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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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时候, 太阳终于拨开厚厚的云层漏出了笑脸,屋檐慢慢开始滴水,地上没被清扫的雪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 若光呆在屋内不出来, 还以为是下起了雨。

    阳光看着暖洋洋的, 室外温度却并没有因为太阳出来, 就此暖和起来,反而让人感觉比昨天下雪的时候还冷, 让在室外当值的宫侍都不得不捂紧了衣服,不让冷气往衣服里灌。

    等石忞和步千雪忙完祭祀等大事,终于抽空换了常服到芳园赏景的时候, 雪已经融了半,原本白茫茫的世界变成了白中夹着绿,还有一些光秃秃的树干格外显眼。

    在步千雪的提前安排下,赏景位置绝佳的亭子,也是建在芳园中心处最高点的万芳亭早已烧上了炭盆,还摆上了精致的瓜果点心, 四周威仪卫谨守岗位,站的笔直。

    因为过年整个皇宫内外都已经装饰一新,虽比不上大婚的时候, 但一眼望去也多是红、紫二色,既烘托了过年的喜庆,也彰显了皇室的尊贵。

    在宫侍和威仪卫的簇拥下身穿常服披着大氅的石忞和步千雪下御辇后携手入了亭内,除了路关初等贴身侍奉的人以外, 其余人都按序留在了亭外。

    即使照着今天的太阳并不能让他们身子暖和,但心里还是觉得比没太阳的时候温暖不少。

    入了视野开阔的亭内,被寒风吹得脸冷耳微红的石忞却没有立即坐下, 而是拉着步千雪走到了边上,凭栏远望。

    一眼望去,整个芳园美景尽收眼底,雪还在融化,时不时滴落的雪水并不影响视线,远处原本被雪压弯的竹林已经有一部分恢复了挺拔,剩余的任被雪压着弯下了挺直的腰。

    仿佛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垮的人一般,喘不过气,直不起腰,只能羡慕嫉妒那些直挺挺的同伴。

    难得跟着出来的玩清影并没有跟着进亭子,而是跑向了林间,这会正在树林间、径间兴奋的跑来跑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就算被雪和水弄了一身,光滑的毛发湿哒哒的趴在身上,还粘了些草屑,也全然不顾。

    要是清影是白毛,这会估计已经全黑了,幸好它的毛是黑的,就算玩的欢脱也还知道隔一段时间在空地上抖几下,两人对视一笑,也就随它去了。

    整个芳园种植的全是有名或珍贵的植物,怕被动物祸害,连只兔子都没养在里面,反到成了清影没署名的专用栖息地,只要清影没外出,又没在她和千雪身边,十有八九就在这里,无论冬夏。

    清影跑的那叫一个欢快,活脱脱一个脱缰的野马,笑过后,两人都有些无奈,搞得像她们虐待它一样,但事实上,这些年无论石忞还是步千雪都没有拘着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有次出去,玩了一个月都没回来,可把两人着急坏了,担心不已,幸好没过几天清影就自己回来了,不然少不了得派人寻找,也是这次后,她们才对清影提了要求,外出玩耍最长不得超过一个月,若还想去玩,就回来睡一晚再去。

    一个月的时间任何一个方向,都够清影撒丫子跑个欢实,玩个舒心了。

    在天下人看来清影是神兽,是神圣且不可亵渎的,也是他们当今圣上文治武功斐然的显著证明,毕竟从古至今神兽现世的时代无不是璀璨而灿烂的时代。

    但在石忞和步千雪的眼中,清影更像是她们的孩子和朋友,不仅多次帮助过她们,还像个孩子一样喜欢黏着她们,要摸摸要抱抱要陪玩,真的很可爱。

    有时候石忞甚至觉得,能遇上清影是她这辈子莫大的幸运,也是她的荣幸。

    所以只要清影在她身边,无论政务多忙,她都会特意抽出一些时间陪清影玩一会,对它的吃食住宿也是格外上心,生怕宫侍怠慢了。

    有时候石忞甚至突发奇想的想给清影封个爵位,若它找药救主的事能公之于众,就算她真要封,大臣最多也就意思意思阻拦一下,可世上实难事事如人意,她也就只能想想了。

    清影抖了抖身上的雪水,一股脑扎进了边上的林子里,石忞这才收回视线,往远处望去,就看到了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御清池,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完全看不到往日的热闹,天鹅、鸳鸯等动物都没了踪影。

    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却又觉得终究差了一点点,就失望的微微摇了摇头,正好被侧目的步千雪看到,当即看向对方看的方向,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疑问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整个皇宫,里里外外,她可都是让人仔细清扫装饰过的,她不仅亲自抽查了一些地方,其余的也派了得力内官去查看,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此美景,少了些人气。”石忞如实道,握着步千雪的手握了握,手里的手终于比之前暖和了一些。

    步千雪不假思索道:“比如?”,从她这里看向御清池确实是一副浑然天成的绝美画卷,但画中也不是没人啊,比如内禁军和宫侍。没出岔子,她也就放了心。

    石忞反问道:“你不觉得今天的御清池有些太过冷清了吗?”

