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深之是思虑再三才来的,像他这种人，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当然，他不否认今天来这一趟,存在冲动的成分。

    因为在老太太寿宴结束的时候,程深之还想，既然这么无所谓，离婚就离婚，沈丝蕴本来也给他提供不了什么切实的利益。

    男人在感情取舍上，应该从现实利益出发。

    可在他握着方向盘,从程家出来，意志坚定的开出去一段路后，突然不受控制打方向盘掉头,朝沈宅的方向过来。

    他发现一个事实。

    这样压在心口的，让他发闷的情绪才得到了疏解。

    尽管只是来这边的路上,还没跟沈丝蕴讲和,情绪就出奇的好了很多。

    他忽略了这三年,沈丝蕴的重要性。

    雨依旧在下,程深之坐在车里抽烟，沈丝蕴撑着一柄黑色的伞，从沈宅缓步走出来。

    雨幕把树叶清洗的透亮,她一眼就认出男人的黑色私家车，这边住宅区,本就车辆不多，又下着雨,所以整个街道上就只有这么一辆车静静的停在大树下面。

    沈丝蕴驻足看了会儿，撑着伞过来，走到副驾驶座,想拉开车门，发现车门被锁着，敲了敲车窗。

    男人指尖捏着香烟，一脸疲惫的在车里假寐。

    他昨晚没睡好，正确来，应该是最近都没怎么睡好，所以眼圈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解了锁，沈丝蕴收伞，弯腰上车。

    车内的香烟味很浓，一上车她就咳嗽起来，用掩住口鼻。

    这个动作引来男人的注意，他破天荒的和善，竟然把两边车窗落下去散味道。

    雨水借着这个空隙打入车内，落在沈丝蕴臂上，凉凉的，湿湿的。

    直到他把车窗升上去，沈丝蕴才感觉到一丝温暖。

    她轻轻的深吸了口气，感觉到男人的目光看过来，她没有回应，依旧目视前方，淡淡的眨眼眸。

    这次见面没有梳妆打扮，也没有太注意着装，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穿的，长发也挽着，比以前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干练。

    细长脖颈上的筋脉轻微滚动了一下，她终于侧过来头，两人静静的对望。

    程深之先开口，“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沈丝蕴答：“其实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会了，和谈恋爱不同，女人离婚大都是经过深思熟虑。”

    男人自以为是钢筋铁骨，心早就被现实生活磨成了石头，可在听到“深思熟虑”四个字时，竟然出奇的，让他心口发闷发痛。

    这痛感一点一点在扩大，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恐慌。

    “我们以前缺乏沟通。”

    “我沟通过啊，”沈丝蕴感情平淡的笑了，而后耸肩膀，两交握在一起，很无奈的叹气，“可一直都是单方面的沟通，我好累，带不动了，我想活的轻松点，不想再这么累了。”

    程深之慢慢拧起来眉，原本转开的视频又转回来，凝视她。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我大概很难再动感情了，不过也不准，不准会遇到心动的，假如遇不到也没关系，我离婚以后，也可以做没有心的海王，就谈恋爱就好啦。”

    她这话的时候，下巴仰起来，脸上带着向往的笑意。

    程深之可以看得出，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这段婚姻糟糕到，她觉得离开是解脱，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会比现在更好，而不会更差。

    程深之下颌收紧，转头去看外面，许久许久都没有讲话。

    以前在她面前高姿态惯了，现在竟然没任何办法。

    看她如此坚定，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什么。

    低三下四的话？

    那些指定无用。

    程深之压制住情绪，迟疑很久，才问：“这么突然，是不是又遇到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问题是不是很好笑，沈丝蕴竟然被问笑了，她坦坦荡荡的摇头。

    程深之一向是自信的，这一刻却很不自信。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沈丝蕴叹了口气，“又命令我啊？”

    不过她还是抬起头，瞧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郑重的：“我没有喜欢的人，只是不爱你了，就这么简单。”

    程深之眉宇间的褶皱加深，加深，再加深。

    就这么看着她。

    有些足无措。

    “没有爱就离婚？”

    “没有爱可以不离婚。”

    “那你”

    他没有继续下去，停住了。

    外面的雨滴变大，砸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除了雨声，只有两人平缓的呼吸声。

    沈丝蕴有些感慨，指漫无目的摸索着储物箱上面的花纹。

    平淡的：“我以前阅历少不懂事，我现在想给自己重新选择一次。我相信以我现在的思想高度，值得更好的。”

    这话的直白直接，让程深之一时间难以招架，他闭上眼沉默了许久，从兜里掏出来一盒香烟，点燃。

    深吸了一口气。

    “我也没这么差劲吧？之前，你我之间，我觉得一切都挺好。”

    沈丝蕴看着男人吞云吐雾，突然动了念头，递过去，“我也来一根。”

    程深之怔了一下，“你会抽烟？”

    沈丝蕴不再隐瞒，不好意思笑笑，“我一直会抽烟啊，只是没有烟瘾，所以基本没抽过。”

