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宫
“君若天上云 ,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 。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琴声幽幽,歌声婉转,如泣如诉,一首明快的歌谣被这个纤细柔弱的女子唱出了无限的悲伤。居长宁处在这间茶楼的二楼,站在南织身后,周围人声鼎沸,喧闹不休,但她确在这些纷扰之中听见了这样一把嗓子,这样一首歌谣,诉着相思,痛斥着别离。她抬头寻找声音来源,好巧,她一抬头便看见了舞台角落里的那抹蓝色身影,轻纱掩面,掩不住气质,她低着头,素手在琴上游走,颇有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好呀!”本来在喝茶的南织突然出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他果然来了!好一个罗将行!”
居长宁如梦惊醒,立马看向南织,但她却已经带着人急冲冲准备下楼了。
“公主……”居长宁自然是叫不住南织的,但她想起昨晚丽妃的交代,心下呜呼哀哉,立马提起裙摆跑过去,顾不得礼仪拉住了南织的手臂,低喝一声,“公主殿下!”
南织看见罗将行果然出入这个茶楼,正在气头上,此时又被迫停下了脚步,瞬间怒火中烧,“你大胆!你敢阻挠本……”
居长宁伸手捂住了南织的嘴巴,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对上南织愤怒的眼睛,她无奈道,“姐,出门在外,要谨言慎行才是呀,否则家中大人那里怕是不好交差。”
四目相对,居长宁见南织终于恢复了一些冷静,立马松开手,低头躬身后退,离南织三步之远。周围全是出了鞘的刀剑,正纷纷指向她,居长宁一言不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乖巧温顺。
南织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低着头,现在突然变得谨慎微的居长宁,真是一个装模作样的人,母后身边怎么净是这样的人?!
她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你给本姐抬起头来!”
果然,娇姐什么的……都是惹不起的呀,真是熊孩子……居长宁心中叹气,但依旧听话抬头,脸上是和现在剑拔弩张气氛格格不入的平静。
南织刚刚扬起的手,在接触到居长宁眼神时生生顿住,在居长宁的眼神里,没有害怕和怨怼,竟然是一种无奈的包容,仿佛她是一个顽皮吵闹的孩子,眼前之人眼里的另类温柔,让她本来烦躁异常的心情瞬间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般,瞬间平静下来。
“诶呀!”南织懊恼出声,皱着眉头将手用力收回,想着自己刚刚胡思乱想的事情,有些羞恼,“今日本姐就发善心放过你,不会有下次了!”她转身推开本来站在身后的便衣侍卫,往原来的位置上走,边走边道,“你们都把刀收起来,别吓到人了!整天凶神恶煞的干什么!都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人家还以为我是个多么凶残的人呢!”
居长宁看着别扭的南织,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备受宠爱的公主,看似玲珑心思捉摸不透,但抓住了关键,抽丝剥茧,又是再好猜不过。侍卫放下刀剑,恢复秩序,周围看热闹的人便纷纷走开,居长宁也迈步向南织走去。
南织端起茶杯,看着楼下大堂里坐着的罗将行一行人,尤其是罗将行这个败类,她就有些咬牙切齿的冲动。刚刚要不是那个婢女阻止她,她差点就暴露身份了,要是让太后知道她又出宫了,指不定又要怎么发作母妃呢。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在那里谈笑生风,左拥右抱,她越想越气,随手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摔,真是气死她了!
南织身边的婢女被吓到了,瑟缩着脑袋不敢上前,居长宁见状,只好上前将杯子立起来,用帕子将桌上的水擦干净。
南织气呼呼地,“擦掉干嘛?!我就喜欢看水洒在桌上!”
居长宁没搭理南织的没事找事,专心将水擦干净。
“你竟然不回答本姐问的话,你别以为有母……母亲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把本姐放在眼里了!”
居长宁只好轻声回话,“水可以不擦掉,但这个桌子是姐一个人在用,别人看见如此不洁的桌子,也会以为姐是个不爱干净的人”,抬起头,居长宁眼里是细碎的笑意,不明显又的确存在,“姐以为呢?”
