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朵玫瑰

    堂屋摆一张松木大圆桌, 桌上摆满了菜肴，五颜六色，花花绿绿, 人瞧一眼, 馋虫直接被勾上来。

    顾老爷子招呼道：“南南, 爷爷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 问了砚钦, 他你基本不挑食，我就随便烧了一些。”

    姜意南都快感动哭了，“爷爷, 您烧太多菜了。”

    老爷子笑呵呵，“那就多吃点。”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午饭。

    吴女士带姜意南到二楼安置。

    顾教授负责把儿媳妇的三只巨无霸行李箱搬上楼。

    “我把砚钦时候住的房间给收拾出来了, 别的家具没动。就换了张床, 怕你睡不好, 特意买了那种助眠床垫。床上用品也都换了新的。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粉色，我买了粉色细格四件套。”

    两米乘两米二的白色大床，突兀地摆在房间正中央，床上铺着粉色的细格四件套，满满都是少女心。

    大床是簇新的，和周围老旧的家具摆在一起, 显得格格不入。

    吴女士关切地问：“南南, 你看看还缺什么，妈再买。”

    姜意南摇摇头，“妈，这样已经很好了。”

    房间朝南，光线敞亮。面积不大，但陈设有致, 并不显得拥挤。

    家具不多，除了一张新床，就是一面老旧的原木衣柜和一张长书桌。书桌正对着窗户，窗户外就是老爷子的菜园，绿油油一大片。

    阴雨浸润了空气，窗口边探进一截细长的树枝，长枝上隐隐泛着点青色，在这个昏沉的午后格外惹眼。

    春生来得悄无声息。

    书桌左侧的白墙上还贴了很多顾砚钦读书时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演讲比赛第一名，辩论赛团体冠军，好像该拿的奖都拿了。

    他童星出道，时候基本上都在拍戏。没想到学校的课业非但没落下，还得了这么多奖状。

    有些人果然是从优秀到大的。

    再看看她。她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成天没别的事儿，就是绞尽脑汁躲过练舞，哪怕只有半个时，一个时都是好。

    “南南，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你肯定累了，先午睡吧。”

    吴女士留下话，人就出了房间。还体贴地替她带上了房门。

    姜意南往大床上整个一瘫，全身疲软下来。

    床单被罩都是提前洗过一遍的，鼻尖萦绕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有点像顾砚钦身上的味道。

    闻到这个熟悉的香味，她内心一派平和。

    天花板上顶灯亮着，一抹昏黄的光束微微摇曳。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居然住进了顾砚钦时候住的房间。

    她不止住过松桥二号，现在还住进了他时候住的房间。这里满是他儿时生活的痕迹。

    在生活上，她离他越来越近。

    可情感上呢？

    他对自己一切的关照，一切的好都是源自于肚子里这个生命。因为看重孩子，连带对孩子妈也特别照顾。

    抛开男女之间那点天然的吸引力，他应该对自己毫无想法的吧？

    可是她却没能管住自己的心，她爱上他了。

    在感情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她不战而败。

    一个人胡乱想了一大堆。然后手机就响了。熟悉的微信铃声碾过空气，让她不由额角一跳。

    从包里捞出手机瞟一眼，瞧见屏幕上的备注，立马翻身而起，正襟危坐，接通了视频电话。

    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方，后背对着铁皮棚，他应该是在剧组的休息室里。

    她看见一撮清爽干净的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扣子，微微敞开，显露在外的锁骨骨感嶙峋。

    屏幕里，顾砚钦朝她轻轻一笑，“#*&&+<%！ㄨ。”

    姜意南：“……”

    这人居然用云陌方言问她“你吃了吗”。

    她震惊万分，“顾老师，你都学会了！”

    这人是语言天才吧？大年初一那天下午，她在元岭山上就那么随口了一次，他竟然就记住了。还能完美地复述出来。太强了有木有！

    顾砚钦倒是得谦虚，“演员台词背得多，在语言方面有天然优势，何况我的记性一向不错。”

