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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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天亮后不久,张劭溥便要出门了。只是这一日天气格外不好,阴沉沉的厉害,早上醒来的时候,只是换衣服便让张劭溥出了满头冷汗。

    张劭溥的身体恢复一直很好,平日里出门已经不再拄拐杖了,近来天气也晴朗,哪里想到一夜之间便阴天了,沈令迩从抽屉里找药的时候才发现,从美国带来的药已经吃完了。

    “这些药在国内买不到。”沈令迩皱着眉,眼中满满都是担忧神色,“这可怎么是好。”

    张劭溥撑着拐杖站起来,脸色不太好,只是轻轻笑:“没事的,哪有那么娇气,你放心。”

    沈令迩咬着嘴唇站起来,轻声:“你一定要当心。”

    张劭溥笑着点头,脸上带着从容的神情,只是步履格外缓慢,沈令迩看着红了眼睛,却不想被他发觉,生生忍住了。

    直到看着他走出了庭院,沈令迩立刻叫来陈妈。听沈令迩念了几种药的名字,陈妈摇了摇头:“这个年岁,药品是最缺的,现在城里有的药品大都是治头疼脑热的病,这些药一时半会只怕买不来。”

    沈令迩皱着眉,坐在沙发上思索对策,在这个角度看去,她的神情竟像极了张劭溥。

    “太太不如想想,还有什么能替代的法子没有。”

    听了陈妈的话,沈令迩微微蹙眉,突然乔的一句话出现在脑海里:“你们快结婚了吧!”

    “你知道的,有些事适当做一做,可以缓解这种精神上的疼痛。”

    沈令迩的脸蓦地通红。

    陈妈迟疑了一下问:“太太……怎么了?”

    沈令迩垂下头,轻声:“没什么。”

    虽然着没什么,可沈令迩却如坐针毡一般,一边羞恼自己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一边又觉得这是个办法,脸上一直晕红一片,陈妈问了她两次要不要吃一些清热的药。

    *

    天气一整天都是阴沉沉的,到傍晚的时候竟又下起了雨。早在天津的时候,沈令迩是极喜欢雨天的,春雨润物无声,几场春雨后便会是极好的天气了。

    可到了如今,沈令迩只盼着一场雨都不下才好。陈妈性子冷,表面看着与她一团和气,除了必要的时候,从来不出面。沈令迩一个人坐在卧室里读书,遇到不认识的词语用钢笔勾出来,等着晚上回来问张劭溥。

    张劭溥虽然嘱咐她不必等,可她放心不下,也没有半分睡意。已经是深夜,不远处的租界里嬉嬉闹闹的声音都转低了,自鸣钟响过十二下,沈令迩不知多少次透过卧室的窗向外看,都只能看见一片黑沉沉的夜色。

    待到自鸣钟指向一点,有汽车的声响远远地传来,沈令迩面前的书以及摊开放了半个时,她霍地站起身跑到窗边,一辆黑色的别克车停在民房外的空地上,沈令迩咬住嘴唇,看见司机拉开后排的车门,接着,便是张劭溥。

    这一刻,沈令迩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下来,她飞快地跑下楼,还没走到门口,只看见门把手轻轻一转,张劭溥已经推开了门。

    “你们走吧。”张劭溥回过头轻声,“我不同意。”门外的人似乎还想什么,张劭溥却回身关上了门。

    “你……”沈令迩张了张嘴。

    张劭溥转过身对着她温柔地一笑,接着身子便是一个踉跄,沈令迩一瞬间乱了方寸,扑上去扶住他,可张劭溥却没有力气支撑了,二人一起摔倒在地上,沈令迩什么也顾不上,哑着嗓子:“孟勋,孟勋,你怎么了?”