每一次居长宁一看她,南织就有一种自己正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她轻哼一声,别过头去,默认了居长宁的话。
见南织终于不再闹腾,居长宁这才顺着南织的目光看去,厅堂中央围坐几人,衣衫华丽,南织要找的人必定就在其中。她细细量着这些人,突然目光微微一凝,竟然是他?轻轻蹙眉,勾起了些先前的记忆,承恩阁中,那个周妈妈称他为“罗公子”。
居长宁面色有些不虞,想起罗公子,不免就会想起安乐王爷温哲,真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记忆啊……
罗将行今天招呼着几个平日里交往多些的友人来琴楼一聚,此时正谈论着居长宁想着的那个人。
谢宇扒拉住罗将行的肩膀,从身后凑到他耳边问,“王爷今天怎么没出来?今天不是可以出宫吗?”
罗将行盯着台上的美人,头也没回,随口就答道,“谁知道他呢,行踪不定的,懒得管他,等会儿想来就来了……”
“去你的,没良心!”谢宇见他敷衍,往他背上用力推搡了一把,“见色忘义!”
罗将行笑嘻嘻地,“这你可对了,看看这些蒙面美人,真是各个勾人啊……最重要的是都才艺双全。”
谢宇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了眼台上婀娜多姿的美人,轻嗤一声,“脸都看不见,谁知道长成什么样子呢”,又朝罗将行翻了个白眼,“也就你了……”
“我怎么了?”
“他娘的来者不拒!”
罗将行这才回头,“我这叫会欣赏人,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魅力,你要学会发现,知道不?”
“不了不了!”谢宇满脸鄙夷,摆着手拒绝,“你慢慢欣赏吧,多找些丑的,她们需要你去发现她们的美。”
罗将行将手中地瓜子往谢宇身上一丢,“没劲!”
谢宇猛地站起身,将身上的瓜子拍掉,往罗将行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他娘的……”
罗将行痞痞一笑,笑完之后又觉得没意思了,拍了拍手,刚准备招呼人离开琴楼,但一抬眸,他就看见了角落里低头抚琴,独自吟唱的人,顿时就被那样的凄清韵味吸引住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台上的那抹蓝色身影上,不知不觉,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她的琴音和歌声。
一场表演终于完毕,台上的人站起身躬身离场。
“等等!”
百灵顿住脚步,跟随众人回头,但意外对上了一个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是是骇人的炙热,起码对于她来,是骇人的,她立马低下头,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心中一声声在祈祷,希望厄运不要降到她的头上。
琴楼掌柜见惯了这种场面,立马上前询问,“罗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罗将行站起身,抬手指向了那个将头快要低到地上的人,“本公子要她!”
掌柜的立刻看向了百灵,解释道,“罗公子,百灵是卖艺不卖身的……你看……?”
“百灵?”罗将行玩味似地重复这三个字,“百灵啊……”难怪唱歌这么好听。
他看向掌柜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你站在这里干嘛?没听到本公子的话吗?去把人叫来!”
“这……”掌柜的犹豫不决,做不出决定。
罗将行往他身上一脚踹过去,“磨磨唧唧干什么?你他娘的琴楼不想开了?!”
掌柜的身子往前酿跄两步,后背冷汗涔涔,终是抵不住压力,向百灵走去。
站在舞台上的百灵面色一白,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颤巍巍回头看了下走下舞台的阶梯,只剩下几步路了,她就能下台了,到了台下,她就不再是卖艺的歌妓了,但是……
谢宇走到罗将行身旁,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台上的人,“我,你又看上这个歌妓了?”
罗将行没有作答,眼里是越来越浓厚的兴趣。
“你前天带回去的那个美人呢?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这是准备纳第七房妾啊?”
百灵一走过来,就听见了谢宇的话,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罗将行目光灼灼地看着来人,百灵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比他想象的还要娇弱,还要惹人怜惜。他坐回椅子上,直勾勾地看着百灵,“第七房妾也未尝不可啊……”
“你叫什么名字?”
百灵真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想要逃离所有人不怀好意的量,她无比害怕面前的男人,害怕他决定她的一生,但是她的回答已经出了口,“百灵……”因为这就是她在琴楼学到的东西,形成的惯性,客人问的话必须要回答。
“愿意跟着本公子吗?”罗将行保持着与往日相同的高姿态,对他来,他罗将行愿意接受一个女子,是这个女子前世修来的福分。此时问出的话不过是随口一问,他看上的人,定不会落到别人的手中。
百灵睫毛轻颤,声音明明在颤抖,出的话却很坚决,“奴家不愿意。”
罗将行脸色沉下来,轻笑一声,“你‘不愿意’?”
