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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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被吓坏了,顾皙晚上又发起烧来,却不再像之前只知道闷头睡觉,被顾曼催促着去卫生站输液到底还是去了,只是一边输液一边睁着两只兔子一样的烧红了的眼紧紧盯着手机,时不时给肖聿锦一个电话。

    可电话一直都没能通。

    从“无法接通”到“已关机”,顾皙了很多次,直到他自己的手机也终于电量告罄关机。

    回家的路上,他终于忍不住问顾曼:“肖聿锦真的来找过我吗?”

    顾曼点点头,觉得哪里怪怪的又不上来。

    “皙,你跟聿锦到底怎么啦?”

    顾皙嘴巴一瘪,抱着顾曼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吵架了吗?”顾曼摸着他的头问。

    顾皙摇了摇头,再问却也是不肯的。

    顾曼已经那么不容易了,这种事,什么他也不可能让顾曼知道的。

    时候是顾曼守护他,现在他长大了,就换他来守护顾曼。

    顾皙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回到家一觉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仍旧没有肖聿锦的消息,他既不敢再去肖聿锦家里,也不敢一直电话惹顾曼疑心,浑浑噩噩地一天天就过去了。

    周日,肖聿锦去找了沈健。

    手机关机之后就再也没开,虽然没电话,但像他这种还在念书的混混其实很好找,去网吧果然看到了包夜还没走的沈健。

    “肖哥,过早了吗,一起吧?”

    肖聿锦走到一家停业关门的商铺前停了下来,转回身看着沈健:“不了,我有点事问你。”

    沈健抹了把脸,不大敢冒犯似的微微收着下巴,吊着眼悄悄量肖聿锦的脸色:“您是想问顾皙的事?”

    肖聿锦眼睛眯了一下。

    沈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前两天二中的事都传开了……”

    肖聿锦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沈健有些局促地用脚尖拨弄着地上的一颗石子,大冬天的后背居然出了点汗。他拉开外套拉链,吸了口气。

    “我跟顾皙从学就认识了,这事吧,您找我也算找对了人……”

    这条街上的同龄人,学、初中、高中,基本上都在一起上学。

    一开始顾皙还没那么招人嫌的时候,和沈健还做过好几年的同桌。顾皙上学那会儿在同学之间其实挺有名气。

    在那个放个屁会抓给别人闻流鼻涕还会尝尝味儿的年纪,顾皙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虽然顾皙是单亲家庭,但顾曼把他养得很好,不会像同龄的男孩似的野得不像话。

    他学习好,只要同学想抄作业找他准没错,男孩子嘛,“义气”很重要,所以男同学都愿意认他当哥们。

    而顾皙长得秀秀气气的,话也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不是“卧槽”就是“尼玛”,心也细,和女孩子们的关系也很好。

    一直到上了初一,顾皙都是女生们一致评选出来的校草,像肖聿锦这样的,虽然家世和长相放在那里,性格太冷了,其实远没有顾皙这种跟谁都能成一片的男生有吸引力。

    只是在初一下学期时,顾皙的人生出现了转折。

    顾皙有个最好的朋友叫郁衍,从学开始就是好哥们,初中又分在同一个班,基本上除了上课两个人形影不离,干啥都在一起。

    没想到放了个寒假重新上课,大家渐渐发现顾皙和郁衍下课后各做各的,谁都不理会谁。

    渐渐地,学校就开始传顾皙是同性恋。

    “我那时候根本不信,还因为这事跟别人架呢。”沈健吸了口烟。

    顾皙当然不承认,只是没想到,他写给郁衍的情书被贴在了学校布告栏里。

    当时的老校长和顾曼认识,这件事被压了下来,没多久郁衍就转学走了,顾皙开始渐渐被孤立,但那还不是情况最糟糕的时候,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介意他喜欢男生的事。

    直到一个月后,有同年级的学生看到顾皙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酒店走出来,还看到那人给了顾皙很多钱。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可后来,街上出了大事。

    那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带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冲进了顾皙家里。

    沈健去的时候,就看到顾皙被按在墙上嘴巴,顾曼被两个男人按在沙发上,动也不能动,就那么边哭边求地眼睁睁看着。

    那个女人一边抽顾皙的耳光,一边骂。

    “贱货养的贱货,勾引男人有一手,长得是不错,跟你这婊.子妈一模一样,也怪不得那死鬼天天魂不守舍往你这跑。”

    从那之后,沈健就开始找顾皙的茬。

    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即使顾皙写给郁衍的情书被贴在布告栏,他都还是想站在顾皙这边。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朋友堕落到被老男人包养。

    同性恋不被喜欢的人接受就得自甘堕落吗?

