旁也听得很认真,就是极少发言。

    听到土豆和红薯的讲解时,刘禾苗既惊又喜,话都得多了,一脸笑意仿佛看到的不是种子而是金银财宝一般,恨不得现在就下地把这两样宝贝种到地里。

    石忞也高兴啊,有了这两样东西,全国百姓就再也不用挨饿了,她为政所求不过延续“四帝之治”之清明富饶,让百姓能温饱而已。

    没想到,让她更高兴的是后面的稻谷才是钱随佑一行最大的收获,不仅产量翻倍,而且在气候温和的地方还可种两季,简直让她和刘禾苗欣喜异常,此稻直接被石忞赐名为占城稻,以纪念此稻的发源地。

    带来的新物种都介绍完以后,钱随佑还呈上了一份礼单,是沿途觐见各国国王所得的回礼和他以物换物换得的奇珍异宝,为了将这些贵重物品押回来进献给陛下,他们一路可谓几经生死。

    这份薄薄的礼单是石忞登基以来收得最沉重的礼单,原本的喜悦都淡了几分,了些勉励的话便让他们退下了。

    进贡的礼品没多久就送到了宫中,石忞却没什么兴趣看,本准备直接收入库中,路关初却劝谏了两句,毕竟是钱随佑一行拼命护回来的,不看便白费了他们一番忠心,何况还有太后和中宫呢,万一里面有她们喜欢的呢,更重要的是明天就是七夕了。

    七夕既是情人节也是乞巧节,就没有人不喜欢过的,尤其是女人,要不是路关初提醒,她差点就被政事忙的又搞忘了。

    起来,两人在一起近三年了,有七夕之称的庆夏节却没好好过个,就是正儿八经的七夕节也就只有去年算一起过了,她觉得挺对不起步千雪的。

    上一世谈恋爱的时候,但凡她忘记一个重要日子,对象就能几天不搭理她,为此,她花了不少精力把重要的日子都记了下来,现在,除了七夕外,其他的日子她一个都记不起来了。

    现在的她,只记得皇祖母、皇奶奶的忌日,文昱的生辰和步千雪的生辰,她自己的生辰倒是从不刻意去记,其他的节日更是不会去记,倒是路关初有心每次都会提前提醒她。

    可有时候不是她有心就一定能按自己的想法去过每一天的,毕竟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路关初这么一,石忞觉得她的有些道理,最后还是去看了看,挑了些太后可能会喜欢的送去了永寿宫,又挑了些步千雪可能会喜欢的让路关初亲自送去步府,剩余的该收私库收私库,该收六局库房就收六局库房。

    路关初带着石忞挑的礼物和密信到步府时,只有两老和步朗母女在府中,步千雪和姜丽等人用过早饭后就去全真观烧香去了,尚未回来。

    全真观和玄明观是繁都城内唯二的两座道观,分别位于北城的一东一西,占地远没有贤良观大,香火也算不错,可比起香火旺盛的贤良观还是差了一点,好在距离够近,没时间去贤良观的人就只能舎远求近去全真观或玄明观。

    卢晏和半月也没看见,东西放下倒是可以了,可密信陛下可是特意交代了,只能给中宫或卢晏、半月,路关初便找了个借口留下等候。

    路关初的架势显然是不见步千雪绝不回返,步朗以为有急事不敢耽搁,立马派了人去全真观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