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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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首都后,肖聿锦去找了林纾。

    林纾现在在首都北郊的一所中学做心理辅导老师,去年林纾找到肖聿锦,拜托他帮忙安排一个工作,肖聿锦没有拒绝,毕竟当初在宴城的时候,她照顾了许灵两年多,即使那是肖辰的安排,但肖聿锦仍旧记得这份人情。

    初中生没有高中生压力那么大,比起大学生来生活环境也没那么复杂,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意辅导的对象,而心理辅导课程大部分时候都是形同虚设,林纾的工作很清闲。她没有父母子女,也没有结婚,有这么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足以,所以对肖聿锦也很感恩。

    林纾带着肖聿锦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当肖聿锦主动提起要来找她的时候,除了是和顾皙有关的事,她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肖聿锦开门见山地拿出一张照片来给她看。

    那是一个被拆封又复原的礼物,拆开的包装纸已经有不的年头,她想了很久,才从八年前的记忆里,找出了它的存在。

    “那天晚上,好像是圣诞节……”

    林纾话时面色有些白,其实那些事,都是许灵指使的,然而林纾却隐瞒了下来,一个心理有疾病的女人做出来的事,她应该告诉肖聿锦的,可她却瞒住了。自从知道肖聿锦和顾皙在一起后,林纾就一直很怕东窗事发,顾皙跟她算当年的账。

    但一年来一切都很平静,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那个孩子,八年前的顾皙,他在门口等了你一个晚上。夫人,就站在窗边,盯着他看了一个晚上……”想起那时候的许灵,时至今日林纾都忍不住了个哆嗦,“后来你回来了却没有理会他,他最后把一个礼物盒放在门口,夫人,让我拿了进来,藏了起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不是顾皙第一次来找你了,”林纾绞紧手指抬头看着肖聿锦,“那之前,他就来找过你,我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但是后来回想,你们从那个时候就一定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冲突。夫人看到顾皙出来跟他聊了几句,回去后情绪就不对了,我想,她那个时候,大概是把顾皙臆想成了一个会把她儿子教坏抢走的对象。”

    无稽之谈。肖聿锦眼神冰冷。唯一能教坏他的,其实就是他的父母。

    “还有一件事……”

    “什么?”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你们寒假的第二天。他来找你,你不在,他留了一张纸条给你,我看过了,他让你在第二天之前去见他一面……”

    肖聿锦眉心倏地皱了起来。

    顾曼的移植手术,就在他们寒假的第四天。

    “那张纸条我拿进来的时候,正遇到夫人,她直接撕碎了,警告我别做多余的事。”

    看着肖聿锦一点点冷下去的表情,林纾紧张地紧紧握着双手:“就这些事了,你即使去问顾少爷,我也没有再隐瞒什么了。”

    肖聿锦嘴角渐渐勾起一丝满含苦涩的笑容。

    他临走的时候,问林纾,如果一个人因为抑郁症而忘记了一段痛苦的回忆,怎么才能让他恢复。

    林纾以为他的是许灵,就没有在意,坦然地,记忆就像一个带锁的抽屉,如果有了钥匙,就有可能开它。而那个钥匙,就是在那段记忆里,扮演着最重要角色的人事物,是造成痛苦的根源症结所在。

    “或许可以依靠催眠来唤醒,但最需要的,是一个详细知道那段记忆的人,最好是我刚才的,那段记忆里扮演着重要角色的那个人。”

    回去的路上,肖聿锦的眼前反复出现顾皙后腰上那条丑陋的伤疤,就像是最洁白无瑕的白玉上,一条无法修复的裂痕,让人惋惜,让人难过。

    顾皙那时候,是多么害怕,害怕地等了他两天,或许对他来,只是见一面,就可以给他很大的勇气。可最后,他却没有去见他。

    陪伴他的,只有冰冷的手术刀,和顾曼死亡的冲击。

    车开到市区,却转了方向,回了肖家。

    不是非找他回来吵一顿才甘心吗,不是电话都到顾皙那里去了逼他回来吗,那就见一面好了。明知道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却还要让他回来还要联系他,无非就是,又对他有所企图了。