    于是几乎一朝一夕之间,顾皙的世界天翻地覆。

    肖聿锦听完这些就走了。

    沈健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远。

    即使肖聿锦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沈健看得出来,他和自己当年的心情一样。

    失望。

    太失望了,自己付出了真心,看到的却是那么一个不堪的人。

    以至于开始憎恨对方。

    从肖聿锦第一次为顾皙出头的那天,他就知道会有今天。只是现在,他已经没了当时那种“看你能得意多久”的幸灾乐祸。从他第一次看到顾皙哭的那天开始,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沈健一脚把脚下的石子踢远。

    “艹!”

    这都TM是什么事儿啊。

    顾皙一直到周三才好得七七八八。期间肖聿锦一直不出现也联系不上,顾皙内心虽忐忑,但他知道,他必须跟肖聿锦好好解释。

    不管他相不相信,至少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分手。

    早上出门时顾曼还一脸担心地一次次摸他的额头:“真没事吗?”

    顾皙知道自己还没全好,可他已经等不及了。

    宴城虽然不常刮风,但早上的空气是冰冷的,脆弱的鼻腔粘膜因为生病的关系一呼吸就疼。顾皙戴着口罩,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凉冰凉,口罩遮盖下的口鼻却因为呼出的热气而湿漉漉的,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而更不好受的是一路遇到的二中学生阴阳怪气的指指点点。

    “哦呦,看那眼睛水汪汪湿漉漉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同性恋是不是都这么娘啊。”

    顾皙摸着羽绒外套衣兜里被捂得暖暖和和的牛奶盒,目不斜视置若罔闻地走自己的路。

    有自行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皙似有预感般转回身去,果然看到肖聿锦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而来。

    顾皙张了张嘴,还没叫出他的名字,肖聿锦已经从他面前骑了过去,眨眼间就骑远了。

    顾皙后背一僵。

    是……没看到他吗?

    顾皙摸了摸口罩,无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低了头,戴上羽绒衣的兜帽,低头朝前走去。

    今天的上学路尤其艰难,不仅仅是因为生了病腿软得直哆嗦,时不时会有人过来推搡他一下,顾皙病了一个多周,哪能这么折腾,被推了一下一个没留神摔了一跤,胳膊先着地,手肘的衣服被擦破了,手腕关节也磨破了皮。

    顾皙抿着嘴唇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走他的路。

    这些,他早就习惯了。在肖聿锦转学过来之前,他已经被这样对待了三年。

    一开始他也反抗过。

    他也跟人过架,即使被一群人围殴也不想默默挨,可换来的只是顾曼心疼的眼泪。

    所以他会跟沈健,别脸。

    只要顾曼看不到就好。

    他怕疼,怕挨,但他更怕顾曼难过,他愿意为她粉饰太平。

    他不在乎这些人怎么对待他,总有一天他带着顾曼会离开这里,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把这里的一切撇得干干净净。

    他现在只在乎肖聿锦。

    他不可能和他分手,仅仅几天没见,他现在一想起他心脏就揪着疼,做梦甚至会梦到满世界地去找肖聿锦却找不到,醒来的时候还在声抽泣。

    他摸着衣袖里深深藏着的手链,不断给自己气。

    肖聿锦冷漠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会为特别的人温柔的心。他知道他是那个特别的人,以前是,以后,他相信,也会是。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早自习铃声已经响了。

    顾皙吸了口气,走进这道门就可以见到肖聿锦,就算是早自习他也要跟肖聿锦清楚,他们会和好的,只要他不再逃避。

    可当他走进后门时,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几个月之前。

    最后一排角落里,孤零零的一张课桌一把椅子,哪里还有肖聿锦的影子?

    肖聿锦呢?

    他……走了吗?

    回首都了吗?

    巨大的绝望笼罩了他,顾皙扶住门框,才堪堪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屏住呼吸,转头在教室里一张张课桌看过去,有人回过头来朝他翻白眼,他的视线丝毫没有停留,直到终于在第一排靠门的位置看到了肖聿锦。

    和他的课桌完全成一个对角线,是整个教室里最远的距离。

    顾皙整个人懵住了。

    怎么会这样?

    晚了吗?他现在想解释,已经晚了吗?

    他不信如果不是肖聿锦主动提出来,陈章会给他调换位置。

    是肖聿锦主动走开了,不想再和他坐在一起了,也,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进教室坐下来的,回过神来时,早自习下课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学生们走出教室去食堂吃早饭,当顾皙看到肖聿锦也从凳子上站起身时,他也连忙站起来,从后门跑了出去。

    肖聿锦迎面走过来时,他迎着他走了两步。

    “肖聿……”

    连一个名字都没完,肖聿锦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和他擦肩而过。

    顾皙定住脚,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

    口罩早就摘下来了。

    原来,他并不是没有看到他……

    他只是不想看到他,把他当成了空气而已。

    顾皙在那里呆站了很久,直到走廊上一个人都不剩,他大梦初醒般抖了一下,踉跄着靠在墙上,失神地看着教学楼中庭上空的一片天。

    灰蒙蒙的,一如他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