听着这道喜怒不辨的声音,百灵眼泪彻底掉了下来,但她克制着自己的身子尽量不抖,但是事与愿违,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这幅景象落入别人眼中,就是一场强抢民女的戏码。
“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南织气得脸都红了,指着罗将行对居长宁道,“你看看,看看!这就是母亲要我嫁的人!还想娶第七房妾,他这个禽兽!”
“禽兽”一词,居长宁也非常赞同,所以就算丽妃交代了任务,她也难以在这种情形下为罗将行辩解。
楼下的场面已经有些混乱,罗将行抓住百灵的手,将她扯到了身前,右手搂住她的腰,轻声道,“你怕什么?我哪有这么可怕?”
百灵在他怀里无声哭泣。
罗将行看着她水光盈盈的眸子,心中甚是怜惜,柔声道,“你跟爷走,以后就不用卖唱了,锦衣玉食,我养你啊……”
着,她拉着百灵的手臂往外走,“这个女人我要了,去丞相府结账!”
“慢着!”南织站在楼上,扬声道,“你罗将行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罗将行抬头,便看见了一个华服女子站在楼上,大约十三四岁,脸上有些婴儿肥,眼睛很大,整个人看上去圆圆的,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笑道,“你是谁?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吸引本公子的目光吗?”
将百灵搂入怀中,罗将行在她的头顶亲了亲,“看见没,这样瘦弱让人有保护欲的女子,才是本公子喜欢的!”
“你!”南织目眦尽裂,脾气彻底上来,“罗将行,你以为本姐看得上你吗?!你也不照照镜子,像个花孔雀一样,比女人还女人!你求姑奶奶嫁给你,我都不想看你一眼!”
南织的话可算真正踩到罗将行的痛点了,他最讨厌别人他像女人。在生气时,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松开百灵,他上前两步问,“你叫什么名字?”
南织可不是好惹的,从来没人敢她半句不好,“你问我我就要回答你呀?罗将行,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罗将行目光变冷,但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口出狂言的人,应该来头不,不能莽撞得罪,于是他道,“不知我何处得罪姑娘了,让姑娘处处针对?”
不要脸!眼前这个好色之徒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南织随手就从桌上捞起了一个杯子往楼下砸去。
“嘭”的一声,清脆的陶瓷碎裂声,楼下的人群四散。
居长宁被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查看情况,见幸好没有砸到人,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她转头看向南织,低声道,“姐,不要惹祸!想想后果再行事。”
楼下的罗将行却没了息事宁人的想法,敢这么对他的人,他还真没见过!
“你有本事就给我下来,否则就把头缩回去!”
南织一点都经不起挑拨,立刻怒气冲冲推开居长宁下了楼。此次南织出宫,带了两个婢女,四个侍卫,走起来也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南织高傲地抬着下巴,“本姐下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可罗将行最了解女人,最清楚一个女人的痛点在哪里,既然决定不手下留情,便出声嘲讽,“又胖又矮的一个女人,你觉得会想拿你怎么样?本公子看你一眼,就得看我的心肝宝贝一眼。”着,他又将百灵拉入怀中挑逗。
南织听着罗将行的话,彻底失了分寸,咬牙切齿道,“你给本公主再一遍!”
此言一出,堂里的人悉悉索索跪倒了一大片,都在窃窃私语。
居长宁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躲不过。
罗将行神色复杂,看向已经被惹怒的南织,叹了一口气,“你是南织?”
“好大的胆子,你无官职在身,一介平民,知道本公主的身份还不下跪!还敢直称本公主名讳!”
罗将行第一次丢了这么大的脸,但又不得不屈服,他撩开衣袍径直跪下,“民见过公主殿下。”
南织紧抿着双唇,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这个叫百灵的,只允许呆在琴楼,今后不允许有任何人冒犯她!”她看着罗将行,一字一句道,“这是本公主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违抗!”
没有叫所有人平身,南织沉着脸径直离开了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