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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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丞结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客厅只开了很暗的灯,落地窗外,顶楼的红色警示灯交替闪烁。

    家里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的东西,却冷清了很多。

    墨墨在一旁咬他的裤脚,想要把他拉到玄关,可祝丞结一动不动的,看看狗,又看看外面。

    手机响了,他几乎是下意识拿过来看,却是妹妹的电话。

    他顿了顿,接起,放到耳边。

    祝老身体恢复得不错,过两天回来。

    祝丞结他会安排人去机场接。

    “哥,你怎么了?”

    “没事。”祝丞结挂了电话,看了两眼,又将手机丢到一边。

    夜里,连枝住在陈悠然家的沙发上发呆。

    陈悠然在厨房给她做饭。明明都是连枝平时爱吃的菜,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陈悠然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就是不。既然这样,就是她不想。陈悠然也就不问了。

    她的手机就放在手边,摁开一看,什么消息都没有。

    他……应该回家了吧?

    他……

    连枝不敢往下想,一想,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一想,眼睛就酸涩得不行。

    祝丞结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过了几分钟,他站起来,拿过手机,滑开屏幕,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了过去。

    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连枝几乎是瞬间清醒,她胡乱地抹掉眼角的泪,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急忙拿起手机,去了卧室。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谁都没有话。

    连枝的呼吸却轻了,甚至屏住了呼吸。她很想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觉得无力。

    “在听吗?”祝丞结开口,嗓音低醇,可能因为喝过酒,跟平时又不太一样。

    “……嗯。”连枝发现,人紧张的时候,似乎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或词语。

    “明天,见一面吧。”他。

    “好。”

    “……我来接你。”

    “……好。”

    他挂了电话。

    连枝望着光线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有一种等待审判的错觉。

    *

    隔天,连枝请了假,祝丞结问她要了地址,她出区的时候,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就停在大门对面。

    连枝过了马路,开车门,坐了上去。

    一路无言,他没有开口,连枝就更不知道该些什么,只能将目光移向窗外。

    祝丞结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临江,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确定关系那天,他带她来这里吃过一次。

    只是那时是晚上过来的,而她又太过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外面的景色。

    服务生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心下奇怪,明明是一对俊男美女,怎么氛围却有些凝重?

    祝丞结点好餐,服务生退了下去。

    连枝一直扭头望着窗外,余光发现,自从服务生离开以后,他就朝她看来。

    赤.裸.裸的目光,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连枝心跳莫名加速,放在桌下的拳头捏紧了,却没敢回头。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服务生将菜都上齐,红酒倒进了高脚杯。

    祝丞结拿起刀叉,垂下眼眸,:“先吃饭。”

    他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她。

    惠灵顿已经被切成一圈一圈的块放在盘子里,他默默吃着。

    连枝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尽管味道很鲜很嫩,她只吃了两口,味同嚼蜡。

    “那天,是我态度不好。”良久,祝丞结终于破沉默,他放下刀叉,平视着对面的她,给她道歉:“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深邃,却也那么平静。

    连枝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心下忽然慌张起来。

    “我想了一下,是我唐突了。”他苦笑了一下,“仔细一想,结婚的事,我好像并没有认真问过你的意见,甚至连你的人生规划都不清楚,就冒犯地以为,你也想和我在一起。”

    连枝垂下眼眸,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不是的……”她摇着头,声线颤抖,可除了这句,她竟不出其他任何话。

    明明是对她的话,听起来却更像是在劝自己,祝丞结继续:“你还年轻,确实应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向她举起酒杯,眼眸里已闪着泪光:“我祝你,功不唐捐,前程似锦。”

    他知道连枝不会有任何动作,所以他没有逼她,而是仰起头,将那酒一饮而尽。

    祝丞结移开眼,不再看她:“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他起身,只能看见她的头顶,唇微张着,最终还是没有再什么。

    他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连枝趴在桌上,手枕在臂弯里,没有勇气看他的背影。她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啜泣的声响。