    “云陌话特拗口，好多女孩子嫁到云陌好几年都学不会讲当地方言，你太有天赋了。”

    顾砚钦不假思索道：“你那天的那几句我都学会了。”

    姜意南不禁在想，也包括那句“我爱你”吗？

    她垂下眸光，“下次再教你几句新的。”

    “好啊！”顾砚钦语调爽朗，“就当多学一门方言了。”

    “是在我的房间？”他看见了室内熟悉的摆件。

    姜意南点点头，“妈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我住了。”

    “妈这么疼你，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

    姜意南：“……”

    她笑，“我可不敢鸠占鹊巢。”

    “咱俩别分这么清，我的就是你的。”

    姜意南：“……”

    姜意南的身子坐在大床中央，身后是白色的床头，簇新簇新的。

    顾砚钦：“妈把床也换了？”

    姜意南：“妈怕我睡不好就换了新床。”

    他扫了一眼，“这床可真大。”

    适合干坏事！

    姜意南没看出男人眼中的深意，目测了一下，“应该有两米吧，好像跟别墅的床一样大。”

    那滚起来应该很舒服，顾砚钦突然开始期待了。

    他望着镜头里女孩素净恬淡的眉眼，表情放松，“中午吃了什么好菜？”

    她刚饱餐一顿，神色满足，“今天爷爷亲自下厨，烧了一大桌菜，都是我喜欢吃的。爷爷的手艺太好了，都赶得上外面饭店的大厨了。”

    顾砚钦：“看来爷爷还是最疼你，奶奶过世以后他就没下过厨了。我都五六年没吃过他烧的菜了。”

    她脱口而出：“那等你从剧组回来，我让爷爷烧给你吃。”

    完才意识到不对。

    那可是顾砚钦的爷爷，她有什么资格让老人家烧菜给他这个孙子吃？他自己就能开口，何必经过她口？

    她真是太唐突了。

    可对面的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地接话：“我现在也混得太惨了，想吃顿爷爷的饭，还要劳烦你这个孙媳妇。”

    姜意南：“……”

    他这句“孙媳妇”的这么自然，不存在任何不妥。好像她本来就是顾家的孙媳妇似的。长辈们这么叫她无可厚非，毕竟他们都不知道真相。

    可顾老师是知道的呀！难不成是因为他俩演戏演了这么久，他入戏了？

    “你怎么了，意南？”察觉到屏幕里的人时而皱眉，时而沉思，一脸的困惑和茫然，他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皱眉。

    姜意南举高手机，触及男人温和的眉眼，摇摇头，“我没事。”

    “有事别憋在心里，都告诉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他神色郑重，语调深沉，眉宇间一贯的清冷早已不见踪迹，只余无尽的温柔。

    看到这样的顾砚钦，姜意南几乎产生了一股错觉，好像他就是她的丈夫，他满心满眼都是她，是那个能给她以庇护，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今天一上午情绪起起落落，这会儿眼角发酸，居然又隐隐想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克制住。

    顾砚钦叫她：“意南，你把书桌的第二个抽屉开。里面有我时候的照片。”

    姜意南跳下床，开了书桌的第二个抽屉。果然看到了一本旧相册。

    她掀开封面，最先看到一张粉嘟嘟的婴儿照片。

    照片的背面写了一行模糊的字迹——

    【摄于砚钦一百天。】

    姜意南立马被调转了情绪，惊喜道：“顾老师，你时候好可爱啊！”

    顾砚钦笑道：“后面还有很多，你继续翻。”

