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青洵病了。

    他的仙尊之身属水系, 但水系与他原身相克，明知荒海之水对他不利，他却一连在海底待了数日, 如今病恹恹躺在寒冰玉床上, 惹得曲瑶瑶心软愧疚。

    他好像很不舒服。

    脸色苍白双睫低垂, 看起来病弱无力也没多少话的力气。

    他的四名徒弟中，只有莫玄霄精通医术, 谢青洵本不愿唤他，奈何曲瑶瑶得知此事后亲自跑去找了人，此刻莫玄霄为他诊着脉，他便闭着眼睫一言不发。

    “怎么样？”曲瑶瑶趴在榻边很是关心。

    莫玄霄近日清瘦了不少, 哪怕谢青洵待他不好, 他也很细致帮他检查了遍身体, 撤手后微微沉思，“修为有亏精气耗损，近日要多加休息，不宜劳累。”

    曲瑶瑶一一记下, 认真问着：“那需要吃药吗？”

    莫玄霄看了谢青洵一眼。

    其实他刚刚那番话纯粹是给不懂行的曲瑶瑶听，白了，谢青洵不过是劳累过度, 无需吃药注意什么, 只要坐休息片刻便好。

    目光对上曲瑶瑶担忧的面容, 他心思透亮隐约猜到了谢青洵的意图, 于是温声道：“我这就去写药方, 一日两次服用，今晚可以先喝一副。”

    “好好好。”曲瑶瑶着就要跟莫玄霄一起出门，她还有些注意事项要询问他, 被谢青洵一把攥住手腕。

    “你留下。”谢青洵嗓音微哑，披散着墨发一派温弱病美人相。

    曲瑶瑶不忍拂开他，为难看向莫玄霄，这时一旁的地沭很有眼色道：“夫人放心，我一会儿便将药送来。”

    “好，那麻烦你了。”曲瑶瑶放了些心。

    等人都走了，她便坐到谢青洵身旁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问道：“还难受吗？”

    谢青洵体温极凉，这时他最贪恋的便是温暖，于是低声道：“有些冷。”

    “那我再去给你拿一床厚被子。”曲瑶瑶没领悟到谢青洵的意思，当即跑下榻去抱了床厚被子回来，等将被子盖在谢青洵身上，她问：“还冷吗？”

    谢青洵抿了抿唇，吐出一个字道：“冷。”

    曲瑶瑶有些为难，正要去找顾天慈再要些厚被子，谢青洵攥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入怀中，他用臂膀紧紧将人圈入怀中，寒凉与温暖碰撞，曲瑶瑶头顶传来谢青洵低哑的嗓音，“这样就不冷了。”

    ……原来是想要她抱。

    曲瑶瑶这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蜷缩在谢青洵怀中，她抱住他的腰身声道：“你怎么这么别扭。”

    谢青洵不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就像莫玄霄的，谢青洵没什么大碍，纯粹是在装病。他装病的意图明显，就是想让曲瑶瑶心软亲近他，所以在两人拥抱了好一会儿后，谢青洵问：“你的花我救回来了，现在肯原谅我了吗？”

    曲瑶瑶哪还有气嘴硬，连忙点头道：“原谅了。”

    她还没完全昏头，又多加了一句：“但你下次不可以再那么凶了，你那样真的好吓人。”

    谢青洵应声了句‘好’，随即又道：“你也不准再讨厌我。”

    曲瑶瑶哪里会讨厌他，她不会骂人，那不过是她当时随口出的气话，见谢青洵当了真，于是便忍着笑点头，“不讨厌了。”

    “那……我还值得你爱吗？”他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那晚，在谢青洵听到曲瑶瑶喜欢时，有多么的欣喜怔愣。数万年的孤寂，无论是他哪一个身份，都从未有人对他过他值得爱。

    可曲瑶瑶一边对他爱，一边又哭着道歉表现的如此后悔，在欣喜之后，谢青洵最大的感受就是恐慌。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失去后的痛苦，所以他害怕失去，下意识想要留住爱自己的人，于是他紧紧抱住了曲瑶瑶，宣布认输。

    谢青洵输了，输的彻底，但他又输的心甘情愿。

    身体浸入无边深海时，支撑他寻得海壤的全是曲瑶瑶哭着的那句：“我以为我可以爱你。”

    如今重拾这个问题，曲瑶瑶有些微的躲闪，但还是鼓起勇气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谢青洵，我还是喜欢你的。”

    就凭他为了哄回她愿意下入最畏惧的深海，他便值得被爱。

    “所以你呢？”

    曲瑶瑶有些不好意思，“我值得被你喜欢吗？”

    谢青洵认真看着她，尽管表情没太大的起伏，但他逐渐变色的瞳眸暴.露他的真实情绪。他道：“若不是值得，我怎会入荒海。”

