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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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令迩是被张劭溥叫醒的。她迷蒙地睁开眼,清的阳光散落一地。张劭溥静静地看着她,记忆慢慢涌起,沈令迩蓦地红了脸。可眼睛亦是涌上了泪水。

    张劭溥伸已经穿戴整齐,他穿着假肢,没有拄拐,以很慢的速度走到她身边,隔着被子抱住她,眼睛雾沉沉的一片,他的脸贴在她的脸上,轻声:“这么大胆,嗯?”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低声问:“疼吗?”

    沈令迩红着脸微微摇头。

    “现在才害羞?”张劭溥叹气,又去吻她的眼睛,“我算是拿你没办法了。”看着那缩成一团儿的人,张劭溥的心都好像被揪着一样的疼。

    “时辰不早了,穿衣服去吃饭好吗?”张劭溥指着凳子上的衣服又,“我帮你穿。”

    沈令迩慌着摇头:“不要。”

    张劭溥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不要害羞。”

    半晌,沈令迩才红着脸嗫嚅:“好。”

    张劭溥一件一件帮她把衣服穿上,沈令迩垂着头一句话也不出,直到系好最后一粒扣子,张劭溥坐在她身边,凝视着这张年轻的脸孔,沈令迩抬头,眼中已经满是泪水。

    张劭溥轻轻搂住她,在她耳边叹息般地:“你安全了,我就安全了,为了你,我一定会活下去的,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你,放心吧。”

    沈令迩轻声叫了一声:“孟勋。”下一秒已经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张劭溥能感受到胸前一片温热,他低头看着沈令迩的发顶,有一滴水跌进了沈令迩的发间,她无声啜泣着,没有感受到。

    “先生,这是宋厅长夫人递来的帖子,早上要拜会一下太太。”陈妈递上来一张名帖。

    “是哪位宋夫人?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沈令迩笑盈盈地问着,却不露痕迹地握紧了拳头。

    “太太也知道的,上海这地方无风三尺浪,地界不大,可人都精明得很,外头都传闻着咱们这里住着了不得的人物,有的是人着名号想来讨个近乎,先前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名帖,今日这个宋太太来头不,我才来问问先生太太的意思。”陈妈垂着眼睛。

    “既然来头不,那便见一见罢。”张劭溥,“这位宋厅长我先前也听过,你和他太太见一见也好。”沈令迩笑着颔首。

    陈妈点点头,便出门相迎。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张劭溥轻轻拍了拍沈令迩的手,眼中一片柔情:“切记保重。”

    沈令迩眼睛一热,深深呼息以平复心情,然后低声:“你也一样。”

    能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沈令迩蓦地想起初见张兰的那个午后,她刚刚搬进岳阳的公馆,那时候管家张戎在和她扎秋千的事情,那个爽利的女人便走了进来。

    推开门,沈令迩看向门口,张兰穿着一件酒红色的旗袍,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淡妆,那双杏目含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一般,一上来便:“妹妹你好。”

    沈令迩站起身,亦是浅浅笑着,走上前:“姐姐好。”

    张兰看着张妈,笑:“你先下去吧,我特地来看看妹妹,和她聊聊天。”

    陈妈看着张兰带来的人全都站在客厅里,已经微微皱起了眉毛,她轻声:“我还是留在这里供太太驱使吧。”

    张兰柳眉一挑:“妹妹,这便是姐姐要多嘴了,这没眼色的奴才留着做什么?不如姐姐送你几个得力的。这个奴才不如发落了算了,李晟!”立刻有一个壮实的仆从走出来。

    “把那不懂眼色的奴才赶出去。”张兰这话的时候语气是一等一的刁蛮,浑然好似一个乖张的妇人。陈妈突然感觉出不对劲了,大声问:“你是什么人?”

    张兰也不回避,冷冷一笑:“李晟,还不快去!”接着又:“阿福,去扶着张先生。”

    完便有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沈令迩一见她就是一愣:“阿福!”从张兰身边走出来的姑娘竟然是她过去在岳阳的丫鬟阿福,在战乱中失散之后,竟到了张兰身边。

    阿福抿着嘴笑了一下,伸手去扶张劭溥。陈妈立刻大声喊:“来人”很快就有穿黑衣的家丁跑进来,和张兰带来的人成一片。

    张兰拉住沈令迩的手开始往外走,陈妈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可身上带着不俗的武功,很快便脱离了李晟的桎梏,拉住了沈令迩的手。

    场面一度混乱,这个不大的客厅里乱成一团。张兰已经把枪掏了出来,这个地方离租界太近,枪声太尖锐,谁也不敢轻易开枪。

    陈妈手中握着匕首,突然回身向楼上跑去,沈令迩蓦地想到二楼书房那个一直没有拉开过的窗帘,立刻大声喊:“拦住她!”

    阿福离得最近,立刻跑过去抱住陈妈的腰,陈妈回头举起匕首就要刺下去,突然盯着阿福的脸一愣。

    “幺儿?”陈妈的声音哆哆嗦嗦的响起。

    阿福也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喃喃道:“妈。”

    张兰一见,立刻明白过来,她大声:“你也是做母亲的,如今你女儿在这里,你还要冥顽不化吗?你若是仇视我就想一想,你女儿是被张太太收留的,没有张太太,她早就死了,你这样对你的恩人吗?”

    陈妈嘴唇翕动着,握着阿福的手不出话来,阿福已经红了眼睛,声音都颤抖了:“妈妈!”

