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7 丛花的墙角。……
林侨言和叶缙之间的事情, 沈榷通过许晚清从头到尾清楚地了解了一遍。她自己眼里的故事,和旁观者是不大相同的。
当年的那些流言他不是没有听到过,但他对于这些事情素来没什么兴趣。
直到那晚, 他在楼上看见整场闹剧。
看见那一支落魄在角落里,脏兮兮的玫瑰花。清濯着不败的生命力。
她站在那里, 众人视线的终点。腰身挺直, 风催不折。明明是风口浪尖,众矢之的。那双眉眼却没目中无人, 没有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
她睚眦必报,不受委屈。浑身都透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骨气。
野蛮的流浪猫是不该招惹的。
那场无聊的酒会, 她算是最大的惊喜。
沈榷最开始对她的兴趣, 即是如此。他送她袖扣当作信物, 也是在作一次赌注。他赌枯木逢春,破茧成蝶。
她的骨气在意料之中,也给了他意外。她在江城的所有事情, 他都可以知道。她每次遇到不的麻烦, 沈榷都在想她会不会来找他。
但都没有。
他后来想, 她是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去找他。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知道,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 她一定会找他的。
她不会做愚蠢的牺牲, 她会用一切办法走下去。
叶缙对她来, 更像是一场劫数。
许晚清: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我觉得他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
或许如此。
可人生是一路向前走的,遗憾也是深邃的意义。
她最吸引他的大抵是她的独立与自由,纵情与清醒。
她很聪明,也很迟钝。
对感情的迟钝。
所以,她和沈榷吵架了。
原因并不复杂。
她的人生低谷和登顶都在江城, 这里对她来有不同的情结。
她现在走到这个位置,当初得罪的人自然不少。在人家的地盘,总归少一分气势。有人给她使绊子,添麻烦,她也只能接着。
找到机会就不留余力地要毁她,林侨言只能自认倒霉。拼家世,她没有办法。但可以有别的办法,所以找了叶缙帮忙。
她任何事都习惯独自解决,很少欠人情,卖言总一个面子并不容易。
只要解决事情,其他的都是手段。不管是人情还是交易,那该欠就欠。
这一点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太多人会瞻前顾后,考虑良多。但林侨言不会。
然而只因为这个,沈榷就不放地和她争辩了几句。林侨言觉得他莫名其妙,算回去再和他好好谈。
她回南城之后还住了一天医院,因为肠胃问题。医生叮嘱她饮食作息要规律,最重要的是少喝酒。
回来的那天下午肚子疼的冒冷汗,她还以为自己身体出了什么大毛病。心悬了好一阵子。好在叶缙和她一起回来,及时去了医院。
她以往喝酒的事记一次忘一次,偶尔想着要少喝,但有时候在酒局饭桌的场合,一喝就又忘了。这次算是疼的长记性,彻底在心里记牢了。
林侨言回家之后再给沈榷了电话,可是他却没有接。她一连了十几个他也不接。
冷战算什么,要吵架就得吵明白。上次话还没清楚他就挂了电话,现在又不理她。林侨言气性上来,总算向秦知遇听到了他在哪里。
得知地址的时候,她一瞬恍神。
那是在他们初次见面时的地方。
是她最落魄的那个晚秋夜,是他赠她项链的那座后花园。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的酒会,原来也是沈家做东。她落魄时在他的地盘,重逢时也在他的地盘。
真是奇怪的缘分。
这栋南法风情的洋楼,到现在她都记得一草一木。后花园的转角,丛花路,也依旧清晰地刻画在她的记忆里。
没想到她又回来了。
林侨言站在门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大门走进去。
屋子里有人在扫布置,像是又要开宴。一路上没有人拦她,大概是沈榷知道她要过来。
她上楼,没有过渡的走廊,入眼即是宽敞的正厅。桌上摆放都是酒和酒杯,等楼下布置好估计就搬下去了。
走过去往左转,是通透敞亮的整面玻璃,连着窗。外头就是花园,满目的景就像一幅生动的画。如果今天有太阳,这里将洒满一屋子的阳光。
林侨言听见话的声音,才朝那边去。
“好看吗?这样我头发会不会显得太乱了?”
“不会。”
这是沈榷的声音。
他身前站着一个女孩子,他在给她绑发带。
林侨言看见这场景,觉得挺新鲜。
他居然还会做这个?
她停在原地没走过去,那个妹妹先看到她。
她看见她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机灵地喊了声,“嫂子?”
林侨言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还真是妹妹?
