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交心
晚上洗漱后,居长宁从自己的衣服里面挑选出了一件较新的宫装,其实她进宫的时候带了几件漂亮衣服,但是都被当时的管事嬷嬷收走了,倒是几件值钱的首饰留了下来,想来是那个嬷嬷就算是受人指使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但迫于宫规还是不敢拿走她身上的贵重物品。想到这里,居长宁笑着摇了摇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真是令人无奈啊……
“姐姐……”南翎叫了居长宁一声,然后推开门径直走进了屋里。
屋里很黑,她逆光站在蜡烛前,手里拿着还未穿上的宫装,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南翎进门时还未看清她的状态,等走进了一些,就立马愣在了原地。
怎么没声了?居长宁转身,看见南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便蹙着眉头问,“怎么了?怎么不话?”
南翎只觉得自己脸上热辣辣的,低着头不知道作何反应。
居长宁还未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只是对南翎的状态感到疑惑,“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等到南翎回过神来想要退出房间时,居长宁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落在他眼中的双手肤若凝脂,仿佛是瓷器所做,精致无比。他知道自己这样想是失礼了,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他捏紧了拳头,更觉得难堪。
正在南翎心中煎熬无比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暗,他猛然抬眸,就见居长宁放大的脸,离他如此之近。
她脸上如往常般挂着笑,“殿下?你怎么了?”
往日她这样笑的时候,他知道她在假笑,见识一次之后,便波澜不惊。可今晚她依旧这样笑,他却觉得……世上应该不会有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心神不定,他呆愣愣道,“姐姐……你真好看……”
嗯?这回换到居长宁愣住了,她嘴角笑意加深,伸手拍了拍南翎的头,“多谢殿下赞美。”
在她的动作中,南翎彻底回过神来,酿跄地退后了两步,依旧低着头,僵硬着身体,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如此慌张的表现,终于让居长宁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劲,她直起身子,看了眼手里拎着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南翎是这样的神态。她抬手将衣服展开,迅速套到身上,然后一丝不苟地将扣子扣好。
“殿下,我将衣服穿好了,你可以抬起头了。”
听到她的话,南翎的心莫名剧烈跳动了一下,他来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抬起头。她站在他几步之外,头发未曾梳成发髻,柔顺地披在身后,加上夜晚气氛独特地加持,南翎只觉得这样的居长宁柔软至极。
居长宁知道今晚是自己没有注意好分寸,心中隐隐有些懊恼,“殿下找我究竟何事?”
她一开口,语气清冷,又让南翎觉得这只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无事”,南翎有些不好意思,出的话心翼翼,“我只是担心姐姐,所以便想来看看。”他这么想着,就这么唐突地来了,姐姐不会嫌他烦吧?南翎心中又开始七上八下的。
居长宁听了他的话,挑了挑眉,担心她?她不动声色观察他的神色,此番话却不像作假,难道是她的怀柔政策见效了?到底,南翎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
“不用担心我”,居长宁笑道,“我根本不怕,所以你也放心吧。”
“可是……”
居长宁断了南翎的话,“没有可是”,然后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过来坐。”
南翎跟着她走到桌子旁坐下,他实在很难理解为什么她总是气定神闲,哪怕明天她就要求面对一些强权之下未知的东西,今夜的她依旧未见半分慌张。反倒是他,想起明天,便坐立难安。
“姐姐”,话到嘴边,南翎犹豫了……
居长宁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姐姐,空了大师是受世人景仰的人,他的弟子,为何是你呢?”
南翎语气平静无波,出的话一针见血,居长宁有些恍惚,他真的只有十二岁吗?或许,他真的被困神宫什么也不知道吗?她口啜了一口水,压下心中的疑惑。
“不管什么原因让他选了我,但万事皆讲究个因果,我明日去见他时问问就好。”
南翎眉眼间不知何时有一些冷厉,“有的时候,探寻因果的时间也没有。”
居长宁眼皮一跳,透过微弱的光线看他,他背脊挺直,神情冷硬,好像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孩。她放下茶杯,房间里轻轻一声杯子碰到桌面发出的声音,她无奈一笑,南翎又真的是一个怯懦的孩子吗?
“可我总要去探个明白才行,而且我也没得选择”,居长宁手肘撑在桌上,双手托住两颊,“殿下今夜为何如此担忧?”