    【摄于砚钦1周岁。】

    【摄于砚钦2岁生日。】

    【摄于砚钦3岁生日。】

    【摄于砚钦4岁生日。】

    ……

    从一岁一直到十八岁。

    他成年之前的照片很多都能和电视上的形象对上号。看到这些照片，很多经典的电视形象立刻涌现脑海。

    他五岁时演过哪吒。而他五岁的这张生日照片就是在剧组拍的。他穿着大红色媳妇，扎两个揪揪，笑得一脸灿烂。

    肉嘟嘟的脸，姜意南都想上前捏两下。

    两人相差五岁，可姜意南却觉得自己是看着他的电视长大的。

    看着这一张张老照片，似乎跨过漫长的时间长河，她和年少的顾砚钦相遇了。

    他原本只是电视上的人，是娱乐圈高高在上的所在，而今却来到了她的身边，离自己这样近。

    所谓缘分，不过如此。

    姜意南翻完所有的照片，面露感慨：“顾老师，你真是一点都没长残。”

    顾砚钦：“……”

    顾砚钦失笑，“我要长残了可就遇不到你了。”

    姜意南：“……”

    她合上相册，重新放回抽屉里面。

    顾砚钦隔着屏幕问：“现在开心了吗？”

    姜意南一愣，“嗯？”

    “你刚刚有点失落。”

    果然，任何一点情绪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个男人心细如尘。

    可他又是这样暖。故意让他看照片，转移她低落的情绪。

    姜意南解释：“顾老师，我没事辣！就是刚下飞机，现在好困，眼皮都快撑不开了。”

    为了赶飞机，这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现在犯困很正常。

    “去睡吧，我看着你睡。”

    对面的人调整了下坐姿，镜头晃动了两下，面前的电脑屏幕一晃而过。姜意南分明地看见一张美女的脸。

    那是她在《山茶花之恋》里的剧照。

    姜意南心口一滞，思绪乱飞，像是手里捧了一把红豆，有人轻轻一撞，红豆撒了一地。

    顾砚钦为什么会留一张她早年的剧照当电脑屏保？

    不敢问，怕听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对面已经没了话声，但仍然存在一点窸窸窣窣声响，有些嘈杂。她能听出是他的呼吸声。

    也能隔着屏幕感受到他温暖，且有力量的目光。

    她默默地闭上眼睛，假装睡去。

    见她睡着了，顾砚钦才把视频电话给挂了。

    姜意南倏然睁眼，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她拉出立在墙角的一只行李箱，拉开拉链，从中取出她的许愿瓶。

    她坐到书桌前，抽下一张粉色的便签纸，提笔就写——

    【2月27日，我爱上了顾砚钦。】

    写完，她熟练地折成一朵纸玫瑰。

    这朵纸玫瑰跟过去其他的纸玫瑰很不一样，它意义特殊。

    她在纸玫瑰上做了个记号，写了个的“顾老师”。

    ***

    姜意南就这样在顾家老宅住下了。

    在松桥二号住的那几个月，她每天都搁家里躺尸，所有的电子产品轮着来，成天网购。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觉得无聊。整日无所事事，都快发霉了。

    可住顾家老宅却不会。这一家子都是作息规律的人。

    顾老爷子每天一大早就起来练一套太极拳，然后拎上一把锄头往菜园里逛一圈，松松土，除除草，怡然自得。

    吴女士每天雷不动要早起吊嗓子，怕吵到姜意南，她还专门跑到别处去练。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昆曲这玩意儿一天不唱就生疏。

    至于顾教授，他是个资深的老学究。一天到晚书不离手，一本书，一杯茶，一个人能坐半天。

    跟长辈住一起，姜意南的作息明显好转了。这样的日子放松又温馨。

    吴女士如今推了好多演出，搁家里一门心思照顾姜意南。

    她陪姜意南一起刷剧，八卦圈内的明星；带她出门逛街、看电影；陪她产检，上瑜伽课；教她插.花和茶道，变着花样给她烧好吃的。

    还没到预产期，吴女士购置了一大堆母婴产品，产妇用的，孩子用的，从头到脚，一样没落下。早早就联系好了医院和月子中心，就连产后塑型课都替她报好了。

    婆媳俩相处和谐。

    姜意南和顾砚钦每晚都会对视频。两人基本上都会聊个半个时。俨然就是一对暂时分隔两地的夫妻。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半个月。闺蜜周蕴终于结束了这趟长差，从青陵回来了。两人再也不用隔着微信聊天了。

