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肯定不能走正门。

    也出不去。

    阮溪第一次翻墙, 她踩着石头，季秦又在上面拉她，好不容易才爬上去, 可要跳出去的时候, 她有点犯难。

    好高，比两个她还高。

    会不会崴脚啊？

    季秦已经先跳下去，落地的姿势很潇洒很帅气, 他转身, 见阮溪抿着唇，迟迟没有动, 便明白她是害怕了。

    他伸手, 柔声鼓励，“别怕, 我会接住你。”

    阮溪蹲在墙头，十指紧紧抠在墙上，顾虑重重，“我很重的, 你真的能接住我吗，会不会受伤啊？”

    “你不重。”季秦仰头看她。

    阮溪诚实报出数字：“我吃胖了，现在有95斤呢。”

    季秦笃定, “很轻。”

    他勾起唇，温和的笑意在眼里流转, 用起激将法，“你不相信我吗？”

    阮溪毫不犹豫，“信的！”

    “那就跳下来。”

    季秦温声，“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阮溪低头，她不是第一次以俯视的视角看季秦, 可是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看见季秦眼里浓浓的安抚和温柔。

    心脏重重跳了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向下跳，朝季秦扑过去。

    身体迅速下坠，但转瞬就被人稳稳的拥在怀里。

    她的脸贴在季秦胸口，能嗅到季秦衣服上很淡的木质香，是橱柜除湿剂的味道，清清淡淡的，透着干净，很好闻。

    季秦一手扶着她的腰，另一手很轻地拍她的背脊，哄孩一样的语气轻哄：“不怕了。”

    阮溪心律不正常到了极致。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声季秦肯定能听见。

    然后他误会她是害怕。

    没有解释，从季秦的怀里退出来，阮溪拢了拢围巾，将通红的半张脸埋进去，只露出一双弯起的眼睛，“走吧。”

    季秦点头，“好。”

    阮溪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不拿书包真的可以吗？”

    “嗯，”季秦晃了晃手机，“叶星星和萧时楷会帮我们拿的。”

    阮溪放心了。

    她欢欢喜喜的，尽管城市还是那个城市，可第一次“逃课”，心里有点激动，感觉哪里都不一样。

    “要去哪里？”走在阮溪身边，季秦开口。

    不是周末，又不是放学下班时间，这条路上人更少，不会撞到人，路很平坦，阮溪毫无负担地转身面对季秦，后退着走路。

    她听了话，回答的理直气壮，“不知道。”

    季秦：“……”

    “好好走路。”季秦又。

    阮溪笑得开心，“不要，这样跟你话方便。”

    她又：“你帮我看路。”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季秦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啊。

    “你想去哪？”季秦又问。

    阮溪想了想，：“我们去江汀河吧。”

    季秦难得有点懵：“……？”

    “因为不知道去哪里嘛。”

    阮溪有理有据，完了又，“我们可以去钓鱼。”

    季秦失笑，“也行。”

    刚好有一辆空的士过来，季秦抬手拦下，两人上了车，跟司机报了地址后，就安安静静坐在后座。

    到地方下车，人刚探出来，迎面就刮来一阵夹带着水汽的寒风，阮溪顶着一头被吹乱的头发，顿时觉得失算了。

    换掉礼服，卸完妆以后，她应该老老实实把头发也扎起来的。

    看着她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季秦忍不住笑了，他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替她挡住风以后，抬起手帮忙顺头发。

    他的手指修长，冷白的肤色穿梭在乌黑的发丝里，动作轻柔极了。

    阮溪仰起脸，望着季秦，四肢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动作而变得轻盈，内心涌起一股暖暖的甜和快乐，被风托着，飞到云端，世界变得越发明亮。

    季秦垂眸，跟她四目相对。

    “疼？”

    阮溪摇头。

    “你要帮我绑头发吗？”

    挑了下眉，季秦话里带着笑，“可以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可从来没帮人扎过头发。”

    阮溪斟酌了下，觉得自己还是爱美的。

    顶着鸡窝头绝对不可以。

    “唔，” 她，“那还是我自己来。”

    季秦莞尔，收回手，“顺了，你绑吧。”

    阮溪“哦”了声。

    有季秦挡着，风吹不到她，她拿出皮筋，把头发抓高，手指顺着捋了捋，很快扎出一个漂亮的高马尾。

    她弯起嘴角，“好啦。”

    季秦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走了，去钓场。”

    阮溪低头踩着他的影子，玩得开心，季秦忽然停下来，她没注意到，差点就撞上去，好在及时停了下来。

    “怎么了？”她不解。

    “想去花鸟市场吗？”

    “附近有吗？”她不知道。

    季秦双手插兜，下巴点点，“有，不远，步行十几分钟。”

    阮溪歪了下脑袋，笑盈盈的，“你想去？”

