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给师父上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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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肖站起身将已经撕开的册子挨个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有最后那张册子封面的后页有异常。

    他微微眯起眼睛,将那张封面后页放在指尖搓了搓。

    这种藏匿信件的方法他见过。

    绝对有东西。

    “夭夭,这里面可能有东西,我可以拆开看看吗?”陆肖抬头看向缩在椅子上的夭夭,面上是少见的认真,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像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他总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和夭夭有很大的关系。

    “随你。”

    瑾夭捧着茶杯,随意地点了一下头,语气淡然,并未见多余的兴趣。

    “我会心一些的!”

    陆肖神色郑重地点头,取出一把半寸长的刀,静气凝神开始处理。

    白皙修长的手指抵在刀背上,指腹下压,力道精准得可怕。他万分心地将后页拆开,果然发现夹层中有一张纸。

    那张纸与后页几乎是一样的大,再加上经过了些年份的封存,外面纸都有些脆弱了。等陆肖屏着呼吸地将纸取出来,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虚汗。

    陆肖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将那张纸拿在手里正反一翻。

    那张纸摸着有几分奇怪,但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陆肖沉下心来,仔细将破开的后页和前页进行了对比,发现封存的手法很是巧妙,肯定不是巧合。

    他抬头看向夭夭,语气认真:“夭夭,这本册子有其他人接触过吗?”

    “没有。”

    夭夭对这事着实不太感兴趣,正捏着桂花糕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声音含混。

    “那你师父有和你提过这件事吗?”

    陆肖将那张纸心捏住,目光落在上面良久,低声追问。

    瑾夭正好将手中的糕点吃完,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皱眉回忆了片刻,才摇了摇头:“没有,师父留下的信件都在箱子里。”

    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

    这便是师父咽气前和她的最后一句话。

    陆肖思索了许久,将那张奇怪的纸放回后页的夹层,妥善地收了起来。

    他记得在暗中传信时会用到,是存在很多掩盖墨迹的方法。可能是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将那张纸上的字迹显现出来。

    “看完了?烧了吧。”

    瑾夭见他停下了动作,便抬手指了一下火盆。

    “夭夭,别烧了。这张纸可能是你师父留给你的密信,不定是要配合着这本册子看的。”

    陆肖摁住手里的纸,难得开口反驳了瑾夭的话。

    他见夭夭皱了眉,稍稍停顿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建议道:“你若是担心这个册子被别人看去了,不如这样。我知道有一种专门存放辛秘的箱子,只能用钥匙开启,若是强行开就会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毁坏。先把册子随身带着,等到了京城就把它放进箱子里。”

    陆肖将语调放得轻缓,语气极为恳切。

    瑾夭皱紧了眉实在是觉得麻烦,抬眼看向陆肖,又想起这人动不动就“以死相谏”,便不由沉默了下来。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剩下的半本扔到陆肖的怀里:“你收着吧。”

    罢了。

    左右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最多费些心思保管,想留着便留着吧。

    “定不辱使命!绝对不会将这些方子流传出去的!”陆肖面上的正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唇角上扬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嗓音清朗。

    瑾夭扫了他一眼,将最后一块糕点吃掉,拿帕子擦了手,站起身来:“走吧,最后去看眼我师父的坟。”

    “是要上坟?可是没有之前和蜡烛,什么都还没有准备。我现在去买吧!灶房还有一碟杏仁糕,夭夭你再坐会儿,我马上回来!”

    陆肖的话又急又快,都还未完就火急火燎地要往外跑。

    这次虽是上坟,但夭夭的师父该算是她真正意义的亲人了。所以这突如其来的见家长,还是让他手忙脚乱起来。

    “不用那些。他都死了,也看不到。”

    瑾夭皱着眉摇了摇头,直接将陆肖拦了下来。

    陆肖的声音骤然哽住了,转头望到瑾夭认真的神情,纠结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低声提议道:“至少……带根香?”

