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苏元华,不好惹 五月十二号,苏元……
五月十二号, 苏元华一家人上京城。
顾戎动用了些关系,买来好些张卧铺票,尽量叫自家媳妇还有岳家长辈们旅程松快些。
“火车上龙蛇混杂, 注意保管好自己携带的行李包裹;走散了也别怕, 找人多的地方呆着, 等我回头去找,千万别乱走,不能随便轻信陌生人。”
顾戎哪怕只有一只手方便, 也能干得很,把一大家子人照顾得妥妥帖帖,耐心地再三叮嘱。
苏盛泉开书包,拿出自家做的零嘴递给爹妈, 缓解他们头次坐火车出远门的紧张。
好在他们倒是都不晕车,正看新鲜呢。
苏盛泉听女婿再三强调,也附和两句, 还吓唬孩似的:
“火车站人来人往的,真走丢了那可不得了,拐子可不挑拣,啥样人都敢拐。
有那年轻模样好的, 就卖去山沟沟里给人当媳妇, 不愿意的话就圈在猪圈里当牲畜一样看着,强迫你给不停生儿子,生出来女孩儿要么卖了要么溺死,压根不当人看;
壮劳力卖去黑煤窑里头去挖煤,逃都逃不出来,点灯熬油的,没两年就熬干了, 不成人形,最后都成了短命鬼;
老的丑的卖不掉,就断手脚,逼着你上街乞讨要钱,或者逼着去干偷扒窃,后头都有团伙看着,弄不来钱就你饿你,惨着呢。”
苏奶奶被他这些话唬得脸色发白,最爱磕的南瓜子都不香了,疑神疑鬼地四下瞅瞅,看谁都不像好人。
“不能吧?新社会了,哪还有那种黑心烂肺的坏种,别是你听差了吧?”
苏盛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老爷子老太太在乡下自在惯了,才见过几个生人?压根没有半点防人之心,被人一骗一个准。
必须得给他们紧紧弦儿,提高点警惕意识,心驶得万年船。
“你们还别不信,问问顾戎,你们孙女婿的话总该做数吧?”
苏盛泉朝自家女婿使个眼色,顾戎很上道地点头接茬:
“我爹得没错,这天底下也不全是好人,违法犯罪的坏人还是有的。当然,好人占大多数,坏人只是极少数的一撮,不必草木皆兵,也不能没半点防备心。留心注意点就好,没事的。”
苏盛泉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满意地瞅女婿一眼,支使他去各个车厢巡逻,万一又立功了呢。
人贩子最可恨,他们拐卖孩子常坐火车运货,万一能揪出几个来,解救的就是已经被害或者即将被伤害的无数个家庭。
女婿有本事,这会儿就该他上。
要不是心疼闺女辛苦,他也想叫闺女出去溜达一圈,挨个给人相一面,包管能瞧出些蛛丝马迹。
咳咳,他怎么也开始往封建迷信上头想了?这个苗头很危险,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她闺女只不过是心思细人聪明,看书多学得杂,还懂点中医,还有西医里头那啥啥心理学,所以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罢了。
这都是科学!
对了,前些日子他闺女还托顾戎找了套刑侦学还有犯罪心理学、法医学之类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这学问是越发深了,本事也更精进。
苏盛泉有时候也会想,就他跟媳妇俩大老粗,咋就养出来这么一个有本事的闺女?别十里八村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就算拿到城里去,也不落下风出类拔萃的。
没见大队知青点那些城里娃,甭管之前有多傲气,现在不也都拜倒在他闺女的喇叭裤下?
嗐,他也被闺女那张巧嘴给带歪了,学她些奇奇怪怪的词儿,不庄重。
总而言之,就像外头人私底下偷悄悄传的,他们老苏家出了个苏圆圆,那当真是祖坟冒青烟,积八辈子大德了!