    “看你。”

    “逃课”本来就是突发奇想，阮溪根本没有想去的地方，提到江汀河和钓鱼，是因为季秦带她来过。

    阮溪下决定，“去吧。”

    花鸟市场跟钓场在相反的方向，沿着江汀河的栈道走到底，左转再过一个人行天桥，就能看到。

    这边的花鸟市场很大，从门口踏进去，就能嗅到花香。

    这个时间花鸟市场人不多，大多数的店家都窝在椅子上看手机，或者坐在门口跟人泡茶聊天，闲散又自在。

    现在货运发达，南北通顺，同时养殖培育技术也上来了，即便有些花不在花期，花鸟市场也能瞧见那些花。

    阮溪第一次逛花鸟市场，看花朵新鲜，便什么都要去问一嘴，觉得价格合理，就会买上几朵，没多久怀里就抱了一大把花。

    季秦问她：“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阮溪捻了捻百合的花瓣，“可以装饰呀，而且好便宜。”

    区楼下其实有花店，她进去买过花，好贵，价格比这里要高一倍。

    “你没有要买的吗？”

    “没有，”季秦，“养一盆仙人掌就够了。”

    阮溪又看见好漂亮的茶花，抱着花飞快跑过去，又回头对季秦招手，“快来啊。”

    季秦勾唇，抬脚跟上。

    那是一盆“十八学士”，被养得很好，主人很用心在培育它，花朵并蒂，花瓣层次分明，非常美观。

    店家见是两个少年人，没出来招待，只在里面嘱咐：“不要摸啊。”

    阮溪礼貌问：“请问能拍照吗？”

    店家：“能拍。”

    阮溪高兴：“谢谢。”

    怀里的花限制了她拍照的手，阮溪自然而然把花一股脑放到季秦怀里，自己拿出手机，调整角度拍茶花。

    不心按到前置，镜头调转，她突然看见了季秦。

    下午四点多的阳光逐渐显出澄色调，它落在季秦身上，侧脸的轮廓被模糊的异常软和，他单手抱着花，唇边噙着笑，眸光柔软，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

    阮溪呼吸一轻，脉搏跳动又加快了。

    她回眸，季秦没有转开目光，他们视线对在一起，安静地注视着彼此。

    最后，是季秦先开口，语调懒懒的，“拍完了吗？”

    ……没有。

    阮溪默默反省。

    她把目光转回到茶花上，各个角度都拍了一组照片。

    拍完照片，阮溪把花抱回来，跟季秦继续往下逛。

    花鸟市场，顾名思义，除了花草，还有各种的鸟和其他动物。

    花市走到尽头，就是鸟市，阮溪跑去逗鹦鹉，那鹦鹉被教了很会吉祥话，一开口就是：吉祥如意、恭喜发财、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阮溪觉得好玩，逗了半天鹦鹉，才不舍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离开，但没多久，又投入其他动物的怀抱。

    季秦她见一只爱一只。

    阮溪无法反驳，因为每一只动物都实在太可爱了！

    夕阳即将西下时，两人才从花鸟市场出来，因为玩得高兴，阮溪脸颊红扑扑的，身体也热起来。

    “你这么喜欢猫和狗，怎么没养？”季秦跟她聊天。

    “我妈妈对动物毛发过敏。”完，阮溪微微仰脸，黄昏落日，她的眸里映着蓝紫色的天，“我们回江汀河？”

    季秦没意见，“好。”

    回去的路上，阮溪注意到一家杂货店，门口摆着好些仙女棒，她脚步一顿，对季秦：“你等我一下。”

    话落，朝杂货店跑过去。

    没多久，阮溪提着一袋仙女棒回来，眼睛亮亮的，仿佛天上的繁星。

    季秦好笑，“你还是孩子吗？”

    阮溪一手抱花，一手提着袋子晃啊晃，“不是呀，但晚上是跨年夜啊，城市不能放烟花，还是要有仪式感的嘛，用它们凑数。”

    “也对。”季秦贡献了自己的左手，“我来拿。”

    阮溪不客气，把袋子递给他。

    原路返回江汀河。

    回到江汀河，他们就看见叶星星、叶辰辰、萧时楷、岳璃、谢子奇、黄珊珊几人已经到了。

    岳璃一见阮溪，就朝她跑过来，噘着嘴控诉，“你居然自己跑掉了。”

    阮溪挑了一支香水百合送给她，认错态度诚恳，“我错了。”

    岳璃接了花，看着阮溪飞扬的眉眼，知道她玩得开心，便不再故意闹她，“好吧，原谅你了。”

    黄珊珊凑过来，“软软，我也要花。”

    “好啊。”