    曲瑶瑶根本不知，荒海对于谢青洵来讲是怎样的噩梦，完这句他便恹恹道了句：“本座再也不想去那讨人的地方。”

    “好，咱们不去了。”曲瑶瑶大着胆子摸了摸谢青洵的头，得来他凉飕飕的一眼。

    尽管有眼神压迫，但谢青洵拥着她并没什么排斥情绪，这对曲瑶瑶来讲无疑是默许的纵容。

    曲瑶瑶笑了。

    发自内心愉悦的笑意，眉眼弯弯瞳眸澄亮，清晰倒映着谢青洵的面容。

    随着两人敞开心扉，曲瑶瑶得知谢青洵也喜欢自己后，心里像是被他塞了蜜糖。她抱着谢青洵埋首蹭了蹭，忍不住诉求情意道：“好喜欢你。”

    谢青洵，我好喜欢你。

    听着她干净毫无保留的告白，谢青洵唇角不受控制的弯起，冲淡眉眼间的漠然。

    “瑶瑶。”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谢青洵拥紧她低声道：“既然选择抱紧我，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要么永远抱紧他，要么死在他怀中。

    曲瑶瑶还远不够了解真正的‘谢青洵’，所以她承诺：“我不会放手，你也不准放手。”

    只是，情爱当真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吗？

    爱可以拯救一个人，也可以轻而易举将人杀死。

    “……”

    随着仙剑大会即将召开，有太多的事需要谢青洵处理，他没有偷懒的余地。

    只装了一天病，他便回归忙碌中，曲瑶瑶只能每天端着药往呈誉殿跑，她好话也理解谢青洵忙，见他时常抽不出时间，就要他空闲时喝药，在这上面并未想太多。

    直到，她看到谢青洵将药倒入了花盆中。

    曲瑶瑶：“……”

    谢青洵默默将药碗放下，“本座可以解释。”

    曲瑶瑶不要听，她觉得谢青洵属于青熙仙尊的那一部分在她心中正在快速崩塌，他不再清冷无欲，反倒像是一个别扭好面子的孩子，怕黑，怕冷，幼稚，现在还不喜欢吃药。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是曲瑶瑶盯着谢青洵连喝了三天药，直到莫玄霄看不下去可以了停了，曲瑶瑶才勉强停药，但时常交代地沭，让他照看着谢青洵不要让他太过劳累。

    随着两人关系越加亲密，空闲时，曲瑶瑶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包袱。

    她从兴阳宗回来时，带了不少从下界买回来的礼物，其中还有曲玉书送给她的木盒。开木盒，里面放着一串七彩石项链，耀眼的石头风格很搭先前的原主，中间还坠着一块拇指大的彩石。

    曲瑶瑶并不喜欢这样花哨耀眼的东西，但因为它是曲玉书送的，所以还是戴在了空闲的左手上，晃了两下安慰自己，“其实挺好看的。”

    右腕上的敛朝散出微微的光芒，好似在不满主人对旁的手链的夸赞，曲瑶瑶连忙摸了摸它，“你最好看啦。”

    凤凰果然是种爱美又高傲的生物。

    曲瑶瑶笑着笑着，眼神黯下，又开始想崇安了。

    不知何时，两人似生了隔阂，谁也不愿再找对方。曲瑶瑶有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唤崇安，但她话到嘴边又不出口，之前是觉得没脸，如今是觉得心虚。

    明明崇安告诫过她千百次谢青洵不是良人，她终还是动了心，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崇安。

    犹豫了好久，曲瑶瑶看着吊坠终还是没有开口，抱着包袱出了房门。先前她只送了地沭礼物，虽只会一个不值钱的娃娃，但地沭一直挂在镰刀上，顾天慈酸了他好久。

    这次曲瑶瑶抱着礼物找上门，送给顾天慈的是一串剑穗，顾天慈表情有一瞬间的欣喜，接着哼了声抱怨，“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曲瑶瑶：“我一直记得呀。”

    她解释：“礼物我都提前买好了，只是前几天没来得及送。”

    顾天慈懒得听他解释，他虽然贵为仙君每日白衣飘飘，但学的都是自家师尊的风格，本质并不是个精致会扮的少年。

    如今光秃秃的剑柄上突然多了一条穗子，他试探着挥了挥，扬眉道：“帅不帅。”

    “帅。”曲瑶瑶忍着笑点头，“天慈仙君最帅了。”

    “那是不是比面瘫地沭还要帅？”

    曲瑶瑶认真看了看他的脸，总觉得这是道送命题，于是犹豫了片刻道：“你们平分秋色，但都不如你家师尊好看。”

