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芳兰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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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衍挟着春花出了不度阁, 外头已吵嚷起来,许多火把攒成细流从观内各处涌来。

    春花道:“这两日正是腊祭,吴王府派了重兵在观外把守, 壮士要无声无息地逃出去, 恐怕不易。”

    严衍知晓她秉性,定能做个优秀配合的人质, 心中有些好笑:“你乖乖的不要生事,待人少些处,我自会放你下来。”

    他此话一出, 怀中女子气息大大一松。

    明明是害怕的, 非要装作沉着机敏。明明一肚子鬼主意,非要装作从善如流。

    他一手胁制地抵在她腰后,另一手紧握她上臂, 两人相倚着在雪夜里簌簌行走,渐渐远离喧嚣的核心。若是不知内情, 看起来倒像一对情意缱绻的爱侣。

    行了片刻, 春花忽地顿住脚步。

    “这好像是……去后园的方向。”

    “那又如何?”严衍看过澄心观的地形图, 后园偏僻, 有一侧门通向外面,方便掩人耳目。

    “……壮士,咱们可能走错了,不如换个方向。”她呐呐自语,想扭身,却被严衍按住肩。

    他自上而下盯着她低垂的脑袋,好像能透过后脑勺, 看见她脑瓜儿正疯狂转动。

    “后面有人追过来了。”

    腰间力度不由她犹豫, 春花只得继续前行, 心中默默念祷。

    千万、千万不要……

    “东家终于来了,教的好等!”

    一个黄衣的青年道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严衍虽然蒙面,但站得极近,道士没看出两人之间的千钧一发,还以为他是同行之人。

    道士愣了一愣:“东家不是,趁老道士入关了一个人来么这位是?”

    春花口中含糊应了一声。

    握住春花上臂的手紧了紧。

    看来这女人夜访澄心观,不仅仅是为了助那菖蒲精得道成仙。

    道士压低声音:“前头观里好像出事了,混进了不该进来的人。东家嘱咐我的事,都查清了,您可要亲自看一看?”

    春花偷眼看了看身旁的黑衣蒙面人,见他一动不动,声道:“我还有些事,改日……”

    腰上蓦地一痛,她嘶了一声,忍痛道:“倒也不着急,那你就带路,一起去看看吧。”

    道士闻言,有些狐疑地上下量她一番,看不出什么疑点,便转头向树林深处走去。

    “两位随我来。”

    道士在前方引路,口中不厌其烦地解释:“澄心观共有五殿七阁十三洞,地形复杂,曾有传言,观中十三洞的地下是一个处处相连的地宫,有大妖镇于其中。不过十三洞各有奇景,游人往来众多,从未发现过什么地宫。”

    “的受东家嘱托,在澄心观出家,每日留意观中地形,终于在后园中发现了一处机关。每逢初一十五,那老道士都会独自一人到后园中来,定是为了开启这机关。”

    他在一处结冰的水潭停下喘了口气,回头问:“东家,我妹子阿六在家还好么?女工刺绣这些,可有长进?”

    春花一呆,而后垂眸,道:“你妹子女工练得甚好,前几日绣庄的陈大娘还夸她贤惠能干,求亲的男子比比皆是。”

    道士听了十分欣喜:“那就好。”

    春花轻轻提了一口气。

    走在前方的道士忽然发难,回身向严衍拍出一掌。严衍反应极快,却也只能微微侧身避过,这便放松了对春花的挟制。春花就地滚了一滚,道士立刻欺身上来,挡在两人中间,和严衍战作一团。

    春花屏息注视这缠斗的两人,右手从靴子里掏出一柄短精巧的匕首。

    这黑衣人并不在她预期内,乱了计划。但她今日之行,是经过仔细筹谋的,一应防身之物,她不是没有准备。

    道士大喝一声:“东家先走!”

    春花犹豫了一瞬。道士身上已中了一掌,显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她咬着下唇,掉头往水潭边落满积雪的假山洞中逃去。

    道士在斗中余光看见她的动向,吓得魂飞魄散:“心机关!”

    话音未落,轰隆隆一声,假山前赫然现出一个森然地洞,春花一脚踩空,直直坠落下去。

    道士大恐,不顾来人武功强于自己,拼着受伤也要扑过去救。谁知对方动作比自己还快,弃了自己飞跃而去,堪堪捞住了春花斗篷的一角。

    春花震惊地瞪着逼近的面孔,下意识将手中匕首往前一送,“扑哧”一声,插入了对方左胸!

