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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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还未亮,居长宁掀开被子起床,她披着衣服走到桌前点亮蜡烛,嘴里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变成了一团白雾。她刚想将衣服穿上,就听见了响起的敲门声,她答了一声“来了”,便加快速度将衣服穿好去开门。

    “姐姐”,南翎穿着一身墨青色的衣服站在门前看着她,“我看姐姐房中有光,想是姐姐起身了,现在天冷,我烧了热水,姐姐喝点暖暖身子吧。”

    居长宁的视线落在他手中提着的铜壶上,点点了头,“天气的确越来越冷了”,便让开身子让他跟着自己进门。

    居长宁回到床前折被子,收拾床塌,南翎便替她兑好漱口和洗脸用的水。

    “姐姐快过来洗漱”,南翎看着居长宁不太娴熟的折叠手法,笑过之后便走过去,“要不我来帮姐姐吧?”

    居长宁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孩子,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什么都让你来,那我能干点什么?”

    “各有所长罢了……”南想从她的手里接过被子,肌肤接触,他微愣,接着就将她拉起带离床边。

    居长宁被他拉着走,觉得莫名其妙,“干什么?”

    他没话,只是抓着她的手放入盛满热水的盆里。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居长宁只觉得遍体舒适,她嘴角弯弯,“我们十三实在是太贴心了,将来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姑娘了。”

    他现在已经适应了居长宁突如其来的趣,他看着她,神色认真,“言‘将来’实在为时过早,不如好好过好当下。”

    “对对对!十三得对。”居长宁点头赞同,笑着想把手从水里收回来。南翎却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他放轻语气哄她,“再放一会儿,暖和一些。”

    居长宁向来吃软不吃硬,便由着南翎抓着自己的手放在水里不动。

    烛光在空气中似有规律般轻轻跳动,将两人的神色都衬得无比温柔,南翎看着倚在架子上闭目养神的眼前人,眉头舒展,随即低下头专心盯着两人交叠的手。

    突然感到脸上有什么在轻轻触碰,居长宁睁开眼睛,原来是她想事情太入神,连南翎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都不知道,她直起身接过南翎手中的帕子,“我自己来吧。”

    南翎没有坚持为她擦脸,顺从地松开了手,他看着她动作,“姐姐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从今日起,我就去明月殿当差了”,居长宁将帕子丢回微冷的水里,她正想将帕子拿起来拧干,南翎立马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他未看她,自顾自地替她拧干帕子。

    居长宁没有多什么,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热水,“十公主那里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地方,惹了她我可担当不起。”

    “南织脾气不好,很任性”,南翎理好那边,就一同和她站在桌前喝水,“你又是丽妃派去监视她的人,恐怕你不得她欢心。”

    居长宁想了想南织那刁蛮做派,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是个任性的姑娘。”

    “你当心些”,南翎看着她不以为意的神色,慢慢神色变得无奈,“南织虽,但是心狠却不会输于任何一个人。”

    居长宁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下去。

    “因为在她的观念里,她骂一些人,甚至杀死一些她不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这就是她的权利,是她的血统和身份赋予她的权利。”

    居长宁满眼赞赏,南翎身为皇权制度中央的人,她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能有如此心思。

    南翎最后下了结论:“南织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她身披荣光,不能轻易得罪她。”

    “我知道”,居长宁抬手拍了拍南翎的肩膀,“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但是正如你所的,她们是有权力的人,而我却没有拒绝的权力,倘若我连迎难而上的勇气都缺乏,那我岂不是只有任人摆布的份?”

    居长宁看着南翎紧皱的眉头,缓缓道来,“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样的境地,都要努力制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千万不要轻言放弃。”

    许久,南翎双手交叠朝居长宁做了一揖,“南翎谨记姐姐教诲。”

    “嗯”,居长宁坐到椅子上,朝南翎摆了摆手,“你去进学吧。”

    南翎转身离开居长宁的房间,明明知道以她的聪慧,根本无需他多做提醒,只是他关心则乱。他挺起腰,抬起头走出院门,天色尚不明朗,他一人前行,没有替他掌灯的人,可是他从来不畏惧黑暗,反倒是白天让他举步维艰。

    国子监里的人各个非富即贵,身后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多少表面明哲保身的人,心中早有偏颇。可是如今皇帝偏爱太子,那些和皇帝二心的人只要有些出土的苗头,便会被皇帝的爪牙连根拔起,自从叶氏一族倒台之后,十年已过,朝廷上竟是没有任何能牵制皇权的势力。

    南翎心中思虑良多,脚步不停,不一会儿便到了宫门口,他一人自黑暗中走出,向守卫亮出出宫的腰牌。守卫不敢阻拦,立马放行。

    宫门在他身后缓缓被关上,一瞬间南翎完全站在了黑暗里,还没等他从袖子里拿出火折子,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殿下,先生有请。”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的神色,让人辨别不出他在想什么。

    “殿下?”来人出声提醒,“请跟我走吧。”

