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番外
如果问令仪最喜欢的人是谁,令仪肯定会是父亲,可平日里她更喜欢往母亲身边凑。在她很的时候,父亲的话不多,平日里喜欢坐在床边读书写字,那时候,母亲常常坐在父亲身边,二人不发一言便可以消磨一个下午。
那是令仪对爱情最懵懂的记忆,母亲坐在窗边临字,父亲不发一言走到她身后,弯腰握住母亲执笔的右手,二人一起写几句诗词,阳光温软地落进来,洒在他们的身上,令仪呆呆地看着,直到母亲抬起头,柔柔地唤她的乳名:“英英,到我这里来。”
令仪走过去,母亲便拉住她的手问:“今日英英想吃什么?青团还是糕饼。” 这时候父亲的眼睛也含着淡淡的笑,轻声:“莫要给英英吃糕饼了,仔细夜里牙痛。”
沈令迩抬起头嗔他:“定然是你吃腻了糕饼,是也不是?”
张劭溥摇着头苦笑,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的手艺怎么会吃的腻,左不过是糕饼太过繁琐,担心累着你。”
令仪看着父母的谈笑,心中不出的感觉,直到过了许多许多年,她已经嫁为人妻时才明白,这段山居岁月,竟是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兄长扶微在山外的书院读书,每个月的初一或是十五会上山来团圆一次,每次都是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常常天还没亮,兄长已经穿戴好准备离开了。
这一日晚饭后,兄长在父母房间里待了很久,次日一早,她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索性披上外衣出门去看,兄长正站在她门外,见她出来微微愣了愣,然后轻声:“英英,我要走了。”
令仪点了点头,轻声:“和母亲过了吗?”
扶微垂下眼:“过了。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那时候令仪心中一直有个问题,忍不住问兄长:“可我一直觉得,父亲并不喜欢我。”
扶微一愣,叹息般的:“因为父亲最爱的人是母亲啊。听兰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没有陪在母亲身边,因而父亲一直觉得亏欠母亲,而英英你出生那日格外凶险,母亲险些丢掉性命。”他抬起头,看着群山,眼睛里一片寂静,像极了他父亲,“那天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失态,若那时母亲真出了什么事,只怕父亲亦不会苟活于世。英英,你的名字是父亲取的。’岂弟君子,莫不令仪’,父亲虽然不,可我都能看得明白。你以后一定要孝顺父亲母亲,不可任性,要懂事听话。”
那一年令仪刚满十岁,听出了兄长的话外之音:“你要去哪?”
远山层峦叠翠,天空泼墨一样的漆黑,十八岁的扶微站在这方寸的院落里,看着自己的妹妹静静地:“男儿志在四方,我愿以此腔热血匡扶衰微。”
这一番话,令仪这辈子都不能忘。她倚着木门,看着扶微背着行囊消失在山路尽头,心中酸酸涩涩的,她替兄长感到高兴,至少他选择了一条自己最向往的道路,可她又替母亲难过,因为那一日,她经过父母房间时,听见了母亲低声的抽泣。
这是他们的父母给他们与众不同的爱,不会以爱之名束缚子女的选择,又或许,长大后的令仪想,兄长不过是继承了父亲的愿望罢了。
从此,她再也不期待每月的初一和十五了。
她们在山上居住的日子依然平静得如同流水。母亲永远是温柔宁静的,春日里,母亲摘一朵石榴花别在她耳边,夏日里百花葳蕤,令仪远远地看见父亲摘下一朵花别在母亲耳边,素日平静沉默的父亲眼中满是柔情,不知他了什么,母亲弯着眼睛笑容恬淡。秋日,母亲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在寂静的山路上。在飞雪的冬日里,母亲点着一盏灯,为她和父亲织毛衣。
每个月会专门有人为他们送来新鲜的时蔬,父亲也会托人给她带一些有注解的名著,她不懂的时候父亲会不厌其烦地教她,母亲轻手轻脚地端着托盘走进来,有时是一碗雪梨汁,有时是绿豆汤,都是寻常可见的食物,可在母亲手下,却让人念念不忘。
父亲桌子上常年放着报纸,父亲读书的时候,她是不可以进去扰的,她有时能听见父母在房间里话的声音。从“护法运动”到“二次革命”,还有一个一个原本她只在书刊上看过的名字,都被父亲挂在嘴边。
令仪的孩提时代,并不知晓父亲的身份,有时甚至不能理解父亲处江湖之远还挂心着时局是怎样的心态。她问过母亲,母亲告诉她:“身处乱世,人人自危,无一幸免。你父亲担心的不只是咱们几个人的性命,英英还,以后你会懂的。”
令仪突然觉得,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懂父亲的人。他们的情感早已不仅仅是夫妻这么简单,更可以称之为知己,如果没有母亲,父亲该多么寂寞。
又过了三年,这三年里,兄长只回来过一次,身上带着金戈铁马的味道,眼神一片浩瀚,那天母亲摸着兄长的额头,轻轻地笑起来:“扶微,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的父亲已经年过半百,他的眼睛深邃而沉静,岁月的痕迹刻在他的身上,父亲的一身风华早已掩盖起来,他和母亲站在一起,好像时光都在他们身上凝固了。
令仪十七岁那年,决定嫁给吴旅长的次子,父亲听后,第一次了不字。
那一日,父女二人不欢而散,沈令迩走到张劭溥身边的时候,张劭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英英像你,一样的倔脾气。”
沈令迩莞尔一笑:“吴家的二公子我瞧着极好,怎么你就没看上呢?”
