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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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长宁一刻都不想和温哲多呆,就算外面黑灯瞎火还是出了安乐宫,宫门在她身后立即被关上,也将最后一丝光亮隔绝。居长宁站在宫殿门前台阶上,没有贸然抬脚,而是在等着自己的眼睛适应黑夜。

    她的披风落在了温哲那里,现在身上只有一件不足以抵御寒冷的单薄冬装,她本来就比寻常人更怕冷一些,此时在寒风中难免瑟瑟发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哪怕依旧看不见路,她还是试探着往前走,再不走,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不记得台阶有多少级了,每走一步就在心中默默数一下,好让自己心中有个分寸。

    她一步一步往下走,一、二、三……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地面上,睁大眼睛想要看清一点东西,在数到五十五的时候,她的视线里终于出现在了一丝光亮,她心中一喜,立即抬起头,就见远处有一个人提着灯笼往她这个方向而来。

    她看着那靠近的光源,却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她喃喃道,“难道是更的宫人?”

    那人越走越近,居长宁渐渐蹙起眉头,这人有点眼熟啊……就像是她家的那位……皇子?

    “姐姐……”南翎终于走到了台阶下,他将灯笼提起靠近脸边,好让她看清自己的脸,“姐姐,是我。”

    南翎提着灯笼站在那里,身上披着白色披风,他没有束发,黑发到了腰间,昏黄的光让他的脸看起来莹白如玉,居长宁本来要跟平时一样笑着趣他几句,可是她今天就是不开心,她不想笑了。

    南翎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拎着长袍的下摆,他抬脚上了台阶,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仿佛有节奏般抓住了居长宁的视线。明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确让居长宁在黑夜里感觉到了安全感,归宿感。

    他站在低她两级的台阶上朝她伸出手,他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还能走吗?”

    居长宁既不话也没有动作,无视了他伸出的手。

    南翎见她不话,神色变得焦急,他放下手,跨了一大步走到了她的身前,“受伤了?”他摸了摸她的脸,接着又拉起她的手,“怎么不话?怎么了?”

    他的手心温热,居长宁低下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他的手掌已经比她大了许多,她愣了愣神,少年这个年纪是成长最快的时候,似乎每一天都能看见他长大的痕迹。

    “到底怎么了?”南翎很少见到她面无表情不话的样子,一遍遍问她,“怎么了?”

    居长宁情绪始终不高,她仍旧不话。

    南翎语气轻柔至极,仿佛怕吓到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替她穿上,又替她把帽子戴好,做好这些,他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下,“我背你回去。”

    居长宁知道自己今晚任性了,难为了他,看着他变得宽阔的肩膀,她垂下眼眸,放轻了动作趴到了他背上,接过他递来的灯笼。

    他将她背起,还是力气不够大,他走得不快。

    “姐姐……”

    居长宁将脸贴在他背上,断了他的话,“你是又要念一首诗吗?还是想要养一条狗?”

    “你记得啊?”南翎眼眸一亮,后来又有些脸红,声了句,“我就是随便的。”

    “断断续续记起来一些”,居长宁抬头看了看天空,问道,“今夜可会下雪?”

    南翎话时已经有些喘气,“姐姐想要看雪?”

    居长宁在他背后点了点头,“我还挺想看的……”

    见她愿意话了,南翎才问,“姐姐受伤了吗?他可有为难你?”

    “他今日为难我,我早晚是要还回去的”,居长宁起温哲时语气都变冷了,她想起即将要到来的太后寿宴,冷笑了一声,“他要是落在我手里,我绝不会心软半分。”

    南翎听着居长宁有些孩子气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样的居长宁,真是太难见了。

    居长宁恶狠狠在心中骂了几句温哲,心中总算好受了一些,她拍了拍南翎的脑袋,“我没受伤,放我下来吧。”

    南翎没有停下脚步,手臂依旧夹住她的两条腿,“我背你吧。”

    “你要是继续背我,我怕你明天手脚酸软地下不了床,到时候你怎么去进学呀?”居长宁伸手捏了捏南翎的手臂,“没有一点肌肉,你可得好好锻炼锻炼了。”

    南翎红着脸放下居长宁,不话径自往前走。居长宁立马跟上他,拿灯笼去照他的脸,“怎么了?现在都不能接受善意的提醒了?”

    “不是。”

    “那你走这么快干嘛?”

    南翎停下脚步,看着恢复平日嬉笑的居长宁,“从明日起,我定好好锻炼身体。”

    “哦……”居长宁看着他绷紧的面色,不咸不淡了句,“那我就等着你背起我健步如飞的那天。”

    南翎知道自己是不过她的,而且今晚插科诨的居长宁也有些不正常,于是放弃挣扎,他拉起居长宁的手往前走,“快些走,再不回去天都要亮了。”

    居长宁用力挣扎了一下,但没有挣脱他的手,于是她任由她拉着他,最后变成了南翎在拖着她走。

    “走慢些呀……”

    “真是儿大不由娘,长大了就不听话了哦……”

    “我走不动啦……你听见没有啊?”