    南翎目光落在身前躬身的人,将所有外露的神色通通收敛,他伸手扶他一把,“请带路。”

    这一路上没有光亮,正如有些事情只能在暗中进行,南翎弯腰进了马车,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人,他弯腰恭敬叫了一声,“老师。”

    早就坐在马车上假寐的人睁开眼睛,一派温和,眉眼间皆是睿智的神采,他向南翎行简礼,“微臣见过殿下。”

    南翎虚扶他一把,言语谦和,“学生不敢当。”

    此人正是殿阁大学士启永琏,他看着南翎单薄的衣衫,目光微闪,终是长叹一声,“殿下受苦了。”

    “这些我还受得起”,分明是苦不堪言,可南翎却还能出声安慰眼前之人,“总归我还活着。”

    “十一他……”启永琏欲言又止,见南翎神色镇定,才缓缓道,“他也算对得起大人,对得起娘娘,下了地府也能交差了。”

    “先生今日来见我可是有什么指示?”

    启永琏知道他不想多这些,于是随着他转移话题,“前些日子皇上暗中派了许多人排查官员关系,虽我们的人没有被发现,可是还是有许多其他派系的人遭了殃,皇上存心要杀鸡儆猴,降罪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南翎冷笑一声,“真是……好皇帝。”

    “皇上没有查到我们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现在监察院的官员整整多了三倍有余,所以我一直不敢找殿下您。”

    “老师想的是对的”,南翎和启永琏目光相对,“连我的院子外面都多了许多来往的人,这还是表面上我能察觉到的人,那暗中怕是……”

    启永琏摇头叹气,“殿下本就处境艰难,现在更是如履薄冰。”

    南翎话题一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个侍女现在在哪?”

    想起那盛威的侍女,启永琏眉头紧皱,“那侍女名叫盛梦,来也怪,区区一个婢女,身后竟是有如此大的势力,能从太子手中将她救走。”

    “她被救走了?”南翎先是放下心来,后又不知该喜该忧,“不知救走她的人目的是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人救了她?”

    “这盛梦手中的遗书我们都是见过的,也正是因为这份遗书我们才相信她,想趁太子尚未登基做背水一战”,启永琏也有些忧心,“当时我们问她来历,她不肯,我们也不好相逼,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草率了。”

    南翎正襟危坐,没有作答。当时他愿意做背水一战,不过是心中尚存侥幸,以为皇帝对自己的结发妻子还有些感情罢了,但事实证明给他看了,皇帝对自己的皇后是没有一丝恻隐之心的。

    “按理来当年皇后谋反一案证据不足,但皇上却草草结案,现在也是,明明案件疑点浮现,皇上却也不过问……”启永琏越越心惊,也不敢再下去。

    马车里突然就寂静下去,南翎藏在袖中的手紧握,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失态于人前。情绪过后他看向启永琏,微微一笑,“先生也受累了,但现在我们不宜频繁接触,所有的动作最好都先停下。”

    启永琏震惊于南翎的反应,但还是快速作答,“这是自然,我们的人都会按兵不动。”

    “老师位高权重,门下学生众多,必然能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南翎出的话像是随口一,并无所指,但启永琏却是心中一紧,殿下这是在质问他,当时他金殿有难,他为何没有任何作为吗?

    启永琏想开口辩解,南翎却没有给他机会,“但是现在却还不到时候,不必去做一些无谓的牺牲。”

    南翎笑着看向启永琏,“先生您是吗?”

    启永琏心中七上八下,只能点头称是,“这是自然。”

    “开春我便要离京,我希望在此之前先生能将我们的人列一份名单给我,我也好心中有数。”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启永琏终于起十二分精神同眼前人交谈,“之前殿下从未有过这些要求。”

    “现在也为时不晚吧?”南翎给启永琏倒了一杯茶,“这些年都是先生一人在操劳,如今我终于稍有成长,也希望能为先生分忧。”

    启永琏看着眼前轮廓开始坚硬起来的人,突然笑了一声,然后用力拍了拍南翎的肩膀,“好啊……真是好啊……殿下终于到了能肩挑重担的时候。”

    南翎与他茶杯相碰,然后将杯中水饮尽,“有些事情今天才刚刚开始。”

    启永琏也将水一饮而尽,“我永远忠于叶氏。”

    忠于叶氏?南翎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幅度,随即隐没。

    马车停了下来,启永琏道,“国子监就在前面一条街道了,殿下就在这里下马车吧。”

    “好”,南翎嘴上答着好,却没有起身,他直直看着启永琏,“我身边的人,希望先生不要妄动。”

    这是启永琏第一次在这个孩子眼中看见这种带有警告性的神色,像是一头默默注视着猎物的狼,沉静却又瘆人。他知道南翎身边多出了一个婢女,他自然是要替他除掉,以绝后患的,所以他下手了。

    启永琏问,“殿下觉得我不该动手?”

    南翎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得认真,“只有她,不要让我知道你还有第二次对她不利的事情。”

    “可有些人来历不明,目的不纯,留不得。”

    南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否则,我们之间便只有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