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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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烤兔子肉那么无聊,咱们来话啊。”楚复突然很八卦地提议道。

    沈青潼扯着山洞石块堆叠的夹缝中露出来的草根,漫不经心地应道:“你怎么突然变八卦了啊。”想想,实在也没别的事可以做,两手一摊,耸耸肩:“好吧,你想点什么好呢?”

    沈青潼和楚复之间,难有平和的时候,但此时两个人却都收起了自己的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楚复在以前的那些过往,属于他和沈青潼的风轻云淡,即使没地位地活在宫中,遭受了不少的白眼和奚落,但沈青潼就是他的阳光,就是他所有的梦寐以求。

    “你知道么,那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不是不想做出一番大事业,而是知道自己就如一叶浮萍,卷入夺位大战中多半会连命也丢掉。每到深夜,我就对自己,沈青潼那么笨,心那么软,最容易相信人了,如果我也死了,那谁来保护她呢?我不求荣登三宝,只愿与她平安相守……”

    楚复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迷蒙,好像困在这个山洞里却眼神却飘得很远,穿透时光的氤氲雾气,见到了那些年曾经牵过手的美好记忆。而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沈青潼,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变了太多,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故事,就好像是在给别的不知情的人听,而不是在共同回忆。

    事实上,楚复的感觉也没错,现在的沈青潼确实不记得这些,她的前世记忆还停留在波澜不惊的人生,以及死前被男友背叛的愤恨。但时日久了,那些愤恨也渐渐地消散,沈青潼蓦然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自己的前世了,用“恍然如梦”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沈青潼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复,但也许他并不需要回答,他自顾自地又开了,就好像只需要一个木偶般的听众就好。

    望着楚复深情回忆的目光,沈青潼心里有些抽痛,她想,既然自己不能还他一个爱人,那么,就做他的听众吧,见证曾经纯粹的爱情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覆水难收,她知道,就算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没换,这两人也是再难续前缘的。

    楚复翻动着烤架上的兔子肉,一边缓慢地沉溺入感伤的情绪中,他挑眉问沈青潼:“青潼,你有什么很想完成的梦想吗?”

    沈青潼狐疑地看了又看,但楚复表情无辜而又纯良,一点也不像是有阴谋诡计的样子,顿了顿,这才闷闷地回答:“我啊,好吃好喝混着等死算吗?”

    楚复无奈地扶额笑道:“你就不能有点远大的志向吗?好歹咱也是来人世间走了一遭啊,别整的跟一只猪似的,吃过喝过养肥了就该被宰。”

    沈青潼白了他一眼,叼了一根杂草在嘴边,看上去有点痞痞的样子,眉间微蹙,满不在乎地:“你懂什么啊,真以为要一辈子操心致死那才叫幸福?当一只开心快乐的猪又有什么不好呢,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养的肥肥胖胖活够了,伸头一刀,还体现了人生价值造福了人类的嘴巴,你看,一只猪的一生活得多有意思啊!”

    换个角度想,似乎的确是这样,楚复点点,在地上随意捡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那照你这么,下辈子我们该祈祷去做一只猪,而不是人咯?不过不可否认,有很多事情也只有人才能做到吧,动物总不会比人更有感情。”

    莞尔一笑,沈青潼摇头表示不赞同:“你以为动物比人更缺少感情?我却不那么认为,我倒是恰恰觉得动物比人更有感情。”

    沈青潼走到山洞口,望向远处,意有所指:“爱情之谊,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只鸳鸯死了,另一只必不会独活;亲情之意,大自然里有乌鸦反哺。谁又敢动物不懂爱呢,不懂感情呢。”

    楚复望着站在洞口的沈青潼,明明身上的衣衫俱已残破不堪,但依旧挺直了腰板,发丝散乱,却有如谪仙出尘,气质如虹。死一次会不会真的能够变化如此之大,自从那次在棺材里救出了沈青潼以来,楚复便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无限的扯远拉大,渐渐地蜕变成一个自己不认识的沈青潼。