    她和张劭溥挨得很近,能闻到张劭溥身上浓烈的烟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张劭溥的头低垂着,无声无息。

    “陈妈!”沈令迩大声叫起来,陈妈从房间里出来自然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又叫来两个仆人把张劭溥扶到了卧室。

    “陈妈,”沈令迩咬着嘴唇,神情不出的无助,“陈妈能不能帮我给孟勋请个医生。”眼中泫然欲泣,着,她又从手上褪下来一个金镯子递过去,“我在上海没有熟人,我的身份又不好出面,只能麻烦陈妈。”

    从口音判断,陈妈应该不是本地人,可是从她举止和做派来看,也不应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佣人,沈令迩身上有银元,只是又怕她看不上。

    陈妈神色如常,垂着眼:“太太,咱们这有位姓黄的医生,我派人去请就是。”

    “实不相瞒,”沈令迩红着眼,“事情突然,我也慌了手脚,我不知道这位黄医生的医术如何,只是孟勋的身份情况万一被知情人泄露出去怕是不好,我年纪不懂事,可我觉得孟勋现在的情形还是少让旁人知道为好。”

    沈令迩这话的时候漏洞百出,她短时间内也想不到再好的借口了,她这是一个试探,她相信陈妈一定能听出她话里有的地方并没有服力。

    陈妈迟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那我去诊所里请医生。”

    沈令迩露出一个还算放心的表情,把镯子递过去放在陈妈手里:“您费心了。”

    她试探出了一个结果,囚禁他们的人忌惮张劭溥的身份,或者是张劭溥对他们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不能让他有事,而他们应该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对彼此并不十分信任。

    沈令迩看着陈妈走出卧室,转身走到张劭溥面前。张劭溥睫毛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监视他们的人中不乏耳力极好的人,沈令迩嗔怪地看着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唇形告诉他:“吓死我了。”

    适才场面一度混乱,她手足无措之间,竟然有一只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掌心。她一瞬间就明白张劭溥的念头,虽安心了不少,可还是难掩不快。

    张劭溥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伸出手轻轻去握沈令迩的手,这双手冰冷,沈令迩微微皱眉,抬眼去看他,竟发现他额上全是汗珠。

    她走上前,手掌覆上他的额头,递了一个“怎么了”的表情。张劭溥把她的手拉下了,轻轻摇了摇头。

    他的身上还带着烟草的味道,外头的雨声依然淅淅沥沥,沈令迩蓦地懂了,她指了指他的腿,微微咬住了嘴唇。

    室内灯火暖软,张劭溥静静一笑,偏过脸去没有话。一瞬间,沈令迩红了眼睛。他一直都在谋划,甚至他知道如何要用自己的身体谋划,这是男人的事情,她不会参与其中,可是她作为妻子,会心疼,会无助,又由衷钦佩的所作所为,这是何其复杂的心思啊。

    陈妈请来的医生据是个留过洋的,穿着便装,拎着皮包,只是脸上蒙着眼罩,直到医生走进客厅,陈妈才把眼罩摘下来,在走入卧室的时候,沈令迩正坐在张劭溥的床边,那个医生垂着头轻声:“太太,麻烦您回避。”沈令迩微微皱眉,轻声了一个好字,起身掩上了门。

    又过了片刻,医生从卧室里走出来,他的眉头紧锁,声音十分低沉:“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原本阴冷天气便不宜出门,他的身体也不许他饮酒,他的旧伤恢复得不好,再拖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危。”

    沈令迩走上,眼神沉静,带着忧色:“那该怎么办呢?”

    “以我的水平只怕很难医治他,我给您留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是一位美国医生,只是找他看病要价很高,这个医生性格也十分古怪。”医生着,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个地址,“不过他的医术很高,我在美国便和他熟识,你们若是提我的名字也许会成功。”

    陈妈送这位医生出门,沈令迩红着眼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太太,不如我们再换一位医生。”陈妈着,又看了看沈令迩手中的那张写了地址的字条,“事发突然,最好不要暴露行踪。”

    沈令迩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只是不能再拖着了,孟勋情形不好,若是能治,那必然倾尽所有也要治好。陈妈,求求你,你帮我去问问可好?”

    陈妈叹了口气,唤来一个仆人嘱咐两句,走到沈令迩身边:“太太不必如此,我照办便是。”

    自鸣钟响过第三下,又过了一盏茶的光景,便听见轻轻的敲门声,陈妈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披风的男子,身材瘦削,戴着帽子,只是他没有戴眼罩。

    拉下帽子,露出一张还算清隽的面孔,戴着眼镜,神情肃穆,他抬起头,露出一双浅碧色的眼睛,着不太流畅的中文:“你好太太,我叫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