    肖聿锦几乎是带着满溢到即将爆炸的怒意,回到了肖家。

    工作日,肖辰去了公司不在家,家里只有许灵和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保姆。

    肖聿锦进门的时候,许灵画着精致的妆穿戴着华丽的衣饰,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喝着富太太们标配的保养品。

    这个女人自从被肖辰从疗养院带回来,就开始活得精致,活给她的丈夫看,她对丈夫一天比一天乖顺,在别人眼里,她把自己的人生,活得乱七八糟,却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肖聿锦已经受够她了。

    即使儿时还曾经幻想过他的母亲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想到自己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儿子转回身来好好抱抱他,而他对母爱的渴求,在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早就枯萎了,直到遇到顾曼他才知道,他的母亲,永远都不会爱他。

    他认了,这个女人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他不理会不当真就好。

    可她不能,不能伤害顾皙。

    他无法原谅自己,就用一辈子去弥补对顾皙的亏欠。

    而这个被他称为“母亲”的人,要如何弥补顾皙?

    许灵不会去弥补任何人,在她的想法里,从没有“亏欠”和“弥补”这两个词。

    所以,她只能被惩罚。

    坐在这里吸食着别人的血,靠着出卖自己的儿子,靠着贺家带给自己的利益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心享受的人,把这一切收回来,把她所拥有的现世安好的幻境摧毁,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放下手里的燕窝粥,这才看到肖聿锦回来的许灵吊着眼睛皱起了眉。

    “你看看你,一回来就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妈妈是你仇人吗?!不想回来干脆别回来了!”

    理直气壮地出来的这些话,毫无逻辑可言,肖聿锦懒得跟她辩论是谁一天好几个电话逼他回来,这些司空见惯的对话,没有意义。他走到许灵的正对面,和她隔着一个茶几的位置站住。

    不知道是不是隐约察觉到什么,许灵的气焰萎靡了不少,她下意识向后靠了靠,皱着眉磕磕巴巴地:“干、干什么……你那是,你那是什么表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家门。”

    “……什么?”许灵怔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着肖聿锦,尖叫起来,“你在什么混账话?!”

    肖聿锦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地着:“告诉肖辰,你们在我身上压榨的,从贺氏得到的,到此为止,从今天开始,别想再靠我从贺氏拿到一分钱的利益。当然,这些事即使你不告诉他,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你、你就这么对——”

    “别跟我提什么父母亲情,你们不配,也不用什么养育之恩,能够扣到你们身上的,无非是‘生而不养’四个字,我从来都不想被你们生下来,从来都不!”

    “你怎么能,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你们想抹黑我想报复我,大可以去做,但想想吧,就如你所见,你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养育大的白眼狼,现在有贺家做靠山,哪怕你们做出一点有损我和贺氏形象的事,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们在首都混不下去。从我身上压榨到的,我会让你们原封不动地吐出来,但同样的,肖辰自己拼出来的,我也不会拿走分毫。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肖辰吧,至少他比你这个傀儡,还多一点人类的智商。”

    “你……肖聿锦!你这个疯子,你有病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爸妈,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怎么生出来这么一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账啊!!!”

    许灵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肖聿锦的脸上砸了过去。

    肖聿锦没有躲。

    沉重的烟灰缸砸破了他的额头,落在木地板上发出异常沉重的声响。鲜血几乎瞬间就染红了他的半张脸,让他想起八年前,在宴城,那重重砸在他后脑勺上的马克杯,让他在那一刻终于顿悟,从许灵身上,他永远也得不到一星半点的亲情。

    而现在,他已经早就不抱期待了。

    轻轻推开惊呼着拉着他的保姆,肖聿锦在心里叹了口气。你看,连一个跟他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人,都会为他担心,可他名义上的母亲,就只会伤害他,伤害他身边的人。

    任由鲜血汩汩流下,肖聿锦看着不知道是害怕即将面对的一切还是害怕他现在一脸血的模样而瑟瑟发抖的许灵。

    他冷笑了一声。

    “我已经受够你们了。从今天起,我没有父母,”顿了顿,肖聿锦改口,“不,应该,从我出生那一天,我就没有过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