    步千雪看着御清池的方向,平淡道:“好像确实是,但这个天气,不是这样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理是这个理,但要是在御清池内放上一叶扁舟,在加一名垂钓者,池也换成江,那就更完美了。”石忞完眼神失去了焦距,最后慢慢闭上陷入了话中的幻想中。

    看石忞这个表情,步千雪思索一二就明白过来,也开始闭上眼想象对方的那副画面,甚至有感而发的想到了两句佳句,后面两句和诗名却毫无头绪,一时半会是没着落了。

    便睁眼转头看向石忞,却发现到对方任闭着眼,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决定等一会,手去不知不觉的加了力,石忞是被手上的力道拉回神的,一转头就看到了爱人琥珀色亮晶晶的双眸,好像有些不高兴,当即关心道:“怎么了?”。

    “若御清池上当真有一位乘舟垂钓的人,池也确实换成了江,你又当如何?”怕石忞顾左右而言其他,又接道:“据实而答,否则结果...你知道的。”,到中间故意停了一下,威胁之意很明显。

    就站在边上的路关初和卢晏对视了一眼,很自觉的目不斜视的往外挪了三步,生怕听到太多不该听到的。

    石忞知道步千雪是认真的,仿佛被爱人看透心思般不自觉的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想了会才认真道:“若真如此,那此情此景便让我想起了一首诗。”

    两人在一起越久,对对方的行为习惯和性格也就越了解,即使有时候不只通过眼神也能猜到对方的一二心思,但像刚刚这么准的是被对方猜中却是第一次,这让石忞想到了自己借鸡肋外挂看其他人内心想法的事,还真有点尴尬。

    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少用了,但也不是完全不用,尤其对大臣,是不可能完全不用的,毕竟来述职的地方大员,除了一些算了解以外,其他的都是通过其他渠道了解的,自然要探一二心里才踏实。

    “来听听,我给你参考一二。”步千雪一脸期待道,完全没发现伴侣话里的问题。

    石忞转头看向御清池的方向,步千雪也看向了御清池,过了半响才听到耳边沉重中夹杂着点点忧伤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被考的次数,让石忞这样一个不爱背诗词的到现在都能触景生情,记忆不可谓不深刻。

    诗确实是难得的好诗,但若细细品读,沉浸其中,就会让人忍不住有些伤感,无论是写这首诗的大诗人柳宗元当时的际遇,还是它的藏头,这也是石忞语气略带忧伤的原因。

    可这次久违突然想起的背诵却让石忞有了一个新发现,当即转过身看着步千雪高兴的激动道:“千雪,你的名字就包含在这首诗里面。”

    完全沉浸在诗意中的步千雪被突然激动的石忞吓了一跳,听清了之后,竟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笑意瞬间爬到了脸上,心里比夏天还温暖,这意外之喜让这个年在她心里有了特殊的意义,终身难忘。

    步千雪的感情转变,石忞看的清清楚楚,瞬间明白步千雪误会了,以为这首诗是自己专门写给她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啊,正想解释,就有宫侍在不远处求见,她不得不先让人进来,原来是太后召见。

    既然不是特别着急的事,石忞便只了句“知道了。”就让宫侍回去复命了,宫侍走后,她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让路关初等人退到了十步开外。

    步千雪有些不解的看着石忞,石忞心一横,也不磨蹭了,直接鼓起勇气解释道:“这首诗并非出自我之手,是那个地方一个叫柳宗元写的,除此之外,之前一些让你觉得非常惊绝的诗,也都非我所写,我只是背下来了而已。”

    石忞不想那些她背的诗刊发,就是因为那些诗根本不是她写的,她不仅心虚,而且总觉得是一种变相抄袭,还窃取了他人的劳动果实,所以她一直有意识的控制,并不会想起一首就背一首出来。

    截至目前,她总共也就背了几首,大部分还都是一个没控制住才有感而发的,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莫名流向了市场,因此暗言还收集了不少相关信息呈给她。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很直白的表示除了那几首拔尖的诗之外,其余几首都平平无奇,仿佛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也就只有自动带滤镜的步千雪才会觉得这就是石忞的实际水平和才华,自从坦白后,石忞跟步千雪了不少现代的事,之前也几次想解释这件事,却都因主观或客观的原因而没能出口。

    若今天她再顺着心底深处的那点虚荣心,太后召见就是绝美的借口,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这才鼓足勇气了出来。

    其实不用别人评价,她也知道自己写的诗和背出来的诗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当著名诗人的那块料,既没这方面的天赋,也没有刻意积累的底蕴,又凭什么和别人比?

    “那你为什么不早?现在才与欺骗何异?”步千雪先是震惊,后是悲伤,最后连语气都有些忧伤。心里的喜悦也被愤怒所替代,手挣脱开石忞就要往外走。

    那个地方是两人的暗语,等同于石忞的上一世,步千雪瞬间就明白了,连写这首诗的人的名字都得出来,只怕这首诗还真不是出自对方之手。

    石忞才华出众的形象和认知也随之在她心中崩塌殆尽,绝对的信任也因一而再的欺瞒出现了裂痕,心痛到手不用大脑控制就下意识的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