    一下飞机，周蕴就约姜意南见面。好几个月没见面，姐妹俩攒了有一箩筐的话要跟对方。

    吴女士很贴心，亲自开车把姜意南送到一家港式茶餐厅。

    护着她进了餐厅。

    周蕴早早就在店里等着了。

    三月初，春光潋滟，气温回暖。像周姐这样爱美的女孩子早早就穿上了美美的裙子。黑色高腰A字裙，一双大长腿又白又细，惹人羡慕。

    吴女士远远看了一眼，同姜意南咬耳朵，感叹道：“果然美女的朋友都是美女。”

    姜意南笑了笑，“妈，您也是大美女呢！”

    之前翻相册，她看过吴女士年轻时的照片，大波浪，喇叭裤，烈焰红唇，也是个实实的大美女。

    吴女士摇了摇头，“妈老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人了。”

    姜意南：“岁月从不败美人，您现在还是很漂亮。”

    吴女士被儿媳妇哄得心花怒放，“南南，你嘴这么甜，难怪把砚钦哄得服服帖帖的。”

    姜意南：“……”

    嗐，她其实根本就没哄过顾老师！

    把姜意南交到周蕴手里，吴女士才敢放心离开。

    周蕴噙着一脸笑，“南宝，你这待遇可以啊！顾家人都快把你给供起来了吧？”

    姜意南不理闺蜜的调侃，扶住肚子坐下，淡声道：“毕竟我怀的是顾家的长孙。”

    周蕴咧嘴笑，“不愧是我姐们，眼光就是好，一睡就睡到了大佬。”

    姜意南：“……”

    周蕴细细量一番姜意南，“宝，几个月不见，你这孕气十足呀！”

    姜意南今天穿宽松的酒红色长裙，外罩一件米色开衫，浑圆的肚型已经遮不住了，整个人孕态明显。

    因为怀孕的缘故，她皮肤越发白净细腻，水润润的，完全担得起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姜意南扫了一眼闺蜜的脸，“蕴，你倒是憔悴了。”

    周蕴狠狠地抹了把伤心泪，“我这是被生活摧残成这样的，苦逼的搬砖人一个。像你这样的豪门儿媳妇又怎会懂我们这种底层蝼蚁的无奈。”

    姜意南：“……”

    她直接赏给周姐一记白眼，“就您老这演技，不演戏都是娱乐圈的损失！”

    周蕴甩了下刘海，嬉皮笑脸，“我可不敢跟你抢饭碗，怕你家顾老师揍我。”

    姜意南：“……”

    服务员过来点单，周蕴点了一堆，姜意南却只要了份通心粉。

    姐妹两碰面各自了近况。话题自然绕不开顾砚钦。

    周蕴：“南宝，你现在和顾导怎么样了？”

    姜意南闻言手一顿，粉呲溜一下直接滑进了盘子里。

    她又捞起来，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问：“什么怎么样？”

    “进展呀！”周蕴语气激动，“半个月过去了，你俩现在什么进展啊？”

    她平静答：“还跟以前一样。”

    周蕴：“……”

    “不是吧？”周蕴面露惊诧，“你还没跟顾导表白啊？”

    姜意南：“……”

    “为什么要表白？”

    “你不是喜欢他么？”

    “我是喜欢他，可我暂时还不想跟他表白。”

    周蕴：“……”

    “姐们，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搞暗恋那套啊？”周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姜意南低头搅着盘子里的粉，嗓音低低的，“我还没做好准备。”

    周蕴不解，“什么准备？”

    她搁下叉子，缓慢抬头，和周蕴的视线隔空相触，一字一句道：“重新接纳一个人进入我的生命。”

    周蕴沉吟数秒，迟疑地问：“南南，你该不会还没放下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