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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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 赵曳雪直至深夜方才入睡,第二日醒得晚,迷迷糊糊间, 听见外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这个时候应当是玉茗过来了。

    她大半的意识仍然还陷在沉睡之中, 忽听玉茗惊叫一声,赵曳雪瞬间就被惊醒了, 她突然想起有些被自己忘记的事,或者人,比如, 强行在这间屋子里过夜的太子殿下。

    赵曳雪立即掀起帘帐, 迷迷瞪瞪地望过去, 玉茗一脸吃惊, 正在和北湛大眼瞪眼, 她看见赵曳雪,立即结结巴巴地道:“主子,这、这是……”

    赵曳雪头大如斗, 按了按眉心, 道:“没什么事情,你先出去。”

    “是。”

    玉茗退出内室前,忍不住又望了望太子殿下, 目光在他身上徘徊许久,这才离开, 赵曳雪下了床,用钥匙替北湛开了锁。

    其实那条锁链绑得不算紧,只需要他稍微挣扎就能解开了,但是整整一个晚上过去了, 锁链竟然完好如初,赵曳雪替他取下链子,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

    北湛摇摇头,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要用早膳吗?”

    这意思是要和赵曳雪一起用了,她有些讶异地道:“你今日不用上朝?”

    北湛道:“我被禁足了。”

    赵曳雪意外道:“怎么了?”

    北湛轻描淡写道:“没什么事情,被言官弹劾了,只是罚我禁足一日。”

    听他这样,赵曳雪也没再细问,等北湛离开后,玉茗从外面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好奇,赵曳雪道:“想什么,只管便是,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主子,”玉茗忙问道:“太子殿下昨晚在这里就寝的么?”

    就寝?

    赵曳雪想了想,道:“算是吧。”

    如果靠着墙盹也算的话。

    玉茗心翼翼地问道:“那……为什么要用锁链绑着他啊?”

    赵曳雪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是他自己非要绑着的,我劝了,但是拦都拦不住。”

    “啊?”玉茗险些惊掉了下巴:“殿下这是为什么啊?”

    “不知道,”赵曳雪为免婢女觉得自己敷衍,又改口道:“兴许他有点什么怪癖,要用东西绑着睡觉才睡得好。”

    玉茗:……

    赵曳雪看她还想追问,便道:“我们要搬出太子府了。”

    果然,玉茗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张大眼睛,道:“是真的吗?怎么这样突然?”

    赵曳雪故意逗她道:“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莫不是不想走?”

    玉茗听罢果然急了,辩解道:“不是的,奴婢怎么会不想走?一早不是好,主子去哪,奴婢就去哪儿么?奴婢只是觉得很突然罢了。”

    她越越着急,生怕赵曳雪不相信她,眼圈都快红了,赵曳雪看她这般较真,连忙改口道:“是是,我从没有疑心过你。”

    好一通安慰,玉茗才擦了擦眼泪,道:“咱们什么时候走?奴婢去收拾收拾。”

    赵曳雪道:“一会就走。”

    正在这时,紫玉过来了,见了赵曳雪先是行了礼,这才笑吟吟地道:“姑娘,早膳已备下了,还请姑娘移步厅。”

    赵曳雪颔首:“麻烦你了。”

    去到厅的时候,北湛已经在那里等了,兴许是因为他在的缘故,比起往日,今天的早膳更为丰盛一些,摆了满满一桌子,北湛全程的注意力都在赵曳雪身上,以至于玉茗布菜都开始心翼翼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招惹到了这一尊神。

    好容易等一顿早膳吃完,赵曳雪正欲提一提和离书的事情,忽然有下人来禀,灵清公主来了。

    北潇潇一进门,目光先是落在赵曳雪身上,尔后才听到她的兄长问道:“你这么早来,有什么事?”

    北潇潇望向他,道:“母妃病了,我来和你一声。”

    北湛剑眉皱起:“我今日禁足。”

    北潇潇摆了摆手,道:“我来是和你,没必要去看她,她是装的。”

    北湛:……

    赵曳雪:……

    北潇潇在椅子上坐下,看见桌上有一碟子雪花糕,拿起一块吃,十分不见外,北湛问道:“怎么回事?”

    北潇潇擦了擦嘴边的糕点沫子,道:“她和父皇吵架了,嫌他烦,便索性装病了。”

    她吃完半块,想起了什么,又看向赵曳雪,迟疑道:“姐姐,你要不要吃?”

    赵曳雪到是觉得这灵清公主性子倒是直爽得可爱,颇是心喜,好笑地摇首道:“你吃吧。”

    北湛忽然问道:“你叫她什么?”

    北潇潇对上自家兄长的目光,只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遂顾左右而言他道:“皇兄,三月的春猎你去不去?”