还他闺女就是天上瑶池养的锦鲤投胎,这是专门下凡历劫普度众生来了,只等功德圆满,就要化龙升天。
还要带擎他们一家子鸡犬升天,沾不尽的好福气。
苏盛泉是老党员了,原本是坚决的无神论者;可是吧,三人成虎,有些谣言听多了,他也难免有所动摇。
他还私底下偷偷问过媳妇,闺女身上是不是真长着啥逆鳞彩鳞的,或者藏着啥特殊的胎记痣啥的,就那种能表示闺女来历不凡的记号,结果得了媳妇一顿排揎,骂他老封建。
哼,要比封建迷信,他能赶上崔兰叶?
她就差在家摆香案挂相片,一天三顿饭地拜了!
呸呸呸,咋想到这不吉利的话了?
苏盛泉掐断漫无边际的思绪,留意起面前正跟他闺女讨座位坐的妇女。
火车是过路车,他们那不是始发站。
这妇女带俩孩子,也不知道哪一站上来的,买了张站票挤过来,就想白占他闺女的卧铺?哪有这样的美事!
“大妹子,你也别总往我闺女脑袋上扣高帽子。这卧铺我们家真金白银买的,为的就是路上坐得舒服点,少遭罪。
我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家孩子我也心疼,你非逼着她给你让座,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了?”
一脸苦相的妇女瑟缩一下,像是被他吓到了,却没有后退一步,挤着嗓子声而清晰地道歉:
“我没非逼着你们给我让座,我就是看你们面善,觉得你们肯定都是好心肠,愿意助人为乐,才想着问一问,能不能借个座儿歇歇脚。
这铺这么老大,你们也占不满,就借个角落给我们娘们稍微坐一会儿行吗?孩子,占不了多大地方的。”
旁边其他乘客注意到这边的纠纷,也皱眉看过来,等着苏家人表态。
出门在外,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多照顾下女同志和孩子是应该的。
崔兰叶冷眼瞧着,总觉得这妇女哪里不太对劲。
这些日子她每天见的人那可太多了,全程围观她闺女给人相面指点的全过程,自认为也有了点眼力。
真正有难处想求人帮忙的,可不是这个做派,不会拿话挤兑他们。
也算不上挤兑吧,反正就是听得人心里头不舒坦,像是谁该着她的,没见旁边人都被煽动得对他们生出意见来了。
这是不是就是闺女起过的黑心白莲花?
崔兰叶护犊子的心也起来了,又怕自己没看准再冤枉了人,谨慎地凑到闺女耳朵边声问了几句。
顾戎给买的是相邻的两间卧铺,两边上中下铺全是他们家人。这会儿正是白天,庄稼人不习惯这个点儿躺下,就全挤在下铺里坐着话吃东西。
那妇女虽嘴上想蹭个位置坐下歇歇脚,实际上眼神一直往上头空着的铺位瞟,也就引得其他人越发觉得他们家人不讲理,有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意思。
可就像苏盛泉的,卧铺本就是他们花大价钱买的,还贴上了人情,本意就是想叫自家人舒坦点,这又碍着谁了?
让你借坐是情分,不让是本分,想道德绑架就有点恶心人了。
总不能让他们钱也花了,人情也搭了,结果还没坐舒坦了,自己受着气,专门为其他不认识的人服务吧?
凭啥?