    程深之抬头看看她，又低头看她的掌心。

    “抽烟对身体不好，别抽——”

    话还没完，沈丝蕴直接拿起烟盒摸出来一支，送到红唇边，“啪”一声按着打火，给自己点上了。

    她轻吐了一个烟圈，把脚上的高跟鞋踢掉。

    两脚搭在车玻璃前面。

    漂亮的指甲夹着香烟，侧头去看程深之。

    见程深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她。

    不由得笑了一下。

    “看什么？”

    男人转开眼。

    “没见过你这样一面，惊讶。”

    沈丝蕴往后仰，垂着眼眸看外面的雨幕。

    “其实我为这段婚姻做了很多很多，我如果不，你大概永远都不知道，”沈丝蕴语气很平淡，很平和，就像在讲别人的事，“我其实很任性，很强势，也不喜欢做全职太太，我事业心很强。”

    “但我为了能让你喜欢上我，不在外面瞎搞，努力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不断提高精神层次，争取赶上你，不断提高穿衣品味，不断减肥瘦身。你大概没发现，以前你在家的时候，我每晚都会喷了香水才会睡，而且是换着味道喷，在你面前，我都是一副精心打扮的样子，依着你的喜好穿衣服，因为我知道对于男人来，新鲜感很重要，一个舒适的妻子也很重要”

    “我也上过很多很多所谓的情感课，婚姻课你觉得你我之间很好，那是你觉得很好，其实我根本就不好”

    程深之一直沉默不语。

    沈丝蕴停下诉，看男人一眼，“还有更荒唐的，你想知道吗？”

    程深之摇头，“你。”

    沈丝蕴之前先笑了一下，因为她觉得自己可笑，沉吟了许久，慢悠悠——

    “我还向吴雾请教过，请教过的技巧。就算你只迷恋我也好”

    到这里一根香烟燃完，沈丝蕴只抽了开始的第一口，她看一眼，有些可惜，车窗又往下落了落，抬扔出去。

    程深之拿臂撑在车窗上，用力的揉捏眉骨，嘴唇紧抿着，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丝蕴不再话，垂下眸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男人启唇才：“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

    “对不起”这三个字，沈丝蕴等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她一开始期待，后来连期待都不会期待了。

    如今她到了更高的一个层次，一个一般女人都达不到，只有被伤透才能体会的高度。

    她莞尔笑了，摇头：“不用对不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管做了什么，也都是年少无知自愿的行为，自己的选择，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我反而要谢谢你。”

    男人睁开眼，“谢什么？谢我伤害你？”

    沈丝蕴语气轻松的：“没有什么会比伤害会更让一个人快速成长。”

    她完去看男人，男人这个时候也看过来。

    他从她眼中什么都看不到，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如果真要找点什么出来，那就只有释怀。

    是这些天她悟到的东西？？

    沈丝蕴觉得自己该的了，不该的那些隐私事，也了，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也算是好聚好散，不辜负婚姻一场了。

    她抬去推门，拿上黑色雨伞，走下车。

    刚走两步，程深之竟然跟出来，他没有打雨伞，就这么站在雨里面，雨水很快打湿他的衣服。

    他还有些放不下面子和自尊，不过看她越走越远，顾不上许多，后背后唤她：“蕴蕴”

    沈丝蕴有些惊讶，举着雨伞转过身，看他这么站在雨里，叹了口气，无奈一笑。

    “还有事？”

    男人点头，“有事。”

    “离婚的事，先缓一缓，我们都再冷静一下。”

    沈丝蕴蹙眉，看了看别处，为难的摊了摊。

    “可是我没钱花了，我想赶紧拿回婚姻里属于自己那部分。”

    然后拿去搞投资也好，自己做点什么也好，总之需要金钱支撑。而且那是她应得的婚姻财产，多一分她不要，少一分自然也不行。

    男人听罢点了点头，而后抬起眼静静的看着她。

    转开头沉思了许久，再看过来的时候，语气很稳重，“我给你，每月按时给你钱用。”

    他以为她只是没有零花钱。

    “”沈丝蕴竟然不知道什么，错愕了很久，实在不解，“那你到底图啥？”

    她好笑的问男人，男人不话，只给她眼神回复，不是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你是我妻子。”

    “可我要离婚。”

    “我还没答应，那就还是。”

    “你别找茬。”

    “对不起。”

    沈丝蕴现在跟他吵不起来架，因为吵架已经没意义了，所以他一道歉自己也没再计较。

    扭头看别处，人实在有些冷，刚才下来没想到傍晚气温这么低，缩起来肩膀抱了抱臂，他这么淋雨，也有些不好意思。

    只好劝：“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改天谈离婚的事，直接委托律师吧。雨很大，你回去？”

    男人不动，沈丝蕴也懒得再理。

    又要走。

    谁知男人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腕。

    “你不是想谈恋爱？”

    “？？”

    “我陪你谈”

    她眨了眨眼睛。

    其那些不过都是借口。

    真真假假。

    沈丝蕴想到什么什么。

    没成想他还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