沈榷指尖绕着发带系好蝴蝶结,转头望过去一眼。收回目光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好了。”
“谢谢哥哥。”
她应声,朝林侨言跑过去,笑着喊,“嫂子,你来了呀。哥哥在等你呢,我先下楼帮忙去。”
她完就十分懂事地跑开,林侨言都没有来得及开口搭话。
她收敛心绪,朝他走过去。
沈榷低头拿出火机,摸了支烟出来。林侨言看着他,理直气壮开门见山地问,“沈榷,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沉默着点燃香烟,看她半晌,不答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还以为他连和她话也不愿意。
林侨言,“前天下午。”
“那为什么前天,昨天,没有来找我。也没有电话告诉我你要回来。你告诉我,我会去接你。”
她顿了顿,解释道,“我回来那天去了趟医院。才没来得及”
“那你住院为什么不告诉我。”沈榷看着她,烟雾缭绕过去,林侨言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他以往抽烟都离她很远,烟雾都不会缠到她。
他声音沉沉传过来,“那个时候我没有不接你的电话。”
林侨言不以为然道,“医生只要在医院待一个晚上就可以了,我”
“叶缙和你一起,是吗。”
他话没有温度,三番两次断她的话。林侨言不高兴地抬眸直视他,“是又怎样。”
她本来想告诉他的乱七八糟的解释此刻也省去,答话像和他作对一般负气。
“你在江城,遇到麻烦也没有告诉我。”沈榷的手搭在窗台上,烟雾遇风散开,烟灰跌落。
她还在江城的时候,他在电话里和她争论的就是这件事。
提起来就觉得彼此都讲不通,林侨言皱眉望着他,“我不想麻烦你。”
他目色沉深,“但你愿意麻烦叶缙。”
“我他只是恰好和我同在江城,我自然第一个想到他。这件事有什么可在意,之前我就和你解释过。”
林侨言不明白他的逻辑,停了几秒来气地移开目光, “你不可理喻。”
沈榷注视她轻晃的耳坠,纤长的眼睫,微抿的唇,颈侧的发尾每一处细微的动人之处。
“我在意的是——”他嗓音平静沉稳,“林侨言,即便叶缙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想到我。”
她启唇欲辩驳,却听他道,“那个时候,你会找程闻锦。”
林侨言怔了怔,敛眸缄默。
他揭穿了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潜意识。
他的没有错,叶缙不在她身边,她会想到的是程闻锦。
可是这很正常不是吗。这么多年,她都是和程闻锦并肩走过来的。
“你生病,觉得没有大碍,所以也理所应当地不告诉我。宁肯愿意麻烦别人照顾你。”
她拢眉辩解,“可是、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如果叶缙不在,我自己在医院也可以,不需要麻烦别人照顾我。他只是恰好在我身边而已。”
“那我是什么?”
他始终是和她讲道理的语气逻辑,“你不依赖我,也不愿意麻乆拾光烦我。又待我比其他男人亲密暧昧,牵扯不清。”
沈榷微眯着眼睛吹散烟雾,“这就是你所的,情人。”
“林侨言,情人和爱人是有区别的。”
她似懂非懂地抬头看向他,钻牛角尖地, “可我没有只把你当情人。我去找你,不想让你订婚,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我相信。”
沈榷看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你。但是你要承认,你还没有完全地把自己交给我。”
“我怎么没有。”
她分明已经像他一样足够坚定。林侨言生气地不看他,“你这是无理取闹。”
“那么我生病了,找别的女人照顾我也可以,你也不在意是吗。”
“你那么多情债,还需要找吗。”
生气时的话能有什么好听。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话,可情绪使然,能有什么办法。
沈榷眉目深邃着沉,嗓音比刚才多了几分厚重的磁性,“所以你并不觉得你自己错在哪里是不是。”
“我哪里有错?”
她眼底倔强不退,“分明是你固执不讲道理。”
“我还没有问你,我在江城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我回来没有立刻找你,你也知道。你们沈家还真是手眼通天。”
沈榷从不觉得自己脾气有多好,今天却是发现对她的容忍远超自己的预期。
“林侨言,你若是觉得沈家给你带来麻烦。大可以离我远一点。”
她望着他怔了怔,好似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话。沈榷目色深不见底,眉间微凝。他的是气话,他自己知道。
但他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林侨言握在掌心的指尖紧了紧,眼底永远是不化的固执和荆棘,一寸也不愿意退,从来也不愿意服软。
她嗓音平淡,“你不如直接分手好了。”
看看,她没心没肺一点也不冤枉。
沈榷掐灭指间的半截香烟,折断烟卷,断蹂在掌心。他淡漠地落去手上的烟草。
她完话转身就走,几步外后却又折回来,朝他伸手。
“把袖扣还给我。”
沈榷深深看着她,“那是我的东西。”
林侨言呼吸微沉地望他眼底,“你给我了就是我的。”
她低眉把左手食指的戒指摘下来,拽过他的手腕放到他手上。
“戒指还你,袖扣还我。”
沈榷将戒指拢进掌心,目光不移地注视她, “你不是分手吗。”
“那还留着它做什么。”他随手将衣袖上的袖扣解下来,毫无犹豫地往窗外丢弃。
“你——”
林侨言心随之降落一般,视线顺着那道银色的抛物线坠下去。她趴到窗台往下看,虽满园冬意,丛生的观赏草和落花枯叶依旧凄美。
根本就不知道被他丢去了那个角落。
他才不会装模作样地做戏。
他是真的没有犹豫,真的丢掉。
不过是一枚袖扣而已。
她没出息地热了一瞬眼眶,视线蒙上雾气,林侨言回身用力推了他一把,跑下楼去。
沈榷垂眸看着手上的戒指。
精美地,尚且残留她的温度。
在她心里好几位数的戒指,比不上那枚袖扣。可她有心,怕也是绝情多一些。
他敛着眼尾目光落到楼下的花园,林侨言弯着腰在翻看草木下的角落。
这座后花园不,一眼望过去,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
她觉得自己钝钝疼着地难受,吵架就吵架,凭什么扔她的东西。
混蛋。
林侨言在找的时候,沈熙看见她在这里,也跑来花园。
“嫂子。”
她到她身边问,“你在找什么?”