    这时,陈妈却猛地一甩她的手,眼神冰冷:“我女儿已经死了,我认错人了,你给我滚出去。”阿福圆圆的眼睛里满眼的不可置信:“我是幺儿啊妈妈,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妈却不再理会她了,她倚着墙看着沈令迩,又看着张兰,大声:“你们都心点,把人弄伤了心在督军那里不过去。”客厅里的几个家丁一愣,扔掉了手里的匕首,沈令迩还没回过神,张兰却懂了,一把拉过阿福向门外跑,沈令迩这时候被挤到了张劭溥身边,想要扶着他。

    “你快走!”张劭溥把她往门外推,“你放心,我马上跟过来。”沈令迩还要什么,已经又被挤开了,张兰回过头大声喊了一句:“阿福你认错人了,你放心,跟着我一样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陈妈突然无声的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跑出这栋房子,沈令迩只觉恍如隔世,天空湛蓝湛蓝的,接连数日的阴雨,此刻连阳光都显得有些刺目了。街道上来往行人都侧目,沈令迩回头看着张劭溥,几乎流下泪来,张兰皱着眉,低声问李晟:“车呢?”

    李晟的额头上都是汗:“早就安排好的,不知道出了什么纰漏。”

    远远地听见了汽车的声响,沈令迩抬头望去,可却见张劭溥掏出了枪,拉上了保险。

    “孟勋?”沈令迩低声叫他。

    “能发出这样声响的,只怕是不止一辆的军车。”张劭溥眼睛一片深邃,侧目看着沈令迩,低声,“不要怕。”

    话音未落却听得一声爆炸响,爆炸源很近,让人只觉得要把耳膜震破,沈令迩下意识回过神去,只看见他们居住了数月的二层民宿已经火光冲天。

    阿福原本还愣愣的,突然回过神就要往回跑,李晟一把拉住她:“你还不懂她的意思吗?”

    印象里阿福是一个柔弱内向的姑娘,沈令迩亦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执拗的一面,阿福咬住嘴唇,低头不再话。这边的骚动没有乱张兰的计划。

    汽车的声响越来越近,从相反一侧也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跟我来,”张兰轻声。

    沈令迩看着这个女人,她明艳的脸上都是冷静的神色,那双眼睛沉着而睿智,她一边判断方向,一边向东行走,尽量不造成过大的动静,一边还照顾到张劭溥的不便。

    西侧的路口处停下两辆军用吉普,从车上下来十几个人。为首一人穿深灰色暗纹西装,一双眼睛炯炯地盯着张劭溥。

    张劭溥右手拄着拐杖,左手握着枪把,其实他原本已经不需要拄着拐杖了,只可惜这次选取的时间里对他恢复不利。

    “这不是张副旅长吗?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张劭溥静静地看着他,蓦地一笑,竟多了三分不羁:“韩督军风采如故。只是这记性却不大好。”

    这位韩督军听罢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他抬起头看着从道路尽头开来的几辆别克车,淡淡道:“副旅长远道而来为何急着要走,韩某已在寒舍设宴,略备薄酒,副旅长可否赏光啊?”

    “这次不怕不行,”张劭溥垂下眼,盯着手中的枪,弯唇而笑,“拂了督军美意,下次张某定自行赔罪。”

    “这可由不得您了。”韩兆仁着,左手抬起微微一挥,余下十几人皆向他们走来。

    从西侧开来的别克车已经停在路边,张兰对沈令迩:“令迩,快去。”沈令迩还没回过神,张兰已经低声吩咐李晟一些事情,阿福拉住沈令迩的手臂:“太太,快和我走。”着就开始大步跑了起来,沈令迩踉跄两步,立刻回头喊了一声“孟勋”。

    张劭溥转过身,对她静静地一笑,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对着迎面走来的人开了第一枪。

    沈令迩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远远地看着张劭溥冷峻的侧脸,脑子一片空白。张兰紧随其后开了第二枪,他们都没有对着韩兆仁开枪,显然对他的身份有所顾忌。

    一行人且战且退,随着枪响,租界门口也骚动起来,立刻有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安保队跑来,张兰皱紧了眉头,张劭溥轻声:“吴太太先走,我留在这里。”

    张兰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少废话,和我一起走。”

    张劭溥又开了一枪,:“替我照顾好令迩。”,李晟在一边压低了嗓音:“太太,快走,马上就来不及了,上海这地方太乱了,咱们不能和他们交涉太深。”

    张兰微微皱眉,张劭溥此刻已经扔掉了拐杖,从一边的尸体上捡起另一把枪:“吴太太,快走!”

    枪声越发密集了,张兰握紧了拳头,大声:“留下四个人掩护,李晟,带副旅长走。”李晟答是,张兰端着枪,且战且退。沈令迩在阿福的保护下已经坐在了别克车上,阿福脸上依然带着凄然的神色,沈令迩心急如焚,捂着嘴巴不出话来。

    别克车已经开始启动,张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现在除了张劭溥和两名张兰带来的人之外,除了阵亡者,其余人都陆续上了车。

    张劭溥穿着假肢,行动并不敏捷,虽然外表并不能看出端倪,可熟悉他行动的沈令迩明白,他的每一步无疑要忍受巨大的痛苦。转瞬间张劭溥的已经放倒了五六个人,包围圈已在不断缩,沈令迩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别克车缓缓开动,沈令迩握紧了拳头,她透过车窗看去,却看到让她肝胆欲裂的一幕,张劭溥缓缓抬起了执枪的左臂,枪口顶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石破天惊的一声枪响。

    “孟勋——”

    作者有话要:  少安毋躁,咱们是HE,是HE!

    今天更一章比较肥厚的,也许夜里还有一章,也许就是明天晚上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