    寂静的西餐厅里遍布着悠扬的钢琴声,她的肩膀一簇一簇地抖,却没有抬头,没有追上去,更没有辩解。

    只是默默接受。

    曾经,她就是害怕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所以一直不敢明。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掉。从她选择申请学校开始,或者从见到他父亲开始,更早一点,从遇见他开始,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服务生默默地递去一张手帕,放到她桌边,想拍她的肩,但又觉得不妥,还是退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连枝坐起来,眼睛红彤彤的,视线扫过桌面上的手帕,她苦笑着,以后,他再也不会管她哭不哭了。

    *

    陈悠然回到家的时候,连枝在看新项目的资料。

    “我你能不能稍微别那么卷,看会综艺不香吗?”陈悠然穿好拖鞋,又去卧室换睡衣,她一边走一边给连枝吐槽工作遇到的搞笑事情。本来是想活跃一下安静的氛围,可连枝根本没接茬。

    陈悠然走到她身边,以为她在认真看资料,却发现她好像在哭。

    “枝枝!”陈悠然一下就急了,虽然连枝没,但陈悠然七七八八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她害怕一提到祝丞结连枝就更难过。

    陈悠然把连枝抱进怀里,安慰她:“哎呀没事的,不就一个祝丞结吗,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会遇到更好的,比他好一百倍一万倍的人!”

    连枝却摇头,“不会了。”

    陈悠然沉沉地叹了口气,迟疑地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枝枝,我觉得他其实很喜欢你的,之前不是都要准备结婚了吗,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子……我最近几个月忙实习,也没好好陪陪你,都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哎,怎么呢,你要是还喜欢他,要不,就去找找他?男人其实很好哄的,没准你去找他,他就不生气了?”

    连枝依旧摇头,在她衣服上擦眼泪,“他现在……讨厌死我了。”

    “哪会这么严重!”陈悠然顺她的背,轻轻拍着,跟她讲道理:“你以为感情是水龙头啊,开就开,关就关,哪有那么容易。你跟我,你们到底怎么了?”

    陈悠然松开她,连枝沉默了一瞬,还是跟她坦白了这件事。

    听完以后,陈悠然频频摇头,频频叹气。

    “你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厚道。”陈悠然:“换位思考一下,他生气太正常了。要换做是我,谈婚论嫁的男朋友突然背着我早在几个月前申请留学,还一点风声都不透露,我不跟他当场翻脸才怪。”

    连枝自知理亏,没有反驳。

    “你有向他解释吗?”陈悠然又问。

    连枝摇头,默了几秒,很无奈地:“没有意义。”

    陈悠然突然激动起来,“怎么就没有意义了?你跟他解释清楚,他那么明白事理的人会跟你钻牛角尖吗?”

    “有什么意义?明白了,他能等我一年?我凭什么啊?我有什么能耐啊?就凭他现在喜欢我?你异地过,那是什么滋味,坚持了多久,你不知道吗?如果到最后是消磨掉那份喜欢倒不如现在就断了好。起码现在……”起码现在他对她还有感情,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总还不是冷漠。

    陈悠然觉得自己被她绕进了某种悖论里,“你太钻牛角尖了。”她摇着头,“为什么你就觉得他一定不会等你呢?他都要跟你结婚了,如果不爱你,会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会愿意让你……直白一点,婚后你们的财产是一半一半的,男人都是很精明的,没有人会因为仅仅的喜欢就和你结婚,跟你组建家庭,更甚至是他这样的人。枝枝,你到底在较劲什么啊?我就不明白了……”

    “你当然不会明白!”连枝望着她,眼眶湿润:“你从家庭幸福,无忧无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吱一声就有糖吃。我呢?我什么都没有。你看待事物的态度是喜欢不喜欢,可我第一想法却是配不配!你没有经历过我经历过的事,怎么会明白呢?”她笑着,却很凄凉的样子,“你不会明白的。”

    陈悠然愣住,一时不出话来,她知道连枝曾经经历过很多不美好的事情,却从没想到这些事情对她的影响之深。

    陈悠然也感觉到无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对不起,”连枝捂住脸,手肘靠在桌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情绪不太好,你别多想。”

    “枝枝,”陈悠然的声音居然也带着哭腔,她俯身,心疼地抱住连枝:“你明明就值得最好的,你配!你就配!”