哪怕你好言好语两句呢。
苏元华上辈子开出租,拉的客人那可真是太多了,听到的奇葩事更是数不胜数,像眼前这女人这点把戏,压根不算啥。
刚才她爹拿来吓唬她奶那些话,还是她给她爹妈听的呢。
这会儿被人找上来想占便宜,苏元华也没太当回事。
助人为乐她也肯,就是不想出力不讨好,不乐意见着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犯恶心。
苏元华瞥一眼女人柔柔弱弱可怜兮兮的苦情模样,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欺负;
而她腿边俩半大不的孩子,则躲后头偷偷探头看热闹,四只过分灵活的眼珠子里全是戏谑和迫不及待,还一直往他们餐桌上摆着的各种吃食上瞟,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是连他们家自带的吃食,也当做他们的囊中之物了?看来是惯犯啊。
苏元华不屑地微一撇嘴,冲她妈点点头,示意她想得没错,这娘三个还真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值得帮,也不想帮。
火车上人多,没座的买站票的人海了去了,也没见谁硬要往别人卧铺上挤的,都安安分分自己带着马扎,或者铺着报纸席地而坐,没谁叽叽歪歪抱怨。
苏元华曾经亲眼看见过,有人坐长途车晚上累了,直接往别人卧铺底下一钻,挤着行李包凑合睡一晚上的,也没谁会特意赶人。
换她她也不赶,这种方便她当然肯行的。
苏元华对着自家有些着恼的长辈使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撩起眼皮又瞅那神情各异的娘儿三个一眼,不紧不慢开口道:
“你也别跟我这这些有的没的了,回头好好教教你后头那俩孩儿,下回演戏别再露馅。
他俩是你亲生的吗?单眼皮的妈生出双眼皮的孩子,还有一个自来卷的,这可都不随你啊,雇来的还是拐来的?
孩子裤腰提得太高,露出里头的尼龙袜子了。这袜子可不便宜,跟脚上满补丁的旧鞋可不般配。
还有套袖胳膊肘那块儿磨出来的破洞,能看见里头的羊绒衫了。
穿得起羊绒衫尼龙袜,却故意在外头罩件破衣烂衫,还把孩子脸上手背抹得黢黑,头发也理得跟狗啃似的,是想装穷扮可怜?脖子根儿那里露馅了,不是一个色儿。”
苏元华随口指出他们身上几处自相矛盾的地方,不等女人找借口反驳,悠悠然继续道:
“你也不用跟我找理由辩解,我懒得跟你掰扯。你们是职业扒手吧?专门坐火车行骗的,惯会装可怜。
先拿话术挤兑你们相中的行窃对象,借着周围其他乘客助攻,不得不允许你们近身;再然后得寸进尺,连吃带拿地编故事套话,趁人不备再偷东西。
我猜,你们会硬磨蹭到晚上大家都睡着了再动手?看来没错,俩孩子表情不过关,又被我诈出来了。
不过我不得不夸你们一句,眼光挺毒,挑选目标挺准确,我这确实有油水。”
苏元华捋了捋手腕上的金手镯,这是顾姑婆送给她的见面礼,她妈特意嘱咐她戴上的,也是为了给顾戎还有京城顾家那头的人看,是一份尊重。
苏元华倒是不担心财不露白什么的,有顾戎在身边,这就是个鱼饵,还怕那些人不惦记不冒头呢,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女人听她这样,下意识低头去瞧俩孩子。
俩孩子果然一脸惊慌,被她狠狠瞪一眼后,越发瑟缩了,再不见之前眼里的得意贪婪。
周围人也都不是好糊弄的,见这娘三个反常的神气,立马明白过来,他们差点被当成木仓使了,这就不是啥好人!
有正义感爆棚的旅客刚才被煽动,此刻又是气恼又是愧疚,有心想道歉补偿,又不出口,干脆把气全撒到这居心叵测的三人身上:
“!你们是不是惯偷?身上有没有赃物?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等我们搜你身!”
其他乘客也急忙摸身上,还真有人丢了东西,慌忙高声喊起来,挤过来要找人算账。
女人面上凶色一闪,随即露出一副坦荡模样,委委屈屈狡辩:
“你们不能只听她的一面之词,我们不是偷,我没有。我就是心疼俩孩子站了好几站太累,想借点位置坐坐,叫他们歇一歇。你们不肯借就算了,干啥污蔑人?”
苏元华是真没心思跟她嘴仗,没的破坏一家人旅行的好心情,不给其他乘客当墙头草的机会,不耐烦地直接:
“无冤无仇的谁要污蔑你?别狡辩了,赃物在你同伙身上,后头穿灰色中山装戴金丝眼镜梳油头夹黑色公文包那男的,拦住他,别叫他跑了。”
女人见她得笃定,面上有一瞬的惊慌,急忙高声否认:
“你别胡,我不认识他!”