    阮溪送给她一朵郁金香。

    天色已经暗下来，路边的路灯和店铺的灯光争相亮起，江汀河倒映着两岸的灯光。

    “快六点了，先吃晚饭？”萧时楷。

    大家都没意见。

    “要吃什么？烧烤吗？”岳璃和黄珊珊还是第一次来这边，黄昏来临时，烧烤摊和店铺就开始做生意了。

    风一吹，一路的烧烤香味。

    “你们想吃？”叶星星。

    岳璃被香味勾的有点馋，于是点头，“想。”

    黄珊珊也颔首，“一样”

    季秦做最后的决定，“那就去吃烧烤。”

    他们去的之前那家店，老板认出他们，把人安排在楼上包间，菜价也给了折扣，还免费送了一道青花椒鱼。

    青花椒鱼上得最快，大家都饿了，便没人客气，直接上□□。

    季秦神色自然，眼疾手快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阮溪的碗里，“是用多宝鱼做的，刺很少。”

    阮溪欢快的接受投喂，“嗯！”

    在场的人，除了黄珊珊都对这一幕见怪不怪——看过太多次，已经免疫。只有黄珊珊一个人激动地不行，好努力才压着想尖叫的心。

    她好想八卦啊啊啊啊。

    菜陆陆续续送上来，叶辰辰又下去拿饮料，大家把饮料当酒干杯，边喝边聊，气氛很好。

    吃完，一起从店里出来。

    或许是夜晚太冷，也或许今天是跨年夜，都回家了，今晚的江汀河格外冷清，除了他们和零星的几个人，再没有其他。

    阮溪拿出刚才买的一袋仙女棒，对众人笑，“一起玩呀。”

    “仙女棒？”岳璃好久没玩了，有些惊喜。

    阮溪眨眨眼，“嗯，跨年夜的仪式感。”

    仙女棒被分到每个人手上，但阮溪很快发现有个问题，她忘记买火机了……那怎么点？

    “我有。”

    叶辰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机。

    于是，仙女棒被一根根点燃。

    江汀河畔，充满欢声笑语。

    笑声冲散了原本的冷清，就连寒风凛冽，也不觉得冷。

    阮溪跑到季秦身边，脸被仙女棒微弱的光照亮，眼睛像倒映进了星河，“季秦，你玩的开心吗？”

    季秦难得一起奔跑，跟叶星星他们闹。

    ——以往，他都只是站在旁边，看他们玩，并不参与，总有点孤零零的。

    季秦疑惑了声，垂眼看阮溪。

    几秒后，他明白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仲夏夜的微风，“很开心。”

    阮溪脸上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好。”

    手里的仙女棒烧尽，季秦深深望着阮溪，心尖上的种子早已发芽，长成参天的树，那句很久以前就想的“喜欢你”已经到了嘴边，可他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来。

    他还不够优秀。

    “我们再去玩呀。”阮溪拉过他的手，然后重新点燃两支仙女棒，加入正在玩闹的其他人。

    一根仙女棒的光微亮。

    七八根凑在一起，就足够闪耀。

    最后一根仙女棒燃尽，每个人都玩出了一身汗。

    相互看着彼此，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时间不早，大伙在马路边分开。

    谢子奇和萧时楷的家跟黄珊珊是一条路，不需要特地绕行，所以他们送黄珊珊，叶星星、叶辰辰则负责送岳璃回家。

    阮溪背着书包，抱着花，跟季秦上了一辆车。

    回到家，阮溪进门前，又转身对季秦：“不要那么早睡哦，零点前，我有东西给你。”

    季秦开门的手停下，凝望她，“能剧透吗？”

    阮溪拨了拨花瓣，对他轻快一笑，“不能，保密的。”

    深夜悄无声息的来临。

    23:59分。

    阮溪抱着插好的花，敲开了季秦家的门。

    季秦视线在花上停顿一秒，回到阮溪脸上。

    两扇门都开着，阮爸爸和阮妈妈坐在客厅，电视播着晚会，现在正在倒计时，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传出来。

    5—4—3—2—1。

    阮溪在钟声响起的那秒，扬起灿烂的笑脸，向季秦送上祝福，“愿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新年快乐，季秦。”

    “软……”季秦的尾音藏着微不可闻的轻颤，停顿了好几秒，才哑着声问：“我能喊你软软吗？”

    好多人都这么叫，可季秦这么喊她，阮溪耳根忍不住发烫。

    她摸了摸耳朵，“可以呀。”

    “软软，”季秦克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心，只是勾起一抹温柔无比的笑，专注地凝视她，声音低沉，“新年快乐。”

    阮溪好高兴，她翘着嘴角，把亲手插好的花往前送了送，交给季秦，“礼物。”

    最中心的花是两朵向日葵。

    代表太阳。

    代表向上。

    她笑着，一字一句道：“季秦，明天会是很好的天气，我们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