    *

    后面的日子,连枝把精力都集中在工作上,反正人只要一忙起来,生活一充实起来,留给悲伤和无病呻吟的时间就会减少。一开始可能会很难,但后面就会习惯的。她想。

    朱女士在茶水间遇见她,看她脸色不好,把人拉到一角有事跟她讲。

    上次是她漏了嘴,她向连枝道歉。

    而连枝摆摆头,没什么好道歉的,她本来也一直想让他知道那件事,却一直没有找合适的机会开口。那时候被他知道,总比之后知道更好。

    “你们分手了?”朱女士问。

    连枝沉默,沉默之后,是苦涩的笑容,“嗯,算是吧。”

    他们谁都没有分手,谁都没有再见,却谁都没有再联系过谁。

    那个周末,连枝清算了一下工资卡上的余额,算好十一万的本金及利息,一并到他的账户上。

    这钱存了这么这么久,终于可以兑现诺言,还给他了。

    祝丞结收到银行的短信那天,正在老宅吃饭,看到短信里显示着的她的名字,良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她倒是很能沉住气,这么多天,再也没找过他。

    祝老已经回来好几天了,身体恢复得不错,妹妹也回来了,还要在家里多住几天。

    祝老听黎真,之前祝丞结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是要结婚的对象,本来得好好的,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又算了。

    祝老哼气,其实他已经想不起来连枝的样子了,只,他一看那女孩儿就觉得不行,我儿子要什么样的娶不了,没事儿,再找一个就行了,我那哪个哪个朋友的女儿……

    妹妹在一旁给祝老剥橘子,附和着:“是吧,我也觉得,哥你怎么喜欢那种白兔,外表看起来清清纯纯的,这种人其实心眼很多呢!”

    祝丞结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他放下手机,目光直直地盯着祝老,“你们见过她?”疑问的句式,确是肯定的语气,“什么时候?”

    “额……那个……”妹妹咬舌,扭头看向别处,一时嘴快,居然漏馅儿了。

    祝丞结的脸色一下就变了,目光审视,他用指关节狠狠地敲了两下桌子,耐着性子再问了一次,“什么时候?”

    祝老不吭声,嘴里的橘子也不嚼了。

    一旁的妹妹忐忑地睥他一眼,迟疑着坦白:“就……去年十一月底吧,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就……碰见她了。”

    “你什么了?”祝丞结板着一张脸,黑得不行。

    妹妹被这样严肃的祝丞结吓到了,她拧着眉,一副为他考虑的样子,破罐子破摔:“本来……那个女生有什么好啊,念初姐她妈妈还讹人钱呢,就这样的妈,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啊?你真以为她就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吗?哥你真的是被爱情蒙昏了头吧!”

    一旁的黎真忍不住拉她胳膊,想让她别了。

    话音刚落,她发现她哥的脸色更难看了。

    祝丞结压下积压在胸前的那口气,扭头看向祝老,平静得可怕:“你又了什么?”

    祝老瘪着嘴,又嚼了几口,本来慈祥的脸变得严肃起来,面对祝丞结的质问,他愤愤然:“我什么,我能什么!我就是让她好好照顾你,我又没不许你们在一起!你现在给我摆什么脸色,就为了一个女人?我凭什么接受你的质问?我还不是为你好!”

    饭桌陷入一瞬的安静。

    “你们太过分了!”祝行丢开筷子,这饭吃不下去了,他很生气:“你们了解连姐姐吗?你们跟她相处过吗?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没跟人家过几句话,就仅凭你们自以为的想法去揣测别人,否定别人,真的太没有礼貌了!”他推开椅子,转身跑出客厅。

    “祝行。”沈书晴没能叫住他。

    原本氛围还很和谐的饭桌霎时凝重起来。

    祝丞结闭了闭眼,他忽然觉得很累,很没有意思,他起身,披上外套,朝外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手指了指他妹妹,视线从祝老身上扫过,他克制着,出的话像是警告:“别再插手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