“我如何不知道他是个不错的孩子,可他日后是要继承其父的位置的,”张劭溥的眼睛一片寂静,“英英哪能随着他南征北战,金戈铁马?”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沈令迩完这句话,坐在了张劭溥身边,“你不是英英,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呢?”
“还记得我困在上海的那段日子吗?若不是韩兆仁开枪中我的左臂,我恐怕早就死了,后来那我便想,我若死了你该怎么办呢,心里懊悔得很,觉得不该牵连你。”张劭溥握紧了沈令迩的手,沈令迩抬起眼睫,目光柔柔地落在他身上,四十岁的人,却依然有着那样清澈的眼神。
“后来,旅座派人把我救出来,又送我来到了这,那时匪寇猖獗,旅座不能透露我的消息,我日日盼着你改嫁,可谁能想到,你竟找上来了,还带着扶微。”张劭溥这话的时候语气清淡,可眼中满是柔情。
沈令迩也忍不住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她复又轻声:“当初给她取名英英,是出自诗经的,’英英白云,露彼菅茅’,你若盼望她快乐,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那一日,令仪站在门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乳名还有父母对她的盼望。
父亲到底妥协了,她嫁给了那个骑枣红色战马的将军,陪他戎马一生,转战南北。她给父亲写过信,可每次回信的都是母亲。再后来,母亲告诉她:“日后不必再寄信了,我和你父亲以后不用再住在这里了,我们想四处看看,若有机会便给你写信。”
令仪、扶微辗转过多少座城池,扶微娶妻生子,张劭溥和沈令迩亦是踪迹难寻,一家人分隔多地,再也找不到重聚的机会。可他们每一年的生辰,都会收到父母的来信。
在令仪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已经不再仗了,她收到了母亲寄来的信件,信中除了一些对生活琐碎的叮嘱外,还有一张照片,背景是天坛,父亲母亲端然而立,她看着照片几乎掉下眼泪。她的丈夫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后来,令仪和扶微曾已经回到过他们居住过的院落,庭院里落了厚厚一层树叶,原本的桌椅板凳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在他们下山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对夫妻,二人相携同行,男人拄着一根拐杖。
令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扶微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又过了很多年,这时候,他们的生日已经再也不会受到父母的来信了。扶微见到了一个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坐在客厅里整整一个下午,从那个老人那里,他终于知道了他父母的故事。
老人久居美国,汉语已经不那么标准了,她这一趟回来,专程是为了见一见他们的母亲。令仪把那张父母在天坛的合影拿给老人看。
那个老人戴着花镜看了许久,竟流下了眼泪。临别时,她留下了她的名字:沈折兰。
“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或许就是一个人漫长而遥远的一生。”我站在天津博物馆二层的展区内,轻轻完了这句话,转过身,照片上的张劭溥眼睛深邃,而照片上的沈令迩眉目朗朗,宛如清荷。
作者有话要: 这次,我终于觉得,我写完了他们俩完完整整的一生。
再次感谢每一个陪我走到这里的可爱,爱你们哦~2018祝你们一切顺利!
第一,丞相的奸佞是装的,
第二,丞相的清高也是装的,
第三,他们明争暗斗二十年,丞相斗出了真感情。
再睁开眼,她回到了摄政那一年,
皇图霸业,其道多艰。
这一次,丞相可愿和朕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