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苏元华几乎是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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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元华几乎是头一挨着座椅靠背, 就昏睡过去。

    钟鸣唬了一跳,简单探查后发现她只是累极睡着,这才放下提着的心。

    镇上卫生院条件有限, 出诊医生强烈要求直接往县医院送。

    钟鸣一踩油门, 拐上了去县城的大道。

    一路上医生护士一直没闲着, 忙忙碌碌地给刘巧妮做术前准备,确保到了县医院就能上手术台。

    刘巧妮经历过这一遭,那股冲动过后, 也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极力配合医生,想赶紧好起来去找儿子。

    钟鸣听了一耳朵,心里一琢磨, 把事情推断了个七七八八,见缝插针地给她气鼓劲,明晃晃的激将法使出来, 佛爷都能气得跳下神台人,更别提七情六欲没断根的普通凡人了。

    王大夫见病人被成功激起斗志,精神状态大为好转,对接下来的手术极为有利, 暗暗冲司机竖个大拇指, 这嘴是真的毒!

    就是过犹不及,真把病人气出个好歹,那就得不偿失了,连连给他使眼色叫悠着点。

    护士长是个嫉恶如仇的性格,越听越来气,手上一使劲,直接掰断了注射器的针头。

    她顶着叔叔责备的眼神, 讪讪声对不起,努力凝神静气,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当务之急是先治病救人,把命保住了,再解决事情。

    “大夫,巧妮没事吧?”

    除了自责愧疚的刘壮实,梁桂芬也跟车陪同前往。

    她是个怯懦怕事的性子,上了车就往角落里挤,怕弄脏了金贵的汽车赔不起,屁股都不敢在座椅上坐实了,喘口气都怕碍着别人做事。

    可再惶恐,也抵不住对花钱的恐惧。

    自家连大儿子的亲事都是拿闺女换来的,家里可真没闲钱瞎霍霍了。

    梁桂芬想着马上要上学念书的大孙子,学费书本铅笔书包的,哪样不要钱?四季新衣裳单鞋棉鞋起码得准备上几套好换洗吧?不然孩子要被同学瞧不起的!

    “这人不都救回来了么,回家抓两副草药喝喝养着就行的吧,不用上县医院,就上个吊没大事。”

    梁桂芬期期艾艾完,巴巴拿眼神觑别人脸色,看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王建玲血压瞬间升高,不可思议地转头瞪她:

    “你啥?上吊没大事?你吊一个试试!”

    梁桂芬吓得瑟缩一下,恨不得变成块巾子搭在椅背上,嗫嚅着:

    “你别冲我发火,我又没给你们添麻烦。我们不治了,你放我们走吧?”

    王建玲头皮都要气炸,合着是他们在欺负人呢?好心没好报!

    王大夫熟知侄女脾气,一个眼神安抚住她,转头严肃地告诫梁桂芬:

    “这位同志,我得跟你清楚,患者虽然恢复了呼吸,但并不表明已经完全脱离危险。

    她颈部这块儿,你别看外表皮还连接完好,就只有一道勒痕,但里头骨头肯定断好几根,声带受损不出话倒还算事。”

    他示意梁桂芬摸一下她自己的颈部感受一下,:

    “人的脖子这样细,把全身重量压上去,肯定要骨折的,不正骨要出大问题的,不定气管食道也都有伤。

    另外,她窒息昏迷一刻钟还多,大脑供氧不足,也会引发很多病症,必须要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并进行针对性的治疗,越早治疗越好,拖得越久越伤脑子,严重的话可能变成植物人。”

    梁桂芬一脸茫然问:

    “啥叫植物人?”

    王大夫一滞,面不改色地换个对方能理解的词儿:

    “活死人。”

    梁桂芬又吓一跳,脸白得跟刷了白石灰一样瘆人,哆嗦着身子问:

    “那得多遭罪!还不如直接死了呢。我求求你们行行好,别叫我闺女活受罪,给她个痛快吧!”

    王大夫适得其反,吓唬人不成反倒叫家属更坚定了放弃治疗的决心,挫败地咬咬后槽牙,想改口已经晚了。

    钟鸣冷眼从后视镜里瞅着后头的闹剧,冷笑一声接话:

    “医生的本职是救死扶伤,不是草菅人命的刽子手,哪怕病人有一口气在,医生都不会放弃救治,你这当亲妈的话却得轻巧,一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死活。

    有种罪名叫间接杀人,也要坐牢的,你怕是不知道吧?”

    梁桂芬哆嗦得更厉害了,翕动着嘴唇,话动静跟蚊子哼哼似的,偏能叫人听清楚,还半点不磕巴:

    “我可不敢!我是良民!我从不害人!我就是心疼我闺女受罪,我舍不得。”

    王建玲忍不住了,怒怼她:

    “舍不得你闺女受罪,就叫她去死?你是亲妈吗?!”