这一次,南翎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
居长宁维持姿势不变,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解释,而且她是真的想听。
“当年我的母后就是被这样处死的”,南翎起这些的时候,情绪反而镇定下来,“一个德高望重的僧人,当众判定我母后的罪,没有一个人质疑,于是我母后的死便成了罪有应得。”
还有这回事?居长宁垂眸,史料上的记载是先皇后谋反被皇帝治罪,却未写这样的细节。想来也是,先皇后母系势力强大,一个找不到确切证据的谋反之罪哪能就让先皇后丧命,想要她的命,就要一个众人都信服的理由,这样才有了高僧定罪的事情吧。
居长宁看向南翎,眼神复杂,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姐姐,有的人一句话便能定生死。”南翎转过头去和居长宁对视,眼神里满是担忧,他是真的后怕,哪怕不是他亲身经历,他也真的怕。
居长宁接触到他的眼神,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变柔安慰他道,“殿下不要过度担心,我还不值得有心人花这么大的代价来陷害。”
“是吗?”南翎低垂下头,乌黑的发掉落胸前,一种脆弱的美感。
居长宁移开目光,轻声回答道,“是的,你放心。”
“姐姐知道我母后吗?”
“听闻,不曾了解。”
南翎的声音落在她的耳朵里有些不真切,“真的不知吗?”
“我应该知道吗?”居长宁看着南翎笑道,“殿下今夜很奇怪。”
南翎抬头看向居长宁,眼神悠远看不见边,良久,他道,“我最先以为姐姐是冲着我先皇后之子的身份而来的呢,现在看来,原来不是吗?”
居长宁没有躲避开南翎的眼神,脸上不再有虚假的笑意,“殿下比我想得要聪明许多,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啊……”居长宁轻笑一声,“殿下原该是这么聪明的,我也想过,但是殿下伪装得太好了,令我总是犹豫不定。”
南翎站起身,低头看向坐着的居长宁,“姐姐错了,想错了。”
“哦?哪错了?”
“我并不是伪装得太好,而是因为平时姐姐见到的就是真实的我,所以才不会怀疑,而另一个思虑深远的我,才是伪装的我,所以今夜姐姐一眼就看穿了。”
深夜里,他的声音平静,娓娓道来,居长宁心中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终归是低估了他。
“而姐姐不过心太软,对我太软。”
居长宁诧异,抬头看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她愣了一下。真奇怪,南翎真奇怪,这里的孩子都这么聪明吗?而她自己好像也很奇怪,不上来的奇怪。
他语气郑重,仿佛正在做什么永远的承诺,“不管姐姐是什么目的才来到我身边,但是无论什么目的我都接受。”
居长宁藏在眸子深处的冷意浮上来,冷笑一声,“话可别太早,承诺要少做几个。”
“迄今为止,我只对姐姐做过这一个承诺”,南翎一步一步向居长宁走近,直到烛火下他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住,“难道姐姐不肯信我吗?”
“要你是我,你会信吗一个落魄到自身难保的人的承诺吗?”居长宁出来的话刻薄至极,甚至带上了些微嘲讽,“殿下,底牌亮得太早,你终究还是……天真了。”
但是南翎并没有退缩,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他一定不能退缩,他要比平时更勇敢,“姐姐,在我还天真的时候,我希望能将底牌亮给你,换你的信任。”
居长宁低着头,轻轻闭上了眼,恍若未闻。
“姐姐……”他站在她身前,轻轻唤她的名字。
“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居长宁冷声质疑,“在不知道我的目的的时候,就这样相信我,你知道这样很愚蠢吗?”
“就当我愚蠢吧……”南翎蹲下身,看着居长宁,“姐姐给的温暖是我贪念的东西,从来没有过,一出现就想牢牢抓住。”
居长宁嘴角一抹冷笑,“温暖?这么飘渺的东西你也信吗?”
“我想要达到我的目的,对你虚情假意,你也信吗?”
她的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但南翎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轻松,第一次,他能平等地和她对话。他笑,“我信,而且我知道,姐姐是真心的。”
居长宁睁开眼睛,和他对视,他的眼里满是赤诚,而她眸中满是担忧。
“就当我赌上今生所有的诚意,来换取姐姐的信任,如何?”
“不如何”,居长宁看着南翎,眼神越来越深邃,“你才多大?就敢‘今生’这样的词?”
南翎咧开嘴笑,“当然敢,我这一生都不会像相信姐姐这样再去相信一个人了。”
余生那么长,若是有你同行,我定不会彷徨退缩。
“前两天不是对我还有戒备吗?我还以为你还要摇摆不定一段时间呢”,居长宁神色放缓,眼里有一丝揶揄,“突然这么快就做决定了,我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南翎松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了,笑道,“我的心思哪里能逃过姐姐的眼睛啊?日久见人心,姐姐等着看我的真心吧。”
见他不设防的笑颜,居长宁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行吧,来日方长。”
其实这样对两个人都好,愿意相信对方,默契度上升,今后成功的机率就会大很多,而这也是她取得他信任的目的,现在算是达到了。
居长宁突然弯下腰凑近南翎,轻声问,“那你背后的人是谁?”
近在咫尺的她的脸,美丽鲜活,他没有后退,反而迎上她的眼神,“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