    她转移话题的技术如此拙劣,好在北湛没计较,只是道:“春猎是大事,我身为储君,自然要去的。”

    北潇潇道:“那就好,你今年若是去了,就没有大皇兄什么事了,他去年运气好,捡到了一头熊,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你今年定要杀一杀他的威风。”

    她的大皇兄,便是先皇后之子北业,如今的贤王殿下,他从前是太子,后犯了些过错,被安庆帝废去储君之位,但他心高气傲,平时不大看得起人,更看不起北潇潇和北湛两兄妹,因为在北业看来,他们都有着异于常人的眼睛,是异族。

    北潇潇与北业十分不对付,故而有此一,北湛却淡淡地道:“到时候再。”

    北潇潇见他不怎么上心,眼珠子一转,忽然看向一直不作声的赵曳雪,道:“你去不去?”

    闻言,北湛也随之看过来,赵曳雪怔了一下,面对北潇潇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一时间倒是不好直言回绝,只委婉道:“倘若有时间,我或许会去。”

    北潇潇立即欢呼一声,高兴地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我教你射箭,虽然比不上皇兄,但是我的箭法也是很精准的。”

    赵曳雪顿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了,最后只好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想见识见识。”

    等北潇潇一走,北湛就问她:“春猎你果真去么?”

    赵曳雪学他之前的话:“到时候再。”

    北湛:……

    敷衍人者终被敷衍,也算得上是因果报应了。

    赵曳雪问他讨要和离书与房契,北湛这次果然没有再推脱,把那些文书都交给她,赵曳雪仔细检查,忽听他低声问道:“蛮蛮,就不能明日再走么?”

    赵曳雪抬起眼,道:“今日走和明日走,有何区别?早晚是要走的。”

    谁知北湛十分认真地回答:“我今日禁足,不能送你,明日却可以。”

    赵曳雪把文书收好,道:“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禁足,不要琢磨这些事情了。”

    她命玉茗点行装,紫玉几个婢女就在旁边看着,不时又看向北湛,各个心里暗自揣测起来,这两人又是怎么了,但是瞧着不像是赵姑娘失宠了,反倒像是她们家殿下失了宠,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盯着赵曳雪的眼神,仿佛被主人遗弃了似的。

    行李整理好之后,太子府给套了马车,赵曳雪一上车,就看见北湛坐在其中,她左看右看,惊诧问道:“你不是要禁足?”

    北湛道:“无妨,只要我不下车,就不会有人知道。”

    赵曳雪蹙起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北湛抿了抿唇,温声道:“你之前,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互不相欠,既然如此,我作为旧友送你迁居,总是理所当然的。”

    赵曳雪怔了一下,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带着玉茗上车,道:“走罢。”

    外面的车夫轻喝一声,马车便辚辚跑动起来,驶离了太子府,顺着青石板的长街,往城东而去。

    赵曳雪买的宅子就在城东的青雀街,其实离太子府也不算远,坐马车一刻钟就到了,下车的时候,北湛又要跟下来,被赵曳雪发觉了,制止道:“之前好的,你不要下车。”

    北湛只好作罢,掀起车窗帘子往外看了看,新宅子的门头又狭窄又,大门还裂了一个口子,简直比太子府的侧门还不如,一想到心上人要住在这样的地方,他便觉得心里不好受,皱着眉对赵曳雪道:“不如我从府里派几个人过来给你用。”

    赵曳雪有些好笑,回绝道:“我这里地方,哪里还空得出屋子给下人住?”

    北湛的眉心皱得更紧,心里想着,不然还是去找武国公一,请他把宅子卖给自己算了。

    赵曳雪不知他想的这些,拿出钥匙来,门才推开一条缝,一团灰影忽然从门里嗖地蹿出来,擦着她的腿而过,她顿时吓了一跳。

    玉茗更是惊声尖叫起来:“什么东西?!”

    “怎么了?”

    赵曳雪这才发觉北湛已经下了马车,她有些惊魂未定,顾不得他了,只摇摇头,脸色苍白地道:“应该是猫或者老鼠之类的东西……”

    玉茗的表情更加难看了,简直快要哭出来,颤声道:“老、老鼠?”

    北湛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他着,率先把大门推开,踏了进去,过了一会儿,赵曳雪听见他的声音,道:“是猫。”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猫儿叫声,喵喵喵的,细细软软,赵曳雪这才松了一口气,进了院子,看见北湛蹲在台阶旁,手里拎着一个雪白的毛团,只有一点点大,伸着四肢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不住地喵喵叫。

    赵曳雪从未见过这样的猫,它似乎才刚刚睁开眼,眼膜是灰蓝色的,鼻头粉粉的,伸着脖子,不住地试图嗅北湛的手指,模样可怜可爱。

    北湛忽然道:“雪奴。”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赵曳雪立即转头看向他,北湛把猫儿向她举了举,又唤了一声:“雪奴。”

    然后他像是很开心似的,凤眸微弯,略深的烟灰色眸中透出几分隐约的笑意来。

    赵曳雪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少年,举着那只雪团儿似的猫,一声声故意唤它,雪奴,雪奴。

    像是在叫猫儿,又像是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