    刚好从此路过的谢青洵，倾垂眼睫无声笑了。

    顾天慈敢怒不敢言。

    找过了顾天慈，曲瑶瑶在去寻莫玄霄的路上，遇到了趴在树上盹的黄瑛。出了几个月的任务，黄瑛回了仙墟还在休养阶段，是四名弟子中最悠闲的一个。

    起初，曲瑶瑶从树下路过并没看到她，直到天降野果砸到了她的头上，曲瑶瑶揉着额头弯身去捡时，黄瑛趴在树枝上慵懒撑着下巴，笑着唤她：“雪莲，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唤她雪莲，她像是寒潭中白净香甜的雪莲花。

    曲瑶瑶本来就是寒潭雪莲，因心中秘密不为人知，所以她喜欢黄瑛对她的称呼，于是抬头回以她笑容。

    曲瑶瑶：“我要去找莫玄霄。”

    “找他做什么？”

    曲瑶瑶乖乖回道：“我在下界买了礼物送给他。”

    “哦？是什么？”

    曲瑶瑶拿给她看，是一本破旧的医书。她在下界同曲玉书在摊上买糖葫芦时，偶遇一名衣着破烂的老道士没钱吃饭，出于好心，曲瑶瑶请了他一顿素面，老道士回送了她这本医书。

    曲瑶瑶不懂医，地沭莫玄霄在这方面研究颇多，于是她便想将这本书送给他。

    “你确定这是医书？”看到这本破书，黄瑛眯了眯眼睛撑起手臂。

    曲瑶瑶眨了眨眼睛，“不是吗？”

    她随意翻看了几页书卷，上面画着人体各个穴位以及经脉流通走向，她看不懂，但也看得出这是本医书。

    “你是就是吧，可能我眼神不太好。”黄瑛也没过多纠缠。

    她了个哈欠，又懒懒趴回树上，黄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她身体舒展趴伏在树枝上，像一只有漂亮尾巴的大鸟。

    曲瑶瑶要走，走了两步她又折回，想了想道：“其实，我也有给你准备礼物。”

    “哦？”黄瑛耷拉着眼皮头也不抬，似乎并没太大的兴致。

    曲瑶瑶并不知黄瑛会忽然回来，所以在下界并未给她买礼物。她如今为她准备的礼物，是临时在自己的首饰盒中找的自己未曾戴过的，结合黄瑛的性格喜好所选。

    “这个送给你。”曲瑶瑶将手臂高举，指间握着的是一只黄色迎春花的金凤簪。

    黄瑛勉强抬眼去看，噗嗤一声笑了，“挺好看的。”

    她夸得毫无诚意，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

    曲瑶瑶有些无措，“你不喜欢吗？”

    黄瑛盯着金凤簪看了片刻，像是在揣摩谁的喜好，赤金色的眼眸流转暗色，轻勾着唇角道：“挺喜欢的。”

    着，她撑着手臂在高树上一跃而下，明黄裙摆扬动飘飘，落地平稳又惊艳。

    从曲瑶瑶手中抽过那支发簪，黄瑛散漫把玩着，目光注意到曲瑶瑶手腕上的敛朝，瞳眸微缩。

    这几日天气转暖，她褪下了厚实的披风换上了单裙，袖摆扬动间就会露出手腕。曲瑶瑶腕上的敛朝，因为谢青洵施上了障眼法，所以在外人眼中只是一个普通镯子。

    见黄瑛一直盯着看，她心虚摸了摸手腕，“怎么了？”

    她总不能看穿了谢青洵的障眼法？

    黄瑛回过神来，唇角轻轻牵起一抹弧度，她语气淡淡道：“镯子挺漂亮。”

    目光并未在敛朝上过多停留，黄瑛歪头看着自己手中发簪的图腾，注意到上面雕刻的是只凤凰，她问：“你喜欢凤凰？”

    修真界虽然谈凤色变，但在女子首饰上并未过多追究。

    曲瑶瑶想要点头又顾忌着什么，最终只是模棱两可回道：“凤凰很漂亮。”

    “确实漂亮。”黄瑛笑了。

    精致的五官笑起来艳丽迷人，她反手将发簪插到了曲瑶瑶的发间，悠悠道：“心意我收下了，发簪你便留着自己戴吧。”

    完这句，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曲瑶瑶愣愣去看黄瑛的背影，有那么片刻，她觉得黄瑛并未表现的这般随和。她好像一把剑，一把蛰伏在黑暗中未出鞘的剑，看着温和散漫，实在锋利冷锐。

    “……是错觉吗？”曲瑶瑶觉得自己的感觉一向很准。

    摸了摸吊坠，她想同崇安问些什么又憋了回去。烦闷揉了揉头发，她抱着医书转身去寻莫玄霄。

    作者有话要：　　献祭之前还有个大场面，目前在为它做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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