“袖扣,银色的。”
“掉在这里了吗?”沈熙着也蹲下在角落找,“我帮你一起找。”
林侨言心口闷闷地还没散,她怕自己伤及无辜,换了两次呼吸平复情绪,看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未及搭话她就跑了,连名字也不知道。
“沈熙。”她笑笑,“我叫沈熙,叫我熙熙就好了。”
她笑起来很可爱,让人心情也散开些云雾。林侨言找话和她,“这里是又要开宴了吗?”
“嗯。”沈熙拨开落叶,,“沈家大大的家宴可多了,很麻烦的。我今天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
林侨言看看她,问道,“沈榷是你的亲哥哥?”
沈熙抬头,想着笑了笑,“同父的哥哥。是亲的。”
她了然,又问,“他对你很好?”
“是啊。”沈熙犹豫了一下,声音了点, “不过和我二哥关系不太好。”
林侨言翻找着盆栽,自然而然道,“因为你比你二哥可爱啊。”
她闻言笑起来。
随后看了看林侨言,想想还是柔声问,“嫂嫂,你是不是和哥哥吵架了?”
“嗯。”林侨言没什么隐瞒道,“所以你还是改口叫我姐姐的好。”
“啊,这么严重”沈熙皱着眉头,心地给好话,“嫂嫂,我哥哥脾气不好,你不要真的和他生气。他其实很好的。”
“我不生气,我脾气也坏。”林侨言平静道, “希望以后你的新嫂子是温柔的性子。”
沈熙欲言又止,暗自叹息。
听这语气,架吵的好像还挺厉害的。偏哥哥和嫂嫂好像脾气还挺像的,不会真的不能和好了吧
沈熙默默担忧着。
花园的角落无边界。
找了好一会儿,东西没找到,天却是下起雨来。
林侨言仰头望了望直线落下的雨,自言自语道,“老天爷都和我作对。”
她回头拉着沈熙起来,“走,下雨了,待会儿再找。”
沈熙跟着她进房子里去,笑眯眯地,“我还以为嫂嫂下雨了也找呢。”
她瞧她一眼笑道,“下雨不躲是笨蛋。你以为我要使苦肉计?”
沈熙见她笑,凑过去趁机甜言蜜语,“嫂嫂,你真好看。怪不得哥哥这么花心的人也被你收心。”
林侨言挑眉捏了捏她的脸,“你的嘴抹蜜了?这么甜。”
沈熙笑着,旁边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林侨言这才发现那边的桌上有一台老式的电话机。合金包边,瓷白底座,上镌碎花。白粉的颜色特别少女美,和这座洋楼也无比契合。
沈熙过去接,“喂。”
“哥哥。”
沈榷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上来。”
“可我还要”她想还要帮嫂嫂找东西,但哥哥的语气不容置喙地告诉她,“上来。”
沈熙犹豫地望了望林侨言,“可是”
哥哥怎么还生气,也不哄哄。这样怎么行。
林侨言看着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她朝沈熙抬了抬下巴,“你去吧。”
沈熙放好电话,跟她,“嫂子,你放心,我这就去和我哥哥。”
林侨言淡笑了笑,看她跑上楼去。
这场雨下了十几分钟,那一片乌云缓缓飘走之后就停了。
下过雨后,花园里淡出泥土和花草湿冷的清新气。温度也凉下来一些。
林侨言再去找的时候,走在草丛里衣服和裤子就湿了。径两边草丛和碎石,她都仔细找过。
她不知道找了多久,只是再抬头看的时候,天边远处已经暗合下来。
但她找到了。
在墙角,丛花的墙角。那扇窗的角度扔过来恰好在这里。
墙角像是随手撒了一把种子,簇拥开着各色的花。在这个角落,袖扣躺在一片凋零的花瓣上。
林侨言把袖扣找回来,抬头见满墙爬藤的樱霞。丛簇绽放,盖过绿叶。粉白渐色的花瓣,每一朵都那么富有生命力。
在她心里也盛开。
林侨言抬手碰了碰,没有去摘。
她第一次遇见沈榷,就是在这里。此时此刻她所在的地方。这个墙角好像永远开满丛花,永不会凋落。
她认真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低头收好袖扣,转身穿过花园离开。
楼上,沈熙站在窗边看到她走,晃了晃沈榷的手,“哥哥,嫂嫂走了!你不去追吗?”
他没话,只望着那处墙角。沈熙着急地想自己跑去追,却被他拉着手腕。
“不许去,让她走。”
“哥哥”
沈榷敛眉沉目,抬步离开这里。沈熙迟疑地看了看窗外,操心地叹了口气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