    “随你。”

    瑾夭对上他的眸子,随口回应了两个字。

    虽然条件不是很充裕,但陆肖还是努力找齐了香、香炉,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草纸叠了两个纸元宝。

    瑾夭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只重新坐回椅子上,碰了杯茶安静地喝着,看着他忙来忙去。

    等两人一同到了坟前时,太阳已经不算特别猛烈了。

    师父的坟是在一处隐蔽的山谷里,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刻着医仙两个字,陆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只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便又转头来看瑾夭。

    杂草丛生,一片葱葱郁郁。

    瑾夭望着那块石碑,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眸色悠远,似乎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陆肖将携带的包裹放下,收敛了面上的随意,几步走到石碑前,一撩衣袍跪下身,板正地行了一礼。

    既然是夭夭的师父,便是也算是他的长辈。

    若是在世,莫是一礼,便是更多也受得。

    陆肖的神色肃穆,站起身开始处理周围的杂草,动作不骄不躁。

    瑾夭一直站在原处,也不话也没有过来行礼,板着脸,眸色微暗,看不出情绪来。

    陆肖用最恭谨的态度给坟拔了杂草,又认认真真地上了一炷香,甚至在行过礼之后,望着石碑低声念叨了两句。

    他的唇瓣微动,声音不高不低,却透着几分坚定执拗。

    陆肖在坟前只求了一件事,希望夭夭的师父能保佑夭夭此去京城一切顺利,长命百岁、顺遂无忧。

    等他将一切都处理完,起身走到瑾夭的旁边时,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她垂着眸子,面色清冷。

    陆肖立在她旁边,仔细地将夭夭的神情量了两遍,见她的情绪还算是平静,才放下心来。他的唇角抿出一抹笑,声音放轻:“要不要和你师父念叨两句?”

    他的话让瑾夭缓慢地抬眼看向石碑,杏眼微眯,动了动唇瓣,语气冷淡:“他已经死了,听不到的。”

    瑾夭清冷的神情下,眼底压着一抹复杂。

    但那种情绪太浅,恍然更像是一种错觉。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纤细的睫毛划过,视线便已经从石碑上移开,转到山谷的另一处,抬手指向那处,开口道:“我本来算埋在那里。”

    瑾夭顿了一下,侧头看向陆肖,皱起眉,低声开口:“若是日后死在外面,就不用往回运了。太麻烦。”

    她过于冷淡的语气,很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陆肖听着她坦然地提起死亡,明知道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还是莫名心慌:“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瑾夭被止住话茬,皱皱眉不再话。

    良久,陆肖突然开口,抬手指了一下山谷的角落:“我埋在你旁边怎么样?就埋在那!就在你的旁边!”

    瑾夭皱了眉,半晌才点了一下头。

    这处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唯一的优点便是比较偏僻,不会受到别人的扰。让陆肖百年之后埋在这里,也无所谓。

    陆肖脸上灿烂的笑容褪去,慢慢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弧度。他侧头看向不远处那只白皙的手,指尖动了动。

    突然,他握住了瑾夭垂在身侧的手,不带任何暧昧的气息,只是认真地握住。

    瑾夭一怔,虽没有直接甩开,但是侧头看过去的眼神中透着疑惑与恼意。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据孟婆汤特别难喝,到时候我陪着你,可以给你要喝的汤里加两勺糖。”陆肖笑得眉眼弯弯凑过来,微哑嗓音透着别样的温柔。

    他的手下稍稍加两分力气,将瑾夭的手紧紧拢住,挑眉笑起来,眸中闪过几分促狭,更吊儿郎当了几分:“我的孟婆汤也让夭夭来熬,这样……单是凭汤的味道,我也一定能记得夭夭!”

    瑾夭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调笑意味,皱着眉将他的手扒拉开,不明所以地扫了他一眼,转头开始往回走。

    陆肖没有等到她的发火,颇有些遗憾,笑眯眯地追了上去。

    两人一同走过路,又远远地看到了那个废弃的村庄,瑾夭忽然停下了动作,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

    她的面色冷淡,陆肖猜出她大概是回忆起了往事,害怕她心里难受,赶忙嬉笑着岔道:“不然,就把那个村子烧了吧!留着也没啥用,或者劈了当柴火也不错的。”

    瑾夭听着他在耳边唠叨,眸色却更悠远了几分。

    陆肖看她如此便知道是没有效果,便停下了聒噪,不怕死地拉住瑾夭的手,微微用力传达给她安慰。

    “人真的是会变的。”

    瑾夭没有回握,却又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神色淡然地站着,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眸子,“只要有一点不同,很多事就可以面目全非。”

    “夭夭?”

    陆肖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忍不住开口唤她。

    “那间屋子住着一家四口,男的是个铁匠,七年前腰上受过一次伤,师父用了七贴药给他治好。他千恩万谢,要给师父当牛做马。他有一儿一女,妻子生女儿时差点难产,我背着医箱把药送到门口……后来,他们抓住我,想要钱财,是他造了铁链来捆的。”

    瑾夭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全部的情绪都被剔除了,只剩下冷漠死寂。

    太阳西沉,光影交接之中,她似是低头轻笑:“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