    热意顺着匕首的短柄沾染到她手上。那人闷哼了一声,手中却没有丝毫停滞,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一手罩住她后脑。两人沿着地洞,直直坠落。

    地洞轰然合拢,平静的积雪如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道士——由春花钱庄护院李大家的二儿子李奔所假扮——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吐出一口瘀血,扑过去转动假山石上的机关。

    只是已经迟了。

    这地道,若是进了人,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从外面开启。

    春花许久才适应了眼前的昏暗,勉强看到一个幢幢的影子。她将身上摸了个遍,竟然摸出个火折子。仙姿置办的家伙什倒是很齐全。

    她心擦亮火折,终于在一星亮光后见到那个挟持她的黑衣人,正闭目盘膝而坐,一动不动,胸口插着短匕,暗色的血沿着匕首的血槽往外冒。

    他……还活着?

    春花深吸了口气,以火折映照着环视自己所处的空间。四周的石壁很是整齐,这是个人工挖成的深井,顶上的活板距离她站立之处不下五六丈,且活板已经合拢,并无光线透入。

    举目四顾,毫无出路。

    她真是,流年不利啊。

    “壮士?壮士?”

    对方不答,是长久的沉默。

    她于是挪到墙边,以手心试探每块石头,尝试再启动一次机关,能找到出路。

    “我若是你,便不会妄动。”

    春花讪笑一声。

    这人真是命大,左胸中了一刀,竟然还不死。果然她没有经验,失了准头。

    “壮士伤的可重?方才我是一时情急,并非有意要伤你……”

    对方粗重地闷声道:“无妨。”

    怎么会无妨!她狐疑地瞪着他。

    “你过来。”

    “……”她又不傻。

    但这回摸遍全身,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了。

    她深吸口气。长孙春花行走江湖,靠的从不是手中利器,而是口舌利器。

    “凡人必有所求,壮士深夜来此,想必也有更重要的目的,出来,也许我能为你达成。”

    那黑衣人盘膝而坐,黑巾蒙面,双目隐在阴影里,瞬间睁开,如夜猎的猛兽般灼亮。

    方才一直没有机会和他正面相见,这会儿,她忽然觉得那双眼睛有几分熟悉。

    良久,他开口,声音刻意压抑,仿佛得了喉疾。

    “你……遇事总是先谈交易?”

    “我是个生意人,相信天底下没有交易解决不了的问题。杀杀,都是莽夫所为,实在不必。”

    对方似乎低笑了一声。

    春花一愣,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正要诘问,耳听对方道:

    “如果,我想要的就是你的命呢?”

    “……”

    她脑中猛然“嗡”地一声,千万种可能性快速闪过。

    纵横商场多年,她得罪的人固然累累,却都是为了一个“钱”字,不可能闹到要她性命的地步。

    只有一件事,一件。

    手中的火折几乎燃尽,只剩一点微芒,春花屏住了呼吸,问:

    “那……你还在等什么?”

    对方怔了一怔,俄而叹了一声:

    “我还想知道,你算如何用那‘袖中春’,来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

    “……”

    火折被失手掉到地上,霎那间,一室黑暗。

    这可能是长孙春花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一瞬间。

    她先是脸皮滚烫,而后又浑身发冷。眼前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她竟然没有把握。

    这位严先生的家世背景,她早就探得一清二楚,即便他会点拳脚,在她心目中也不过是个老实本分,有点过度严肃的账房先生。

    但今夜他在这里出现,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在不度阁中胡诌的那一段关于招赘的话,他也都听到了。

    若他是心存不轨的恶徒,那她当然可以离他远远的,等他流血流到死。

    若他是好人,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勇气再面对他。

    眼前一片漆黑,春花犹豫良久,蹲下去心摸索她的火折子。

    有声音淡淡提示:“在你右手边,再往前一分。”

    春花发懵:“你看得到?”

    “自幼练了些夜视的功夫。”

    “……”

    春花摸到火折,却不点。

    她方才的羞恼、恐慌、纠结,也被这人看见了。他为什么要隐瞒身份?潜入澄心观,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严衍默了一瞬。

    闻桑若是稍微聪明一点,应该已经出了澄心观了。他要逃脱,本也不难。但一则被发现得太早,想要查探之事还未有眉目,二则……

    接了个烫手山芋在手上,不知该如何处置。

    晕她,扔在一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倒是可行。可她刚遭受裂魂之苦,再受伤,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若是留下她不管,这女子鬼灵鬼精,立刻就会引来追兵。

    他一时不决,便被那烫手山芋误碰了机关,两人双双陷落到这不知名的地洞中来。

    左胸的伤口还在汨汨流血。幸而她手劲儿不大,没有伤到要害。

    严衍不得不承认,这回是他大意了,竟然为一个弱女子所伤。

    或许,是他忘了设防。

    作者有话:

    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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