    质问声吵醒昏睡中的苏元华。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身又酸又疼,几乎感觉不到两只胳膊的存在。

    “别吵,有事事。”

    车子一个急刹停下,钟鸣虎着脸声到了我去喊人,开门下车,一马当先冲进急诊。

    梁桂芬瞅着外头白净高大的三层楼房,想到昂贵的医疗费,哆嗦得更厉害,死把着车门不下去,一个劲儿声念叨:

    “我不去,我没钱。”

    王建玲狠狠瞪她一眼,还想怼她两句,被王大夫喊住,先救病人要紧,吵架耽误工夫就是浪费病人生命。

    苏元华扫一眼就猜到啥情况,冷冷勾起嘴角,清清嗓子开口:

    “你不想掏钱,我可以先替你们垫上,等年底从生产队分红里头扣钱还上就行。”

    她爹是大队长,不怕社员赖账不还。

    “那怎么行!”

    梁桂芬急了,嗓门都大起来,又瘪着嘴可怜巴巴央求:

    “那是我们一家劳累一年挣来的血汗钱,你可不能贪我们的,不然我们一家子来年吃啥喝啥,大队长也不能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呀。”

    哟,这词儿整的,还一套一套的,绵里藏针都不稀得藏了?

    苏元华眯眼,再度上下量一身窝囊气的瘦弱女人,只觉得人不可貌相,会咬人的狗不叫。

    对付这种人,光拿话吓唬没用。

    苏元华开动脑筋,努力回想上辈子的事情。

    有了。

    “你我爹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这话真有意思,跟真事儿似的。你是不是一直瞧不起我爹,背后笑话我爹这个大队长没本事,村里好几桩官司都悬在那破不了案?”

    梁桂芬紧张地揪着衣角,飞快睃她一眼,眼底掠过一道精光,随即垂下头去装鹌鹑。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的,我可没过。”

    苏元华将她的细微表情跟动作收入眼底,越发肯定了心底猜测,大着胆子诈她:

    “关公面前耍大刀,你怕是没听过我神算的名头!

    我问你,去年冬月里马全友家两头大肥猪被人下了耗子药药死了,是不是你干的?他家就住你家西边吧?他家猫偷吃了你腌的咸鱼,你逮不着猫就药人家猪?

    还有前年夏天,你家东边隔一户王彩凤家柴火垛被人给点着了,差点烧着房子,也是你干的吧?王彩凤儿子吃糖没分给你孙子,惹得他回家哭着给你告状,你就给你孙子报仇了?你这也太毒了!”

    梁桂芬惊恐地瞪大眼,紧张地迅速眨巴两下眼皮,咽口唾沫矢口否认:

    “你胡!你有啥证据是我干的?别以为你是大队长家闺女就能血口喷人!屁的神算,信不信我上革委会举报你搞封建迷信!”

    苏元华尝试半天,这会儿才抖着手解开安全带,连忙开车门下去,生怕这疯婆子对她下毒手,这也太心狠手辣了。

    “惯犯呀,前两回往革委会投举报信的也都是你吧?这就叫不自招,你隐藏得可真够深的。

    教你个乖,只要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掩饰得再好都没用。

    就你犯下的这些个事儿,以前那是没怀疑你,才叫你逍遥法外,如今有了目标,想查那还不是一查一个准儿?

    再免费送你个消息,你怕是还不知道我婆家是哪家吧?派出所所长是我公爹,办案子那是专业的!

    我对象在部队干,战友千千万,侦察兵连间谍都能抓,还怕破不了你这点鸡毛蒜皮的案子?毛毛雨啦!

    劝你早日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也别琢磨那些歪门邪道拉人下水,没用。

    法律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你想泼脏水只能给你再添个造谣诬陷的罪名,可伤不到别人一根毫毛,只会叫你牢底坐穿还要连累家人,你这么精明,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梁桂芬扶着车门站在车旁,阴沉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元华鸡皮疙瘩爬满胳膊,戒备地退后两步,眼角余光瞥见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心里这才踏实了点。

    “弟妹走,我陪你也去做个检查。”

    钟鸣跑步过来,神态自然地护在苏元华身侧,隔开隐隐有对峙之势的俩人,眼角余光注意着车对面梁桂芬的动静。

    苏元华大松口气,疲惫感潮涌而来,忍住一阵眩晕难受,才哑着嗓子:

    “麻烦你了。”

    钟鸣爽朗地笑:

    “弟妹跟我客气啥,我跟老顾交情铁着,你随他喊我一声大哥就行。”

    苏元华无语瞄他一眼,确认他是趁顾戎不在想占便宜。上辈子她可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喊他钟鸣的,顾戎也没喊过他一次哥。

    钟鸣面上亲切含笑,不忘记招呼梁桂芬:

    “大娘,你把车门推上就行,赶紧进去吧,医生找家属呢。”

    梁桂芬杵着不动,钟鸣貌似不在意地又添两句:

    “你家大儿子拖着腿脚里跑外跑的,着急得不行。我刚好像还听他嘱咐医生,叫好好给他妹子治病,钱不够的话他去卖血,可感人了……”

    梁桂芬一听儿子要卖血,拔腿往医院里头跑,可不能叫他犯傻。血多宝贵,卖给死丫头使纯属浪费!

    钟鸣看着她灵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脸上开朗的笑也带着讽刺,扬声喊她:

    “哎大娘你慢点跑,心台阶!”

    也是邪了门了,他这么一喊,原本跑得一阵风似的梁桂芬下意识缓下脚步低头看脚下,好巧不巧地当真给绊了一跤。

    听见那声真切不做作的“哎哟妈呀疼死我了”,苏元华解气地翘起嘴角,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