    “快点灭火,快点!”突然沈青潼压低了声音尖叫起来,急急地返身回来抱了一大堆的树枝往洞口堵去。

    楚复也顾不上问她到底怎么了,心里隐隐有了猜测,用树枝扑腾了好几下,火势了些但依旧没有熄灭,他索性跳上去,用脚死命地踩踏。好不容易才把火扑灭了,楚复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地往下掉,随手将其抹去,抬头去看沈青潼,却迎来女子的娇笑。

    见沈青潼捂着嘴对着自己笑的厉害,楚复如坠云里雾里,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沈青潼走过来执起衣袖替他擦了擦额头,他才恍然,原来自己脸上沾了不少的黑灰,被汗水一浸,自己方才又抹了一把,那模样自然是惨不忍睹了。

    “他们追上来了?”楚复刻意放低了声音,在沈青潼的耳边问。

    沈青潼点点头,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直,手掌蜷曲成拳,手心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两个人都知道,若不是因为这树林茂密,而他们逃亡的时候又做好了防跟踪的措施,追兵一定早就赶上他们了。

    楚复和沈青潼的两具身体紧挨在一起,透过堆在洞口遮挡视线的树枝间隙探着外面的情况。

    一马当先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是“祁山七鬼”中的老大,后面跟着另外四鬼,就是不见了老三和老四。楚复与沈青潼相视一笑,都猜到了大概那两人伤的不轻,所以无法再继续参加追捕他们俩的行动。

    楚复悄悄摸到沈青潼的手,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细腻光滑,好似还能闻到一阵芬芳。沈青潼稍微动了动,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楚复用了几分力,她又怕动作太大被外面那群人察觉了,只得作罢。

    但闷头吃哑巴亏可不是沈青潼的作风,她嘴角微翘,眼波流转,脚下却用了力狠踩了楚复一脚,算作是击报复。

    横了沈青潼一眼,楚复鼓着眼睛瞪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得沈青潼抿嘴笑起来。见难得逗沈青潼开心,楚复的黑面神脸孔也再装不下去了,跟着破功笑起来。

    洞里面一派柔情蜜意,而洞外面的空地上,此时却火药味十足。

    沈青潼眼尖地发现,除了“祁山七鬼”之外,多了不少人,个个看上去都不是等闲之辈,忙扯扯楚复的衣襟,将他拉来看:“这群人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楚复粗粗扫了一眼,本来波澜不惊的表情蓦然变了色,趴近了些,睁大眼睛盯着那群陌生人中的一个看。半晌才转头,对着沈青潼严肃地:“你看到穿朱红色对襟棉衣的那个人了没有?他的腰间挂着一块令牌,那是皇宫里的出宫令牌。”

    出宫令牌?又联想到之前“祁山七鬼”中的老大曾经提过,之所以必须杀掉他们是为了报恩,能对名震江湖的“祁山七鬼”有恩,明这幕后之人绝非泛泛之辈。

    “那依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幕后之人,难道是宫里的人?”沈青潼喃喃自语。

    楚复点头:“有可能,我们听听他们在些什么。”

    幸而这山洞开在半山腰上,从下面往上望去,只能见到一簇树枝,而他们也想不到,楚复和沈青潼会如此大胆,就躲在分岔路的空地一侧。俗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群人只顾着往深山老林的方向走,恰恰忽视了眼皮子底下的这个洞。

    “老二带着人往西边这条路走,老五往东边,老六老七往南边,其余的跟我往北边去。若是找到目标了,老方法通知大家,以一日为限,明天这个时候若大家都没找到人,还在这里集合。”老大干净利落地布置了任务,刚要遣人四散开去执行,却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人正是那身着朱红色对襟棉衣的中年男子,他意味深长地问道:“昨晚上那么好的时机都被你们浪费掉了,不知道今日首领你又有几分把握呢?”