一时间竟然连装可怜都忘记了,可谓不自招。
那男人拔脚想走,被人拦着没走成,扶扶眼镜,文绉绉地也大家别误会,他不是坏人,还掏出工作证和介绍信给大家看。
大家伙儿又将信将疑起来。
苏元华不以为意,终于等到顾戎听见这边动静赶回来,冲他招招手,指着男人简单明情况。
顾戎二话不,一个擒拿就将男人撂倒。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上很快被搜了一遍,地上堆了两部大哥大,好几个钱包金镯子金项链的,还有一把锋利的三棱,刀,看着就凶煞煞的。
最意想不到的是,竟然从那只黑色公文包的夹层里,搜出来两包白色粉末!
众人哗然,显然都猜到那白色粉末是什么。
顾戎手法专业地蹲地检查,眉头皱紧,脸色严峻,确认确实是独品。
事情性质完全不同了。
既然出现独品,背后肯定会牵扯到一整条利益链,得深挖。
顾戎跟苏元华对视一眼,苏元华平静开口:
“这女人和俩孩子可能都沾染上了,否则以他们的穿戴,不至于饿成这副面黄肌瘦的可怜模样。或许他们身体里面也藏了毒,通知乘警带下去做详细检查吧。”
女人这下子真的慌了,凶狠地瞪了苏元华一眼,扔下俩孩子就要跳车窗逃走。
顾戎哪能叫她如愿?随手丢过去那只被划破的公文包,砸中女人阻了一阻,女人就被一拥而上的旅客给控制住了。
俩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挣扎着要跑,被一脸嫌恶的乘客大妈一人一只袜子塞住嘴,麻利地抽出鞋带把俩人手反绑到背后。
“年纪不学好,长大也是吃牢饭的料,必须好好受教育,给你们扳过来!”
得到通知的乘警姗姗来迟,顾戎帮着把几人押送走。
剩下的乘客心有余悸,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不时看这边镇定自若的苏元华一眼。
苏奶奶咂咂嘴,搂住孙女拍拍,像时候哄她那样,念叨着不怕不怕。
苏元华乖顺地靠在奶奶怀里,一应一答着,享受奶奶的关怀。
嗯,奶奶她害怕,那她就是害怕了。
经此一事,苏奶奶等人切实感受到外头世界跟他们淳朴单纯乡下的不同,不由自主全都点起精神来,就连晚上睡觉都排了班轮流守夜。
苏盛泉乐见其成,自觉揽去深夜值班的辛苦活计,他可以抽烟解乏。
顾戎则一直在外头忙活,估计是逐一排查各车厢的乘客,或者在加紧审问那四人,想抓他们的上下线。
顾戎侦察兵出身,业务能力杠杠的,这些都难不住他。
苏盛泉又纠结起来,想着要不要叫自家有本事的闺女过去帮忙,被护女心切的崔兰叶一口否决。
那些坏蛋身上都带着刀,可见有多凶狠。
闺女在他们同伙面前露了相,不准就被盯上了,他们正愁找不着机会报复,闺女出去不是给人送菜?
她家圆圆再有本事,那也不能啊,跟女婿没法比,还是老实呆着吧。
崔兰叶得有理有据,得到大家伙一致赞同,就连苏盛泉都没话。
他也疼闺女,舍不得叫她以身犯险。
罢了,有女婿代表他们全家立功也足够。
好在路上后半段没事,一家人安安生生下了火车。
顾戎临下车前才回来跟他们汇合,没叫他们急着下火车,是已经联系了京城大伯家的哥哥开车来接,在车上等着就好。
苏家人自然对这番安排十分满意。
亲家态度不错,想必他们家圆圆不会受气。
不过话又回来,就凭着他们圆圆这一手铁口直断的本事,敢欺负她的人才要仔细掂量掂量。
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具体参照火车上那几个坏蛋。
天生锦鲤命可不是吹的,遇难成祥不,还会反噬回去,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