    南翎拉着她往前走,浑然不搭理居长宁的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试图收回扬起的嘴角,但是听到她的哼哼唧唧,他便彻底放弃了。

    居长宁见他不话,便渐渐也不话了,她收起脸上的笑容,面色越来越冷,无论怎么想让自己情绪高涨起来,无论怎么掩盖失落,她还是不开心啊……若是南翎今夜不出现,她还能自己消化,可是他出现了,她便矫揉造作了起来。她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是不害臊,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一个孩子来安慰。

    她放弃让他拖着,而是主动跟着他往前走,两人不再交谈,走着走着,居长宁也淡化了心中的不快。

    两人在外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回到了破院子,南翎放开居长宁的手,“你应该很累了吧?快回去睡觉。”

    居长宁拍了拍南翎的肩膀,“你也快点睡,千万别胡思乱想。”

    这两天着实惊险,她也是真的累了,想起等会儿起床依旧要面对许许多多难搞的事情,她无奈摇了摇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南翎看着她进了门,便也回到自己的房间,进门之时脚步一顿,只一瞬他就恢复过来,进门之后他没有点灯,而是坐在了桌前,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低声话,“你回来了?”

    柜子后面走出来一人,像是与黑夜融为一体了般,他单膝下跪,“殿下,西南那边的情况我已经探得差不多了,军营里也安插了我们的人手,等您过去,我们的人应该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了。”

    南翎点了点头,“你辛苦了”,他抬眸看着跪在眼前的人,“你找两个人暗中跟着她,不要让她出事。”

    “刚刚跟您一起进来的那个姑娘?”

    “嗯。”

    “可是我们人手不够,恐怕难以安排。”他们是十一手下被分给南翎的人,总共三十三人,只听命于南翎。现在已经有二十人进了西南军营,临都只剩下包括他在内的十三人,哪里还有人手分派给那个姑娘呢。

    南翎没有犹豫,一锤定音,“辜弃,她对我至关重要。”

    辜弃见他如此坚决,于是不再劝,“属下遵命!”

    “从西南军营回临都得半个月有余,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辛苦了”,南翎弯腰扶起地上的人,“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今晚不用替我守夜。”

    辜弃顺从地站起身,却没有离开房间,他靠近南翎,“殿下,此次我为了避人耳目,没有直接从西南军营回来,而是过了军营到了安国,我乔装扮进了安国皇城,却偶然得知安国镇国大将军裴嗣在暗中招兵买马。”

    “裴嗣?”南翎虽然从困在宫中,但正因如此,他能凭借启永琏传来的消息将皇宫中的人际关系莫得透彻,也知晓天下各国的主要人物,此时他就很快地反应过来,“安皇的舅子?”

    “正是。”辜弃继续道,“属下随着他们的暗线一路追查,但是他们很谨慎,我没能找到与他们合作的人。”

    辜弃出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对方接头人应当不是安国的人。”

    南翎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若是安国之人,他们不必请精通多国语言的人随行。”

    南翎点了点头,“你确定是裴嗣的人?”

    辜弃仔细想了想那天火光中见到的人,他郑重点点头,“属下确定。”

    南翎突然笑了一声,黑暗中他的眼里充斥着玩味,“这就有意思了……”

    “属下没混进去多久,就和另一些混进去的人被揪了出来,我趁乱逃走,为了不惹事端,我只好连夜回来。”

    “看来很多人盯着安国啊”,南翎神色一动,嘴角挂着一抹冷笑,“你……我那父皇收到消息没有?”

    辜弃:“我发现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了裴嗣,各国密探都有,我猜,这已经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南翎:“那你,安皇知道吗?

    辜弃:“这个不好。”

    当局者迷,安皇知道自己的舅子招兵买马吗?还是,就是他命令裴嗣去做这件事呢?南翎目光逐渐变得幽深,这到底是安国内乱?还是天下将乱呢?

    南翎回过神,朝辜弃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吧。”

    辜弃悄无声息离开,仿佛不曾出现在这个屋子里,独留南翎一个人坐在那里未曾动弹。安国将乱,而温哲是安国派来的质子,也是安国弃子,那温哲会不会也接到密令呢?他想到居长宁对温哲的态度,他绝不相信居长宁会没有理由的去容忍一个毫无意义的人,那……居长宁的理由是什么?而温哲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居长宁有她自己的想法,而他存着自己的心思,他们之间互相信任,却又各有保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透露自己的底牌。这也没什么不好,就像居长宁从不过问他太多过去的事情,而他也可以对她不想的事情闭口不谈,也许这样的关系才能长久。

    他站在窗边,推开窗户看着那间没有光亮的屋子,今夜难以入眠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