    首领也听出了这中年男子话中指桑骂槐的意思,但他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堵了人家的嘴:“朱管家,你家主子是派你来协助我,而不是让你来领导我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尽可以回去找你家主子,在我面前废话,我只当你是放屁,让我闻了会儿臭气。”

    看得出来,这一堆人里分作两群。一群是“祁山七鬼”的自己人,一群则是由那名唤“朱管家”的人带来的,应该是隶属于那幕后之人的手下。沈青潼羽睫扇动,这时候追兵群里闹乱子对他们来是好事一件。

    楚复低语,他比沈青潼高了不少,山洞高度有限,他微微躬下了身子听墙根,话间热气喷在沈青潼的耳后,熏红了她的脸颊:“看来这幕后之人错了算盘啊,本意是想上个双保险,这才既派遣了自己的人,又找了江湖人士坐镇,哪知道却是给自己找个了麻烦。”

    沈青潼别扭地移开身子,见空地上的一群人都走掉了,没什么墙角可听,便掉转头回山洞里来。

    “咳咳咳咳……”刚转头,迎面便扑来一阵烟尘,是刚刚烤兔子的那堆火,还未完全扑灭,此刻又死灰复燃了,烟尘飘散在山洞里,呛得沈青潼咳个不停。

    楚复替她轻拍着背,自己也被呛得不行,还得压抑着声音,怕下面空地上的那群人去而复返,听见就惨了。

    两个人憋着气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肯定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这才忙不迭地将堵在洞口的树枝都撤开。但沈青潼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将所有的树枝都撤掉,而是将树枝摆放得比较稀疏,这样远远望去,还是无法透过树枝看清楚洞里面的情景。

    轻轻踢了一脚躺在地上装死的楚复,沈青潼用木棍拨弄着火苗,将火势弄大一些,转动着手里的兔子肉,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就放任他们这样追下去?看他们这样儿,大有不追到便誓不罢休的态势,你确定你熬得下去?”

    楚复伤势不轻,虽然沈青潼给他稍微做了下紧急处理,但是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良好的治疗,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谁也不好。

    从衣兜里掏出个红果子,楚复跟个孩子似的,往上一抛,用嘴去接住,吞进了肚子里,细嚼慢咽吃完才道:“出宫之前我便交代好了,昨晚我没能回宫,我安排好的人就知道我有难了,现在估计已经出发来寻找我了。我在沿路有留下线索,现在也只能坐等援兵到来了。”

    “你沿路有做记号?”沈青潼惊讶道,声音因为讶异,有些尖利,花容失色。

    楚复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狐疑地量着沈青潼,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沈青潼觉得心脏处流过的血液都是冰冷的,潜意识里沈青潼本以为至少在回到皇宫之前的逃亡路上,两个人之间不会有隐瞒的,哪知,楚复到底还是信不过她。

    像是看出了沈青潼的不对劲,楚复试探着朝沈青潼的方向逼近了几步,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没有,当然没有!

    沈青潼别过头,悄然拭去眼角的一抹湿润,强撑起一抹笑,勉强而又略带了凄清,嗓音沙哑地回道:“没事,怎么会有事呢,你自己有自己的算盘,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

    你的事与我何干,我的情绪又与卿何干?两只刺猬注定不能安好拥抱,只能隔着一定的距离遥遥相望,沈青潼自嘲,自己怎么就忘记“距离产生美”这条真理,竟寄希望于一段逃亡路会改变彼此的关系,从而全心全意地相信与被相信呢。

    谁又知道,在你相信对方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不是把你当做一个笑话。沈青潼仿佛已经能够听到耳边响起那熟悉低沉的男声,那般肆意地笑着,让她的心脏一阵紧缩,连呼吸都困难,只能像一尾摔在沙滩上的鱼,瞪大了鱼眼张大嘴喘着气。